【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我把手機從床上扔了出去,智能手機撞擊到天花板,天花板隨即脫落一塊白灰,手機已經裂碎了,四四方方的電池從手機的肚子裡像一塊囫圇吞進胃裡還沒來得及消化的牛肉片般嘔吐了出來。

我看著智能手機的殘屍,面無表情,很冷漠同時從鼻子裡“哼”笑了一聲。

在摔手機的一個小時前,我從手機上看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你只配和我的貓睡在一起!你他媽的如果不服氣,星期二下午咱們沒課,向陽公園小土坡見,隨便你叫人,老子抖一下跪倒喊你爹!

在摔手機的半個小時前,我給五個哥哥和一個弟弟打了電話,一直以來他們都是我在這世界上極其寶貴的財富。

大哥那天要去陪女朋友看電影,二哥和五哥要去東區小學收保護費,三哥要去他媽的他三姨夫的舅姥姥家服喪,四哥自然要去醫院照顧他坐輪椅的媽和躺床上的爸……排行最小的老七,一聽說又要和人家硬碰硬的懟,立馬把電話掛斷了。

關鍵時刻都成了王八蛋。

我用左手摸了摸後腦勺,那裡有一段很光滑不長毛的皮膚,一般人看不到,那片皮膚三年前就已經寸草不生。長六釐米零八毫米,縫了九針,縫針的時候,我用牙齒咬著三輪車上鏽跡滿滿的大鐵槓,牙齒快咬碎了,鐵鏽鑽進胃裡了。

那時候,兄弟們被人欺負,我第一個衝上去,二話不說就把對方老大的右手小拇指掰斷了。

大哥愛不愛大嫂?鬼知道。

大哥的女朋友比大哥小了四歲,大哥今年二十,大嫂年芳十六。大嫂一直想給大哥生孩子,大哥不同意,因為他收的保護費養不起孩子,主要是怕遺傳大嫂的天賦。

大嫂很胖,天賦異稟賊能吃,把大嫂放在天平的一端,把十年裡好吃好喝供著的老母豬放在天平的另一端,對不起,老母豬翹起來啦。

我們真得做過這樣的實驗。

大哥之所以能在我們之間稱大哥,就一個原因,一個能把大嫂這種女人都收下的男人,他不做大哥,沒人配做大哥。

有一次大哥請客,大嫂把大哥的錢吃完了還沒吃飽,當時她嘴裡塞滿了臭豆腐,已經塞不進去手裡的雞腿了,我們都看著她,她忽然很來勁兒啦,她把眼睛閉上,嘴巴竟然變大了一點兒,她又把鼻子使勁兒吸了吸氣,嘴巴又變大了一點兒,她把雞腿試著往剛剛新騰出些空間的嘴巴里搗了搗,大概還差三毫米就可以塞進去了。我們這時都很期待雞腿到底能不能進到大嫂的嘴巴里去。忽然,聽到大嫂放了一個很響亮的屁,和三顆鞭炮一起爆炸的響度差不多,但不臭,我們都在空氣裡聞了聞,聞到的是一桌子的肉味兒。大嫂這個神奇的屁一出世,嘴巴周長竟然神奇地拓寬了整整七毫米,大大超過了雞腿塞進嘴裡所需要的長度。大嫂勝利了,雞腿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那一次,大嫂把大哥的錢吃完之後,又把我們的錢也吃完了,從此以後,每當大哥說請客吃飯的時候,我們一定首先問:帶不帶大嫂?

帶大嫂的話,打死不去。

我其實不太確定是誰給我發的這條裝逼短信,被兄弟們拒絕為我出頭以後,我很生氣,也很暴躁。後來我因為又收到了一條裝逼短信,於是才把手機摔得稀巴爛。並不是討厭手機,而是因為當時手裡只有手機,真是對不起手機了,下輩子投胎就別做手機了吧。

我素來討厭不講義氣,不仗義的逼崽崽子。

但更討厭一點兒都瞧不起我的混蛋。

唉,萬萬沒想到這次事件,我的兄弟們都成了逼崽崽子,教我如何不氣憤,教我如何不罵自己狗眼瞎了看錯了一群逼崽崽子。

七滴血落在一張碗裡了,全紅了,一人一口全喝了,全跪下給關二爺磕頭了,全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了,全都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後天我可能就要死了,這群縮頭烏龜竟然不陪我一起死,早知道就不該喝那一口噁心人的結盟酒!

