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人”梦

1964年11月,吉安县第一批上山下乡知青一百多人,分赴文竹、曲江、烟阁、高桥四个公社的林场参加劳动。我和其中二十多个知青下放到文竹林场。那一年我十七八岁。

文竹林场场址在文竹公社茶子山,场房后面是一片很宽阔的丘陵,山上栽满了茶树。当地的人就把这一带叫“茶子山”。我们到达文竹林场时,茶子山开满了茶花,屋前屋后白茫茫一片,真好看。


我的“工人”梦


▲图为2014年,五十年后作者(左一)

和老伴(左二)以及两位朋友一起重游文竹林场

文竹林场原有十几个老工人,有几十亩田土,一百多棵桃树,饲养了几十头猪、几十头牛,还有一口池塘养了鱼。可以说农林牧副渔样样齐全。

文竹林场距文竹墟场六七里路,有时场长会派人到墟场去销售林场的农副产品,每隔十天半个月,我们也会到墟场去买一些日用品。

我们在林场的农活,除了给旱作物锄草、给果树喷药,以及插秧、割禾外,更多的是去十几里路远的深山老林里砍柴。林场养猪养牛煮饲料要柴,几十口人的食堂要柴。砍来的柴火按干、湿重量计工分,干柴分多,湿柴分少。

每次砍柴,天刚亮我们就要起床吃饭,饭后每人手握一把柴刀,肩扛一条担木就上山了。

途中要爬几座山、翻几道坡才到达目的地。老工人经验多,捡枯枝干柴,挣的工分多;我们捡不到枯枝干柴,只好砍新枝杂柴,要钻进荆棘丛中去寻找杂柴,杂柴没砍几根,却又重又沉。

山高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跤,有的知青在砍柴时伤了手脚、划破了脸。我们早上五六点钟岀发,一般到下午一二点才把柴火挑回林场,翻山越岭走七八个小时。

每次砍柴回来,身上的衣服从衣领到裤脚跟都被汗水湿透了,衣服上留下一层层汗渍。砍柴开初,我每次只能挑八九十斤,后来能挑一百一二十斤。

过了一两年,我已能挑一百三四十斤的柴火回林场了。挑回来的柴火要过秤称,再折算工分。至今我还记得有一次砍了134斤。


我的“工人”梦


▲文竹林场远景


两层楼房是会议室、住房、倉库。一排矮房是牛栏、猪舍、柴火间。房屋前面是林场的水田旱地、茶籽树。

那时只有下雨天才能休息,大家在房间里看看书,弹弹琴,唱唱歌,苦中作乐。

当时我们经常唱《马儿呀,你慢慢走》、《边疆处处赛江南》、《芦笙恋歌》等等歌曲。现在走在路上一听到这些歌曲,还会使我回忆起当年知青时的岁月。偶尔我们也会躲到屋后的茶树林里唱抒情歌曲:

茶子树上开白花,

情郎爱我我爱他。

情郎爱我情意厚,

我爱情郎来采茶。

………


我的“工人”梦


▲一次作者哥哥和一位朋友到文竹林场,作者与他们一

起合奏。吹笛子的是作者哥哥,站着拉小提琴的是作者。


闲聊时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今后的出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如果这一生能回城当上一名国营工人就心满意足了。

光阴就这样漫无边境地流淌着,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是尽头。一次,我问我的女友:如果有朝一日能把户口迁回县城,却找不到工作,你愿意跟我拖一世板车为生吗?她说:愿意。

由于我劳动吃得苦,被评为劳动模范。光荣地参加了吉安县第一次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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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5年5月22日吉安县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代表大会

代表合影(第二排左一是作者)

到了1966年秋,我已在林场劳动两年了。一天,林场领导突然通知我和另一个小青年(盛桂光)到县劳动局报到,说是永新县要筹建一个化肥厂(叫禾水化肥厂),要招工。文竹公社革委会和林场领导决定选派我俩去化肥厂当工人。

这真是喜从天降!当时在我们知青人的心中最吃香的是工人,更何况是国营企业的工人。这正是我两年来梦寐以求的呀!我只用一两天时间就把粮油、户口关系办好了,立即就去上了班。我的梦想成真了!

当时禾水化肥厂刚办厂,还在筹备阶段,正在平整土地,厂房都没建。大家刚来,每天的工作是开会、学习,还让我教大家唱唱歌。禾水化肥厂领导说,等人员到齐,就分批赴外地化肥车间厂学习、培训。

哪里知道,我在禾水化肥厂上班刚一周,就有人通知我说,县劳动局找我有事,我连忙赶到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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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后的禾水化肥厂


接待我的领导说,有人告你的状,现将你退回文竹林场。这犹如晴天霹雳,使我惊呆了,我的脑子就像一盆浆糊乱成一团,不知所措。

那时我刚刚20岁,涉世不深,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也不知如何应对,不象现在有法可依,有冤可以申诉。当时的政治形势是:组织上怎么说,就怎么说,领导怎么讲,就怎么做,谁还敢哼声?就这样,我懵懵懂懂被退回文竹林场。

当了一周的工人,吃了一周的工人饭,做了一周的工人梦,一下子就破灭了!

回到林场,我心里痛苦极了,也无颜面对大家,幸好场里的知青都去枫渡修水电站了,只剩下几个老工人在家照顾庄稼,饲养牲口。

我躺在床上一两天没起来,这一次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没犯什么错误,劳动局领导也没说什么清退的理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打发回来,这是为什么?

一天傍晚,我登上屋后的茶子山,心情沉重地漫步在荆棘丛生的茶树林中,心想,我人生的道路为何这么艰难呀?唉……,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城?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一份工作?

敢问路在何方?

……

俗语说,人生如梦,世事难料。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我已从教体局退休了。当年的禾化厂曾经红极一时,但现在已烟消云散不见踪影,厂房拆除了,开辟成了三湾公园。


我的“工人”梦


▲昔日的禾水化肥厂已开辟成三湾公园


最近,我与当年一起下放的老知青聚会喝酒,席上谈到我被禾化厂退回文竹林场的往事,大家感慨万千。

有一位哥们幽默地说:页镶,你应该捉只鸡,打壶酒去感谢当年那个街道居委会组长,若不是她为了搞个禾化厂工人指标,让自己的亲戚进厂,告黑状陷害你,使你返回林场,你后来怎么会走上教育这条路,怎么能评上中学高级教师,退休了一个月还有五千多元退休费?我听了哑然一笑。

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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