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親，祝願天下所有的母親，節日快樂！
01
我的母親，一名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卻憑藉自己勤勞的雙手，撫育我們兄妹三人完成本科學業。
由於我們所在的山村屬於比較貧窮，因此05年，大哥成為了我們村的第一位大學生，並且我在15年上研究生的時候，也有幸掙了個村裡學歷最高的“頭銜”。
當然，我二哥也是985高校畢業的。
同齡的婦女們常打趣母親說：“你們家三個大學生，夢中應該都會笑醒吧！”
而只有我們清楚，她夜裡根本不是笑醒，而是愁醒的，愁啥呢？愁錢呀！
在那個西南邊陲的落後地帶，要撫育孩子上學註定會付出更多。
我的母親大半生都過得十分艱苦，除去剛出生時過了幾年好日子，其他時候都在為家人奔波，出嫁前為弟弟操勞，出嫁後子女為奔波。
她是家裡的老大，下面有4個弟弟。
60年代初，外公在市裡任公職，家境還不錯，所以我媽剛出生的時候能吃上大米，偶爾還能吃上豬肉。
不久後大舅出生了，外婆一邊在集體食堂裡幫忙做飯，一邊料管一家老小。
由於外婆身體不好，外公在市裡工作，根本照管不了家裡，外公心疼外婆，於是從市裡回到了農村。
基於之前的存款，外公開始修房子。
在某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大人們外出幹活時，村裡幾個小孩子聚在一起，用火燒板栗吃，火候控制不當，外加大風的助陣，火勢蔓延燒燬了一片房子，其中也包括外公剛修好的房子，連帶所有的傢俱以及為數不多的存款都化為灰燼。
這種事情也無從追責，只能吃啞巴虧了。
所幸外公外婆為人和善，也有可能是那些小孩的家長覺得愧疚，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村裡不少人都送來了飯菜，藉助著他人的幫助以及秋收分到的口糧，外公一家活了下來。
02
作為家中的頂樑柱，外公開始去“石場”做工，靠著每天2塊錢的工資維持一家生計。
家中一清二白，10歲的母親自然是沒學上的。
外婆也是要去生產隊裡掙工分的，家裡沒了大人，母親每天的任務就是照顧舅舅們，給他們餵飯，看住他們不亂跑。
母親13歲時，家裡情況稍有好轉，她有機會進入學堂，但同時得帶著年幼的弟弟，唸的是一年級，不過只念了一學期，母親就在別人嘲笑年紀太大以及“女孩上學無用”的理論中，到大隊上割豬草掙工分去了。
所以她所認識的字屈指可數。
十四五歲正是愛美的年紀，沒有零花錢，母親就和村裡的同齡姑娘到山上摘野果、拾野生菌、挖草藥去集市上買，一次也能掙個四五毛錢回來，買點小玩意兒。
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外婆的身體開始不舒服，幾經輾轉後確定為肺結核，80年代的醫療水平，那病根本就治不好，兜兜轉轉了五年多，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外婆的病依舊不見好轉。
在我媽剛結婚不久，外婆便離世了，連照片都沒留下一張，所以，外婆什麼樣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失去了親孃的庇護，母親生哥哥的時候稀裡糊塗，也享受不了親孃伺候在床前的待遇。
長姐如母，在沒了親孃後，母親不得不為舅舅們張羅。
他們結婚，母親一直跟在外公身後準備。
舅媽生產，母親提早就買好了土雞蛋，去他們家裡候著，隨時幫忙。
後來，外公年紀大了，舅媽孃家有什麼事，都是母親在打頭陣。
但是，母親脾氣急躁，有些話說重了，舅舅們自然是不高興的，所以舅舅跟她並沒有太親近。
對於弟弟們的不理解，母親剛開始也很傷心，但漸漸地便拋出腦後了。
03
外公家在山腳公路邊，有水田，常年吃稻米，父親家在山頂上，有幾畝並不十分肥美的土地，產的是玉米。
母親從交通便利的山腳，嫁到車水不同的山頂，實屬下嫁了。
但父親會做石活，也算是門謀生的手藝，與外公同在“石場”做工，因此有了這場緣分。
可能，每一位年輕媳婦都要受婆婆的氣吧！
父母剛結婚的時候，家裡是真的窮，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除了有間空殼木架瓦房和陪嫁的縫紉機和櫥櫃以外，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至於父親自己掙的錢？別天真了，當家的奶奶要留著錢給小兒子娶媳婦用的嘛！