兄弟裡面二哥和五哥算是我們的財務總監,御用的。這是大家慎重考慮通過抓鬮才做出決定的。

因為他們兩個雖然才十九,但身高已經十九零了。兩個哥往那兒一站,兩根電線杆就杵起來了,有一次他們兩個比賽在烈日滾滾下面站軍姿,誰輸了誰就脫褲子嚇唬女學生。二人果真都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電線杆子也是死的。一條狗來了,它也許是出遠門要撒尿做標記的,就走到二哥腳邊,一撅屁股,美滋滋地給二哥記上記號了,狗的尿騷味兒把二哥折磨得不行,狗尿順著二哥的褲腿流淌進二哥的阿由達斯名牌鞋,狗今天喝了很多水應該也上火了,因為上火的緣故狗尿熱乎乎的,喝得多尿得也就很多。

五哥想笑,想往死了笑,但他不想脫褲子嚇唬女同學,他憋回去了,嗓子憋腫了。出遠門的狗剛走了不一會兒,五哥的光頭上飛來了八隻不要臉的麻雀,麻雀剛吃飽,就繞著五哥的光頭飄啊飄,第一隻麻雀終於釋放了出來,五哥的光頭上開出來一朵屎花,麻雀屎從高空墜落,自由落體,速度很快,落到五哥光頭上衝擊力很大,“啪”得一聲特別響,屎在五哥光頭上驅散開來,如同秋天一朵菊花爆開的樣子。第二朵屎花緊隨其後,第三朵屎花和第四朵屎花不甘落後……八朵閃亮的屎花全都開在了五哥的光頭上,五哥的頭成了一片有味道的屎花海,其中第七朵花的顏色特別與眾不同,是碧綠色和屎黃色的混合花,很顯然,那隻鳥是重口味。

五哥受不了啦,二哥也想放棄,屎尿被他們倆站個軍姿收集齊全了。兩位哥哥用眼神交流暫且休戰,同時用眼神一起射出來四個字的光芒:解散軍姿。

太陽依舊很強,他們兩個垂頭喪氣地一屁股癱倒在火辣辣的大地上。大汗淋漓,全身溼透,臭烘烘地各回各家,還未分出勝負的一場比賽。

二哥和五哥都學過截拳道,都崇拜李小龍。截拳道是自學的,認李小龍做師傅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李小龍不一定會同意。或者也有可能要生氣。因為在我二哥和五哥看來,截拳道的真諦就是咬耳朵,插鼻孔,摳眼睛以及踢睪丸,最後一招是打不過就罵一聲敵人“操你娘”然後拼了命的撒丫子跑。

發給我短信的這個人到底是誰,我確實猜想了幾個候選者,畢竟對方沒有明確交代自己的身份,手機號碼也如此陌生,當我回撥過去的時候卻是對方已關機。

這真是有趣。

首先通過短信裡強硬的語氣來看,可以把女性全部排除,挑釁者一定是男人,其次,通過如此熟悉約戰地點可以判斷,對方肯定是熟人作案,否則不太可能指明“向陽公園小土坡”這種精確的地理位置來。

客觀說,我的仇人兩把手數不過來,但是我打起架來一直都是不要命,我爸曾經說過,光腳的別怕穿鞋的,誰欺負了你,你就和誰拼命,誰都不要怕,慫半點兒我就是烏龜蛋孫,我死了我爸還有我哥替我爸養老呢,照死了打欺負我的人。

由於我爸的不要命理論,我除了掰斷過別人的小拇指,前年我還拽著一個人的頭髮把他的頭皮生生扯下來大半辦兒,他疼得昏了過去,我對著那咕嘟咕嘟往外冒血的破腦袋吐了一口唾沫,接著把那片血淋淋帶著頭髮的頭皮扔到了臭水溝裡。

