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果 來 生 相 遇
紫簫（山西）
2018年9月28日凌晨，中國流行音樂實力派代表人物臧天朔因病離開了這個世界，年僅54歲。朋友們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斯琴格日勒。十月的北京，花團錦簇，一片迎國慶的喜慶氛圍。有著精緻臉龐、挺拔纖瘦的她，久久立在窗前，陽光還未完全透過雲層照射進來，霧氣依然籠罩。她站了多久，直至晨曦的風吹進來，她忽然感覺這個世界好冷。她感覺自己就是一股來自草原的風，南下又北上，人生噓唏一瞬間。“那個人”曾轟轟烈烈的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來了，又走了。這一走，再也不回來了。
一、 天下誰人不識君
我祈禱 /那沒有痛苦的愛/卻難止住/淚流多少/
我祈禱/ 忘記已離去的你/卻又唱起/你教的歌謠/
…………
我祈禱 /留下孤獨的我/走向天涯/走向海角
我祈禱/ 帶上無言的愛/從此失去/心裡的微笑
…………
略顯沙啞的嗓音，穿透空氣 ，高亢蒼勁的迴響在耳邊。這首歌對於九十年代那個熾熱時代，每一個充滿理想和熱血的青年耳熟能詳，那是一個搖滾樂火山式爆發的時代。每個時代都有穿透時空的強光，而臧天朔無疑是最耀眼的。6歲開始學習音樂，師從四位著名鋼琴老師。20歲處女作《心的祈禱》問世，21歲在鄭州體育館登臺演唱，同年發表個人專輯《衝入禁區》，25歲成立“1989樂隊”，並創作《朋友》，唱徹中國大江南北。26歲，策劃、組織、參加了中國流行音樂史上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1990現代音樂會”， 之後憑著努力與勇敢，他的事業風生水起，獲文化部頒發的藝術家奉獻獎，受邀到國外參加各種藝術節、在首都體育館舉行義演、參加央視春節晚會、錄製個從專輯、參加電影、電視的拍攝……那段時光，他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他的熱情他的才華如同銀河落入九天，靈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1995年，個人專輯《臧天朔——我這十年》，當月銷售15萬張，成為當年最暢銷專輯，主打歌曲《朋友》連續8周在央視、北京電視臺排行第一……
臧天朔性格豪放、為人義字當先。雖然他恃才放曠，但在音樂藝術上卻是大樸若拙之人，他的歌曲旋律和意境都很美，隨著他頭上的光環越來越耀眼，他卻越來越追求平凡與快樂，他渴望生活在最平凡階層的老百姓來聽他的歌，從他的歌聲中聽懂他所傳達出的對眾生的期許和慰藉。他豪放若俠，朋友來了有好酒，只要朋友到他酒吧，都是最好的酒水免費招待，以至後來開了四個酒吧，最後都以虧損倒閉，他自己也愛推杯換盞，這也許為他後來英年早逝留下隱患。他自己說“我不認為我是搖滾歌手，搖滾的特質是反叛，而我個人推崇的是人情味兒”所以他在最紅的時候，常常到建築工地看揮汗如雨的工人；在雪地久久站立，看小縣城的人挑著擔子往回家趕的背影；在街邊看小商販和買主討價還價……他常常熱淚盈眶，然後創作的激情噴湧而出……
他的演藝生涯衝上了高峰，忙碌中，他的激情水位下降，現代生活的節奏與現代意識讓他感到陷入瓶頸。就在他火山式工作爆發的一發不可收拾時，同時期，崔健已走在搖滾樂輝煌的前頭，張楚、竇唯、何勇這“魔巖三傑”在香港紅磡“中國搖滾樂勢力”演唱會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功。那時的竇唯玉樹臨風，吹著長笛，高冷而不食人間煙火；何勇聲嘶力竭，用非主流肢體語言詮釋對音樂的激情；張楚，冷靜地穿越時光，時而舒緩時而低吟。中國的搖滾樂像一葉扁舟，萬里浪奔難以遏止……
