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8
師 恩
九十年代初，人們的生活軌跡基本上都是國家安排好的，上學有生活費，畢業後分配工作，而且是“國家幹部”。從學校畢業分配到洛陽這會兒有八年光景了。我在一家醫院做麻醉工作，那時的麻醉技術還比較粗糙，八年以上的工作經驗基本適應了臨床手術的需要，而且當時還能配合做心內直視手術的麻醉，時不時上臺轉一下體外循環，自我感覺挺牛的。
我所在的醫院隸屬於一家國家特大型企業，職工看病基本上完全“公費醫療”。職工包括家屬，醫院服務的對象十萬人左右。醫院職工福利待遇挺好，分配住房、子女入托、上學、看病都管。什麼都有人安排，每天就知道樂樂呵呵地幹活，沒什麼想法。一天公休日，一位外科主任通知手術室有急診手術，我急急忙忙趕到病房會診，發現根本就不是急診，主任有時間，一個熟人想加班做了。不知道哪根筋扭了，和外科主任幹了一架。麻醉專業當時剛剛從外科分出來，社會上對麻醉工作認識不足，沒有人知道麻醉醫生。這事讓我鬱悶的不輕，萌發了一個小理想，我要做“醫生”，當然是那種能看病的醫生。找院長、科主任提要求，院長臉拉得老長、黑黑的，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想都別想!”。
一天，在健康報上看到一條消息，北戴河工人療養院要辦一個“疼痛診療學習班”就是以“神經阻滯”方法為主治療疼痛。激情瞬間被點燃，我立馬拿著報紙去找主任：“主任，我要去參加這個學習班”！主任看看我，很理解地笑笑：“去吧，去吧”！同意了！學習班是中國疼痛研究會康妹娟老師組織的，嚴相默、宋文閣老師等都在學習班上做了精彩的演講。一下課，迫不及待地直奔宋老師跟前：“宋老師，我想跟您學疼痛，專門學疼痛”！我強調“專門”兩個字！“好呀！”宋老師爽朗地笑著說：“不過，我們疼痛治療這一塊沒有和麻醉分開，你來科裡必須先到麻醉科進修一段時間。”“行！只要能跟您學疼痛就行！”宋老師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張進修表遞給我。（後來知道宋老師當時還兼任山東省立醫院醫務處處長）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恨不得立馬飛回單位蓋上醫院的大公章。一切順利，院領導聽說我要去山東省立醫院麻醉科進修，很高興，感覺我終於能安心麻醉工作了。
此時，省立醫院疼痛門診在樓梯下隔出來的一個“蝸居”裡，房頂呈斜坡狀，房間最裡面人直不起腰來，李祥俊老師常年在門診坐診，疼痛科沒有病房。別小看這個蝸居，不是誰都能天天待在這裡。當時麻醉科規定，進修一年的下半年可以到疼痛門診輪轉半個月。現在說起來挺好玩，輪到我去疼痛門診一去不回，一下子待了半年，引得其他進修同學極為不滿，搞得麻醉科其他進修同學跟我“仇人”似的，嚇得我躲著他們。不知道宋老師如何和他們解釋的。可以理解，大家都想去看看，安排的時間太短。正好那段時間宋老師交給我一項任務，參編李仲廉教授主編的《臨床疼痛治療學》，同時幫忙整理嚴相默教授主編的《臨床疼痛學》第二版修訂稿有關宋老師的內容，整整三個月時間除了上班沒有出過門。
一天，我把書稿交給宋老師時，他仔細地看了我一眼：“怎麼這麼憔悴，瘦了”！“沒事，可能睡眠少一點”，我趕忙說。宋老師隨手把家裡的鑰匙給我：“去，回家做飯，你師孃今天上班，一會兒我們回去一起吃飯。”我轉身出門的時候，眼淚差點下來。知道是老師心疼我，可能感覺我平時生活簡單了。其實還好，應該是注意力太集中，精力消耗多了些。中午家人一起吃飯，磊磊讚不絕口地說：“莊哥哥做飯好吃！甜淡正好，不膩、香、好吃！”慚愧，心裡想“要是會做飯就好了”！
形式上省立醫院疼痛治療只有一間門診，實際上一年的學習時間，宋老師把內容安排的滿滿的。上半年在麻醉科工作時，科裡有一個“麻醉新技術、新進展學習班”，大量內容都與疼痛診療有關。每週都有老師授課。除了本科室的老師以外，邀請山東省影像研究所留學回國的MRI、CT影像學的教授、山東省最有名的骨科、神經內科教授、風溼免疫的專家等等。92年那會兒，能聽到留美專家講核磁、CT原理和臨床應用，現在想想都感覺超爽。宋老師與職業病防治所聯合開設有疼痛病房，收治一些疑難病例。為了給我提供更多的學習機會，宋老師受邀到山東地市會診時經常帶我一同去。有兩次淄博一家醫院急需會診、處理疼痛患者，老師實在抽不出時間，就對我說：“小莊，你去吧”。嚇我一跳，我怯怯地看著老師問：“我行嗎”？“沒問題，去吧，有問題及時聯繫”！還好，圓滿完成了任務。1992年，一年打下的基礎，一年培養的能力，一年的積累已經深深地融入了我的血脈。
進修結束後，在洛陽市開設了第一家疼痛門診。由於疼痛專業起步晚，開始做業務時只有“神經阻滯”一個辦法，就是骨科常說的“打封閉”。人們經常叫我們“打封閉的”，疼痛科醫生聽到“封閉”這個詞腦袋眼都痛。開診一段時間，得到大家的評價：“那個傢伙“封閉”打的最好”，病人慢慢多起來。那時，聽到有什麼新的治療方法大家充滿激情。膠原酶治療腰椎間盤突出症剛剛流行，宋老師就來給我坐鎮，用老師發明的側隱窩入路膠原酶椎間盤消融術，我和老師一天做了12臺，從早上開始一下忙到下午，中午吃盒飯。麻醉科全體動員，幫忙。那個工作狀態，真爽!事後隨訪，大部分患者效果都不錯，感覺好極了。
1995年，北京醫科大學中法疼痛診療中心成立，宋老師推薦我去客座專家，支撐門診。後來，大傢俬底下說，中法疼痛中心是中華醫學會疼痛學分會培養中國第一批疼痛醫生的“黃埔軍校”。有幸被老師選中在軍校裡錘鍊一番受益終身。一路走來，不論工作中遇到什麼事，老師是我的“底牌”。有老師在感覺底氣十足，看人的眼神都自信三分。生活中遇到不順心的事，老師是我的“擺渡人”。如今在鄭州大學第二附屬醫院疼痛科工作老師也是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28年過去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情感上對老師越來越有一種依賴的感覺。平時每年總要見幾次面，雖然匆匆忙忙，但每次都能從老師那裡得到新的知識、理念，收穫滿滿的關愛和親情。
老師生日在農曆新年期間，多數時間會去濟南給老師祝壽，陪師孃說說話，拜個年。今年是老師的八十大壽，本應在老師身邊歡歌笑語，祝福壽比南山。一場突發的世紀災難停擺了時鐘。全身心投入抗擊病毒的戰場，身心所繫，家國情懷。大愛，這不正是老師每天給於學生心靈的感受嗎？ 待到鮮花遍野，春回大地時，學生們一起去給老師祝賀八十大壽！
祝老師身體健康！福如東海！
2020.04.18於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