去年有幾個小混混兒把我們七弟的眉毛全颳了,還在他兩隻耳朵上打透,各穿了一條細釘子,這簡直是虐待啊,我的不要命理論瞬間爆炸到了最高峰,我扛著一條砸鐵的大錘讓七弟帶路直接去找小混混兒的老大,那個可憐的傢伙兒啊,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網吧裡認認真真地看喜羊羊與灰太狼,我他媽上去就是一腳直接踹到他的腦袋上,他飛出了五米遠,倒在水泥地上,電腦上的耳機線都被他扯斷了,我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丟到了網吧外面,可能我那一腳太重,他的意識模糊,眼睛也有些睜不開,連哭都不會了,也不會掙扎,但他還在急促促地喘著粗氣,我心想只要不死就成,我點燃一根菸蹲在地上抽起來,吼我七弟一直使足了勁兒扇他的豬臉,直到我把煙吸完,八分鐘零四十七秒,我才讓七弟停止,七弟說手疼的很,我說沒關係,他的臉也疼,你看,腫得眼睛和鼻子都看不見了。七弟說,終於解恨了,咱們走吧。我大罵一聲放屁,老子的鐵錘可不能白白扛過來。我讓七弟把這個快死的老大架起來,把他的右胳膊平放在網吧門口的一個石臺子上,我往手裡吐了一口,使勁兒搓了搓手,掄起鐵錘就想要砸下去。七弟嚇得哭起來,他求我不要把那個人的胳膊砸斷了,已經夠了。我把七弟踢到一邊兒去,嘴裡說,人的手因為賤就沒有要的價值了。七弟跪下來抱住我求我不要這麼幹,他哭著說我們一起在寂寞的黑夜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的時候手也賤啊,人的手總會有賤的時候……我又把這窩囊廢踢飛了。我用腳踩住這個昏過去的老大的五個右手指,像劈材火一樣,喀嚓一錘子下去就把這人的右手小胳膊砸斷了下來,飛了兩米多遠,斷胳膊處黑血噴了我一身,我拿著這半截小胳膊扔給了仰躺在地上大聲哭嚎的七弟,小胳膊上五個冰涼的手指有三根扔進了七弟的嘴巴里,七弟也嚇昏了過去……從此以後,七弟最怕的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總之全都是我。

三哥是我們團隊裡的軍師,聰明絕頂。

三哥其實年齡最小,才十六歲,但因為他聰明絕頂了,我們必須得喊一聲三哥。

三哥最苦惱的就是他絕頂的事情,因為太聰明,他比我們更早理解了戀愛,他覺得戀愛裡相貌特徵是第一加分項,但因為他絕頂了,他便認為他在戀愛裡輸在了起跑線上。

三哥讓我們心服口服的是,他會寫詩。

我們七人結拜時,三哥張口就來詩:

七個娃兒笑哈哈哈/一起拉屎一起吃飯/一起噴香水一起放臭屁/讓我們七人蕩起愛的雙槳/老婆一起養女朋友一起上/從此人間天堂都他媽一樣……

說真的,三哥把詩誦完,我們都已經泣不成聲了。

多麼偉大的共享主義!

三哥替我們把老婆和女朋友都共享了。要不是因為這句話,我他媽因為擔心未來女朋友被共享,也不至於如今仍舊在寂寞的黑夜裡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不止我,大家都在各自寂寞的黑夜裡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弟,我們還曾經一起在寂寞的黑夜裡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

至於大嫂……每當想起那場她和雞腿的尊嚴之戰的時候,我們仍然堅定而不移地繼續在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的道路上一心一意,絕不屈服於大嫂的淫威,更多的是怕被大嫂活活壓死。

三哥之所以是軍師,還因為他總是力爭把隊伍的損失降到最低最小,當然他首先想到的都是保存戰鬥力,他錯誤地把自己當成團隊裡最重要的戰鬥力了,總是忽悠大家打架的時候我們先上三哥殿後,形勢不對的時候一切以保護軍師為首要目標。剛開始幾場架,三哥還是會在後面給倒在地上的敵人們幾腳的,直到有一次,那次也是在向陽公園約的架,因為二哥和五哥收保護費的事和幾個初來乍到的小地痞幹了一架,他們看到我們七個人裡除了十六歲的三哥長得像軟柿子外,其他的都像吃骨頭不吐骨頭的大狼狗,於是他們討論之後的戰術就是集中火力猛烈攻擊敵人的軟肋,我們的三哥在那一場戰鬥中付出了慘痛而無法避免的代價,當時儘管我們誓死保衛三哥,三哥仍舊被捶打的鼻青臉腫,同時還被對方踢掉了三顆中間的大門牙,有一顆零半顆沒在地上找到,估計是嚥進肚子裡去了,後來三哥說沒事兒,消化不了老子給它屙出來就行了。