音樂把他們這些弄潮兒推到了時代最前沿，他們站到了最高點。臧天朔，開始變得孤獨，也許“高處不勝寒”吧。而此時，他並不知道，他生命中避不開的一個重要女子，正被命運之風吹著往他身邊來。
……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請你忘記我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記起了我/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請你告訴我
二 、 不見昨夜雨溼處
所有的相遇都是宿命。“短短今生一句話，前世多少香火緣”。相遇，就是那個固定的時間，固定的空間彼此的前世今生剎那的交集。以往的日子註定為這個時間開路。
斯琴格日勒，這個烙印著時代感的名字，她是中國搖滾女歌手第一人。她生長於廣袤的內蒙古大草原，像風一樣自由，她個性張揚，愛憎分明，富有朝氣，拿著一把可愛的小貝斯，舞臺上既狂野又嫵媚，讓人過目不忘。22歲，她孤身一人帶著熾熱的音樂夢，南下深圳打拼，並組建了蒼鷹樂隊，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孩，卻和五個男子組樂隊，這骨子裡有多少磅礴的活力與激情呀。音樂一響起，她馬上掙脫世俗給她的羈絆，她高亢舒暢的聲音天馬行空般立即攫取了你的靈魂，讓聆聽的觀眾不由自主的遊走於她的音域中……
現實畢竟慘淡，南下四年，發展不順。為了心中的夢想，她又北漂，在京城各大酒吧唱歌，兩年多的時間，她住倉庫、熬白菜、喝米粥，初戀曇花一現，夢想被擱淺。她在諾大的京城一隅為生計為夢想而輾轉，她以為她會如一枚小小的石頭被埋沒在天子腳下。
命運卻很奇妙，她沒有想到的是，有一位大哥聽到了她的歌聲，尋聲而停。
三、 兩情若是久長時
一個志高空前，一個尋夢無助，在時間與空間交匯的1998年的那一天，他們相遇了。那一年，他35，她31。他愛她的清純，她慕他的才華。他激動地說：“她像草原上清新的春風，撫摸著每一個人的心。”這樣，美好的際遇開始，她加入了他的樂隊，搖滾大哥與女貝斯手相愛了。
女貝斯手從血脈中噴張出來的激情，讓這個才華橫溢的漢子終於找到了創作的衝動與力量，他的靈魂不再被名利禁錮，他和她的靈魂在音樂中結伴飛翔。最出名的當屬《山歌好比春江水》：“唱山歌 /哎 /這邊唱來那邊和 /那邊和/ 山歌好比春江水/ 哎 /不怕灘險 /彎又多/ 噢/ 彎又多……”
山之巔，水之畔，二人置身泱泱江水之上，擷青山浩然之氣，載歌載舞，那種忘情，那種美好，那種發自肺腑穿越靈魂的節奏與動感，那種忘記世俗的眼神交流與難以掩飾的愛的奔湧，時光停滯了、見證了！臺上琴瑟和鳴，臺下如膠似漆。那個時間他們紅遍大江南北。那個時間，他們愛的死去活來。
他們彼此相愛，互相成全，雙雙迎來了事業巔峰。臧天朔出了專輯，2000年2月，在北京展覽館舉辦個人演唱會，一票難求；4月，央視《綜藝大觀》、5月參加央視《走進西部》系列片攝製、《心連心》大型文藝晚會、9月，央視《同一首歌》大型演唱會……
2000年斯琴格日樂，她第一張唱片創造了大陸樂壇的一個神話，一舉橫掃當年所有的最佳新人獎，以她特有的高亢嗓音、創作才華、蒙族文化底蘊奠定了“中國女性搖滾第一人”絕對地位，至今仍然無人能望其項背。她是來自草原的音樂精靈，她的音樂悲而不傷，並從痛苦中昇華出力量。她追求完美的自我，用精靈般的美為那個時代創造了一個嶄新的視聽世界。