不過從此以後再打架的時候,三哥從來就不現身了,每次都是推脫去給他四面八方的親戚家哭喪,三哥總是說,嗨呀,兄弟們不好意思,真不巧哈,我們家親戚那誰誰誰又死了,或者我們家親戚那誰誰誰上次沒死成這次死成了……理由成千上萬,無中生有的親戚從來死不絕,歸根到底就是一個意思,以後打架三哥是再也不敢去了。

我們體諒三哥,畢竟他還年輕,需要繼續發育。

三哥的三顆大門牙,直到現在還沒補,說話不利索了,經常漏氣,因為我們三哥還在發育過程中,所以他告訴我們他自己的醜是因為他還沒有發育完善,發育完善了就是貌比潘安宋玉的俊男子。三哥現在沒有大門牙了,三哥更醜了,他告訴我們他自己的“更醜”是因為我們失職沒有保護好他,但他不責怪我們,只是哭啼啼求我們大家不要再在寂寞的黑夜裡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趕快找女朋友吧。

三哥之所以催促我們找女朋友,他自己謊稱的是為我們好,但大家都很清楚,不但因為他由於掉了三顆大門牙變得更醜找不到女人外,還因為他由於自感奇醜無比斷定自己這輩子鐵定找不到女朋友了,便致力於建設最初兄弟們喝交杯酒的時候宣誓出來的偉大不自私主義——老婆和女朋友的共享工程了。

我們就是都不找女朋友,一個比一個犟。

在摔手機的十分鐘之前,我辛辛苦苦最終劃定了兩個比較牛逼的壞人。一個是綽號攪屎棍的李黑牛,另一個是諢號逼哥的王尼疤。

攪屎棍是我們學校目前混得最好的,我在一樓上課,他在四樓上課,他經常從四樓向下吐唾沫,有時候也對著樓下擤鼻涕,噁心人不說,有時候唾沫和鼻涕落在女生們頭髮上,女生們就會委屈得哭起來,攪屎棍就會得意地笑起來,我看見這種情形就覺得攪屎棍是天底下最賤的賤人,儘管他爸媽資產上千萬,我仍然覺得他很低賤。攪屎棍因為把混混們全都看做屎,又有錢又特別會攪,很多混混都被他攪得神魂顛倒。有一次攪屎棍想攪我入夥,我他媽會懼他,老子最講義氣怎麼可能出賣兄弟們,當時直接一口煙痰吐在了攪屎棍臉上,就像他從四樓吐女孩子那樣吐他,他仍舊沒有發怒,滿面笑著用手把他臉上的我的濃痰攪了攪,攪了下來,伸到鼻子旁嗅了嗅。他仍舊笑著,對我說,根據濃痰味判斷,有七年煙齡了吧,好一條漢子,老子喜歡,那你等著吧。我義正辭嚴,絲毫不畏強權回答他,別讓老子等太久!

難道攪屎棍要復仇了?

逼哥自然沒啥說的,隔壁學校的扛把子,在部隊待過半年,因為毆打兵友,把人家打得肋骨斷四根,部隊不敢再要逼哥,被遣退回來了。逼哥一直是我們收保護費道路上的巨大障礙,可能是部隊的思想教育太厲害了,逼哥因為在部隊打架,先是被教育了三天三夜,檢討書寫了八十頁,這在逼哥內心裡深深埋下了一顆愛國愛國民的種子,一切都是國家的,國家利益高於一切。所以當我二哥和五哥去逼哥學校收保護費的時候,逼哥都會出現,兩個一米九的哥打不過一個一米七的逼哥,每次都捱揍。逼哥學校已經形成共識,一切大小困難找逼哥,信逼哥得安寧。逼哥問題亟待解決,我和逼哥的矛盾就是源於保護費,那次我特意讓二哥和五哥帶著我去了,逼哥見了我,二人互相用眼睛戰鬥了三分鐘,誰都沒動,也什麼都沒說,三分鐘後逼哥從口袋裡掏出四百塊錢遞給我,讓我滾。我很疑惑,逼哥為啥不和我打一架,收了錢我就沒法打逼哥啦,但是我從逼哥的眼睛裡看到了不服氣,看到了有預謀的等待時機的反撲,不知道逼哥是不是因為在我眼睛裡看到了當年他打兵友時的神色,逼哥也怕猛狗咬吧。

難道這次匿名短信表明逼哥要開始反撲了?

四哥一直讓我懷疑是不是天生有女人氣質。

明明是一個大老爺們兒,說話輕聲細語,吃飯細嚼慢嚥,皮膚特別光滑細膩和柔軟簡直賽貂蟬,坐板凳總是先用紙哈一口氣擦一擦再坐,從四哥身上隨時能抽出衛生紙來,夏季防曬霜是標配,秋冬季節護唇膏不離身,面膜三天敷一貼,熟悉各種香水,排毒養顏有會員卡。

四哥在大家一起去幹架的時候,總是搶著打頭陣先去給人家講理,並不是因為四哥驍勇善戰,而是因為四哥喜歡講理,不喜歡打架,但是四哥講理的時候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嘰裡呱啦,口水亂濺,其結果總是被不講理的敵人先掄上一拳頭。

百分之九十九的戰鬥都是在四哥捂著鼻子或者眼睛回來的時候,那時候就是我們發起衝鋒號角的時刻。

因為四哥是單眼皮,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蹲在牆頭上對著下面的狗拉屎,風吹著我們的潔白如玉大屁股,四哥忽然害羞地對我說:老六,哥想去割雙眼皮,現在有優惠,能便宜八百塊錢,有了雙眼皮以後,我還想把頭髮留長,染成綠色兒,再打兩個耳釘,明年等資金寬裕了,一定再把腿毛和腋毛脫掉,哥看見毛就渾身刺撓。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陪著哥去割雙眼皮……我從牆頭上掉了下去,屁股還沒擦,褲子還沒提。

四哥很有錢,因為他媽坐輪椅,他爸躺病床。

今年的情人節,四哥在家裡看他爸媽過情人節,二老讓四哥那一天都憋在自己的房間不要瞎跑,餓了就吃泡麵,四哥自己特別空虛,眼紅的很,便吵著讓爸媽送給他玫瑰花和棉花糖,還有那種戴在頭上會發光的仙女箍子。本來爸媽約好了先在家裡兩個人共度午餐,下午去看電影,晚上去賓館,結果午餐還沒共度就要去給四哥買玫瑰花,棉花糖和仙女箍子。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二老被一輛寶馬撞了,寶馬主人著急和情人過情人節,於是扔給二老一張銀行卡,嘴裡說,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二老走路了,卡後面有密碼,錢不多,一後面有六個零,不夠了咱們再聯繫,先再見。

四哥媽右腿骨折,四哥爸輕微腦震盪,四哥沒有讓我們去報仇,他說人家也夠意思了,這件事起因於我,我不夠意思,我對不起爸媽,我沒讓爸媽過成情人節,我會一直伺候爸媽康復的。

四哥果然割了雙眼皮,並且比原定計劃提前脫了毛。

資金來源太豐富了,媽的骨折和爸的輕微腦震盪,賠償的一百萬,不使勁兒花,根本花不完。

聽七弟說,四哥下一步正計劃去韓國體驗酒窩成型和麵部除皺……

我為什麼一定要摔手機,是因為我在摔手機的三十秒前又收到了那個陌生號碼的挑釁:

鱉孫犢子,要是不敢來你就是茅坑裡的蛆蛆兒,略略略,哈哈哈……

我用三十秒讀完了短信,為什麼用了三十秒,是因為我看這句話反反覆覆看了三十秒。

終於忍無可忍,於是才把手機恨恨地摔了出去。

並且破口大罵一聲:

去就去,若裝孫子不去,老子就死!