四、 只恐相逢在夢中
相遇不易，相識美好，相守卻難，斯琴格日樂這個能攫取觀眾靈魂的女子在義無反顧的奔向愛情的路上卻遭遇了重創，當她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他時，並沒有預料中的欣喜，他冷冷的告訴她，“打掉孩子”，他給不了她完整的婚姻，因為他有家。家？她怎麼不知道？他從來沒告訴過她呀？“她不是第一，也不是最後”。她從他的老婆口中聽到這句話。知道真相後斯琴格日樂被粉碎了，她是音樂的逍遙女王，也是愛情的完美主義者，她墮胎並企圖自殺。然後遍體鱗傷一人殺出愛情的圍城，像一隻生無可戀的折足雁，筆直的從天空墜落。2005年，她離開了臧天朔，隨後，她的事業走向低谷，逐漸消失在觀眾視線中。他們各自穿過彼此的身體，掏空了所有有溫度的東西，背道而馳。她捂著傷口泣血而行。
失去了斯琴格日樂的臧天朔，顯得那麼力不從心。他衝動、焦躁，他縱情酗酒，音樂會怒罵主持人、炮轟《同一首歌》……2009年因聚眾鬥毆身陷牢獄之災。
獄中的五年，他像一座噴盡岩漿的火山，終於沉澱了自己，他積極改造，沉默寡言，他究竟在思索什麼，誰也不清楚。他的生活漸趨清淺，他開始信佛。出獄後，他常常開著車去青海內蒙等地去看那裡的孩子，並給他們帶去學習生活用品，並長久的在大草原上出神。是感受孩子們純潔如水的心靈，還是思念那個如風一樣的女子，不得而知。但那個唱山歌的女子，卻也信了佛，併成為了佛樂大使。冥冥中，心靈共同的歸屬？。
2016年，他出獄。此時，二人已分開12年之久。
也許，最初的相遇、重逢、離別都是命中註定。最後的離別沒有道一聲抱歉，宿命繞了一個圈又回來了，這對曾經愛的瘋狂、恨得徹骨的舊愛情侶在歷經滄桑後看清了，悟透了，放下了。一個黃昏，他們冰釋前嫌，泯然一笑。他還原了大哥，她還是那個小迷妹。只是歲月的風霜，讓他們都成熟且理智。他給她過了一個不平常的生日，她的面龐始終笑著，心靈卻一直在哭泣。
臧天朔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吟著《大悲咒》，帶走了《朋友和心中的祈禱》，他還在《等待那一天》的《老玉米》嗎？
中午，濃重的霧終於散了，一個如風般的草原女子突然發文悼念，字裡行間充滿著哀痛，標題是“如果來生相遇，願看你健康笑傲的模樣”：
不管霧氣怎樣濃重 ，卻依舊鎖不住來自夢裡的訊息。
你還是那個模樣，還好我沒有遇見，一個弱著的你的樣子 。
不論怎麼使勁兒，拼不過的依舊是時間。
依舊是宿命，依舊是那個用原子堆積起來的累贅的軀殼。
願此刻的你行走雲端，依舊灑脫依舊才華橫溢，
依舊懷揣音樂夢，依舊微笑著調侃自己的，功過得失愛恨情仇，
依舊歌唱，依舊愛著不同的愛，
我會永遠記得那個音樂著的你。
如來生相遇，願看你健康笑傲的模樣。
臧哥！走好！一路走好！
“滿目蒼山空且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如果來生相遇，各自又會如何？來生在哪裡，永遠有多遠？有生之年，真情相送。過盡千帆，餘生不寒。
為來生，珍惜今生。
作者 簡介：中學高級教師，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太原詩詞學會會員,大同青年詩歌研究會會員。詩歌、散文、影視評論、教育論文散見於全國各省市報刊及網絡微刊，作品多次獲獎。親山水、近自然，對自己的所愛，素手相迎，素心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