雖然孤立無援,哥哥們都不去了,七弟也不去了,但是我得去,我不能讓別人看扁,這樣簡直生不如死。

十一

當時大家一起結拜的時候,並沒有七弟。

這個七弟是在結拜的路上拾到的。兄弟六人當時約在向陽公園結拜,三哥琢磨著結拜詩,四哥拿著小刀,二哥拿著碗,大哥拿著酒,其餘人提著香噴噴的肉就浩浩蕩蕩去往向陽公園。

快到地點時,我們看到有兩個黃毛在毆打一個黑毛,他們正讓黑毛給他們跪下磕頭,並且用他們的臭腳丫子往黑毛嘴裡塞。

黑毛就是我們後來的七弟了。在我們結拜之前遇到這種毆打事件,大哥攔下我們,說,嘖嘖嘖,不吉利,不吉利。二哥問,大哥說怎麼辦,結拜之前遇黴頭,以大欺小,倚強凌弱,幹不幹他們?大哥點了點頭,已經默許了我們。四哥剛想去講理,我們大家就搶在四哥前頭竄了過去。我跑得最快,當時手裡早就從地上抄起了一塊板磚,我人沒到,板磚先飛了過去,我看到大磚頭正好撞到了一個黃毛的小肚子上,他疼得眼珠子都快翻出來啦。另一個黃毛嚇得跑不動,一看我們五六個人像惡狼一樣衝上來,立馬跪在地上給我們一直磕頭,額頭都磕破了。大哥走過去問他們多大了,他們說我們是雙胞胎,今年十八。大哥說這個年紀,殺人就犯法了,大哥又問黑毛多大了,黑毛戰戰兢兢說十五歲了,大哥看著黃毛雙胞胎說,法律上講他要是把你們兩個殺死問題還不大,你們想不想死?兩個黃毛有一個嚇得尿了褲子,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大哥說那就好辦嘍,指著黑毛說,去報仇吧,以牙還牙,我看著呢,別把人殺死就成。

黑毛這個時候站了起來,把眼淚擦乾淨。他走到兩個黃毛面前,把剛才我扔的那塊板磚撿了起來,我們以為他會用板磚狠狠出氣,誰知道他拿起板磚把它扔到了路邊的黑水溝裡去。

黑毛說,你們兩個站起來。黃毛們站了起來。

黑毛說:對我說,對不起,以後絕不欺負人了。

黃毛們說:對不起,以後絕不欺負人了。

再欺負人怎麼辦?

死爹死媽!

黑毛搖搖頭:重新說。

死姥姥姥爺!

黑毛繼續搖頭:重新說。

死爺爺奶奶!

黑毛還是搖頭:重新說。

死我們自己!

黑毛點了點頭:好,你們走吧。

大哥看到黑毛做出這樣的決定,心裡佩服至極,果然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們也都覺得這孩子日後一定是韓信那樣的人才,從別人胯下鑽過去,也能忍受,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就這樣,我們在路上多了一個七弟。

我也很愛我的七弟,那次我把欺負他的混混頭子的小胳膊劈掉,我進去蹲了四個月,我不後悔。我們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七弟還小,我有責任罩著他。

十二

今天是週一,我早早進了學校。

逼哥在隔壁學校,我觀察不到。但是攪屎棍在四樓,我在一樓,我可以先探探他的情況。

讓我非常不爽的是,我的兄弟們今天竟然集體玩失蹤,這分明就是躲著我啊,明天的戰鬥看來他們真得是全都當了縮頭烏龜王八蛋。

中午我的抽屜裡又多了一個豔紅豔紅的紅蘋果,一連幾天了,我都不敢吃,總覺得是有人要在紅蘋果裡下毒,毒死我。

特別是今天上午大課間的時候,我遠遠看到攪屎棍在四樓手裡也拿著一個紅蘋果像頭豬一樣啃來啃去,一定是紅蘋果,我不會看錯的,攪屎棍果然對我出手了。

我把抽屜裡的紅蘋果扔到了廁所的屎堆裡。

給我玩陰的,傻逼才會吃呢。

等著吧,攪屎棍,明天下午只要你出現,一定讓你看不到後天的太陽。

十三

週二下午,最關鍵的時刻終於來臨了,生死由天定,我要獨闖黃泉道,捨身對強敵。

出發的時候,我又扛著這條砸鐵的大鐵錘,就是那個曾經砸斷了欺負七弟的小混混兒的半截小胳膊的大鐵錘。

向陽公園離我們家太近了,直線距離三里地,這天下午陽光燦爛,我吃過午飯立馬就出發了,特意讓我媽多煮了兩個雞蛋,我全剝吃掉了,戰鬥必須保持充足的能量才行,多年打打殺殺,經驗還是有一些的。

盒子裡就剩五根菸啦,一路上我抽了三根菸,本來可以抽五根的,另外兩根想了想還是忍住沒抽,畢竟怕對方人多勢眾,我寡不敵眾,輸了的話,哭是絕對不會哭,我就抽這兩根菸,要不然不知道手往哪裡放,而且沒煙抽,一定會顯得很狼狽,讓攪屎棍或者逼哥看笑話,這我可受不了。

輸也要輸得有骨氣。

我一步步靠近向陽公園的小土坡,遠遠就看到小土坡上面立著一塊寬一米高兩米的大石碑,標誌物,上面三個“情人坡”的漆紅大字特別顯眼,我走到地方,一個人都沒有發現呢,陽光暖烘烘的,我把大鐵錘撂到一邊,坐到小土坡的草地上等待著攪屎棍或者逼哥帶一群人過來和我幹架,說實話,當時我內心波瀾不驚甚至還有點小激動。

等了很久也沒啥動靜,我才開始在心裡有些發怵的,時間越久我越想打寒顫,儘管陽光很激烈。我覺得攪屎棍和逼哥來的越晚,我就越慫,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未知的危險越緩慢來臨越容易使我胡思亂想。我是太想快點兒面對戰鬥了,肚子裡的雞蛋也快消化完了。情況對我越來越不利。

就在這時,我聽到大石碑那裡發出一聲輕咳,嚇得我立馬拿起大鐵錘站起來,直直對著石碑,敵人出現了。

陽光簡直晃瞎了我的眼。

在晃瞎了我的眼的陽光下,我看到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扎著小丸子頭的女生,她調皮地對著空氣或者我眨眼睛,風吹著她的裙子,彷彿天上的仙女突然降臨到了石碑前面。

我第一次看到了女孩子原來可以這麼美,怪不得四哥總是讓我們找女朋友呢。

她是我們班上的,我認識,郭果兒。

我揉了揉眼睛,戰鬥既然開始了,那我就不能被美貌迷惑。

我說:攪屎棍派你來的還是逼哥派你來的?

果兒說:誰都沒派,我自己來的。

我問:裝逼短信你發的?

果兒說:對,因為我懂你。

我繼續問:紅蘋果也是?

果兒說:嗯,因為我愛你。

十四

媽的,太陽真強烈,我額頭也冒汗,後背也冒汗,手心裡也冒汗。

聽到我愛你這三個字,把我嚇傻了。

我忽然想起了聰明絕頂的四哥。

左手裡的大鐵錘,不由自主地滑脫了,砸到了我的左腳。疼得我快暈厥啦。

但我沒有表現出來,仍然寵辱不驚地站在原地。

我心裡很說不出來滋味,打打殺殺慣了,怎麼會想到愛不愛這種事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第一次手足無措,懵逼。

果兒定定地看著我,繼續說:我剛才說,我愛你。

我腦袋裡一片空白,覺得自己特別輕,要像熱氣球一樣飄起來啦。

看來我得說些什麼才行,於是我對果兒說:

對不起,我無話可說。

說完,轉身就要走了。

轉過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就像舞臺劇上的男一號,站在了舞臺的最中央,燈光全打在我身上,觀眾們全神貫注,一絲不苟地注視著我。

我這時才看到,大哥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捧著一支玫瑰花,二哥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捧著一支玫瑰花,三哥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捧著一支玫瑰花,四哥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捧著一支玫瑰花,五哥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捧著一支玫瑰花,七弟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捧著一支玫瑰花。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弟一起排成整齊的一橫排站在距離我十米的後方手裡各捧著一支玫瑰花。

大哥響亮地喊著口號:立正,稍息,大踏步向前走。

我看到我的五個兄和一個弟,雄赳赳,氣昂昂地捧著玫瑰花踏著整齊的步伐向我走來。

郭果兒在我的身後傳來“咯咯咯……”甜甜的笑聲。

大石碑在燦爛陽光的照耀下,那三個漆紅的大字“情人坡”,此刻似乎活了過來,活過來之後就飄了起來,飄到天空中,一直閃著光,閃瞎了我的眼。

作者:奮鬥的小小小鳥

鏈接:
https://www.jianshu.com/p/5f0044d72d92

來源:簡書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繫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