最可憐的是，那間木架房子連個門都沒有，因為之間與奶奶住的房子連通的，所以都是從奶奶家穿過的。
而奶奶對母親剛嫁進來就要分家的行為，心裡是有怨氣。
因此，她不讓母親踏進她的屋子，無奈之下，母親便把窗戶下的石板撬走一塊，每次進出都是從窗戶底下鑽過的。
當然，這些都是父母的轉述了，在我有記憶時，母親就是個永遠不會停歇的陀螺，一直轉啊轉！
04
母親生於農家，骨子裡便是勤勞的，所幸身體也很健康，這才有了之後的一切。
在我們那個農耕的偏遠山村，溫飽基本沒問題，但是要有閒錢，估計不大可能。
那些稍微有錢一些的家庭都是丈夫在礦井裡挖煤所掙得，挖煤過程中甲烷洩露發生爆炸、塌方等事件時有發生，所以那本質就是一項拿命賭錢的工作。
而我爸是做不了那份工作的，一方面是身體不太好（年少時搬石頭太過用力，他的一隻眼睛時好時壞），另一方面母親也不忍心。
後來，磚頭出現，建築採用石頭的越來越少，父親的手藝被淘汰。
因此，我們兄妹三人的學費，主要由母親帶領父親創造。
由於山頂交通不便，文化水平也不高，所以，翻來覆去，他們也只能折騰家裡的一畝三分地。
而那幾畝土地種出的玉米、土豆、小麥除了家裡食用以外，大部分都用來餵豬了。
每年家中最大的幾頭豬都被我媽賣了換錢了。
不過她為人太過誠實，買家知道了我家中的窘迫，也知道急需賣豬還錢，價錢給的都不高。
除了肉豬，我媽也會養頭母豬讓它下小豬仔賣，每次母豬生產的時候，母親整夜都沒法睡覺，因為擔心小豬仔被母豬踩到，也擔心它們吃不到奶水。
母親對於小豬仔的照顧，不亞於剛出生的小嬰兒，什麼時候餵食，具體喂多少，都精準地控制著。
因為飼料一多，小豬仔就容易拉肚子。
忙活兩個多月到小豬仔出欄，能賺個一千塊左右。
當然，除了餵豬，母親也做豆腐賣。
每天下午她都將泡好的黃豆擔到山腳去磨成糊狀，再擔至家中煮沸後，母親便用乾淨的袋子包住豆糊，徒手按壓擠出豆漿。
她在蒸汽繚繞的灶臺邊忙碌著，臉被燻得通紅，手也被燙的通紅，但動作沒有絲毫的懈怠。
豆漿中加入石膏後，用紗布兜住，壓上石塊瀝乾成型。
次日凌晨五點，便揹著豆腐家家戶戶門前吆喝叫賣。
出發的時間是不能晚的，晚了大家都出門幹活去了。
由於山頂廣闊，住戶散落，雖然5點多便出門，但常常要10點多才能回到家。
05
再之後，聽說烤煙能賣錢，母親又說服父親蓋了間小烤房，專門用來烤煙，可那也是個折磨死人的活。
每年1，2月份，就要去山上找那些肥沃的黑泥土，然後用篩子濾除細膩的泥土，手工裝到兩端都是開口的小塑料袋中，形成一個個直徑為8釐米左右的柱形土堆。
每年大約裝8000個袋子吧，在我們沒開學之前也會幫忙，如果開學了，基本上都是母親的事情了。
之後就將這些小袋子整齊排好，3月份左右在每個小袋子的泥土中插上煙苗，定期澆水。
我們住在沒有自來水的大山上，只能通過自挖的蓄水池貯存一部分水，但連帶著牲畜也要食用，特別是在3,4月份缺少雨水的旱季，根本就不夠，只能去山窪的水井中背或擔。
4月份，一邊要收割成熟的麥穗，一邊要將土地翻鬆，分割成列，栽種菸葉幼苗。
7、8000棵幼苗都是母親一手栽種上的，蹲、跪、坐在泥土裡，怎麼舒服一些就怎麼來。
而父親負責挖好大小間隔合適的坑，放上肥料，給煙苗澆上水。
當然，最後還得用薄膜給它們蓋上，給每棵煙苗打洞，讓它們自由地呼吸，同時也讓雨水能夠滲透進去。
長期用手抓泥，母親的手上長滿了倒刺，指甲縫裡都成了黃褐色。
栽種完成之後便是鋤草，打農藥了。
至菸葉成熟，需要採摘回來，放入烤房中去烘烤。
7、8月份，是大雨滂沱的季節，他們便冒著大雨在地裡一片一片的摘菸葉，回來的時候衣服都在滴水。
烤煙用的是炭火，每隔一個小時便要加一次碳，維持烤房內的溫度，夜晚也不例外。
這個時候母親夜晚一般都不會去床上睡覺，擔心睡過頭，就睡在沙發上，旁邊放著上好發條的鬧鐘。
白天也不會清閒的，須將烤好的幹菸葉按成色和材質一把把地束好。
如果半夜下雨了，母親一定會起來，將菸葉用塑料布包裹好，防止受潮。
待天氣放晴了，便又得灑落開來。
一直折騰到鎮上的菸葉站收集時，再從家裡背過去，交由別人評級，過稱，變賣。
賣得好的時候，母親回來說話都是輕快的，賣得不好的時候，一回家她便默默地去查看菸葉了。
每年烤煙的這兩三多月，近20次的採摘，幾乎沒有一刻能好好休息。
而最後連本帶利也絕不會超過一萬塊錢。
也正是因為錢難掙，父母花每一分錢都小心翼翼。
06
窮人的家庭，便是把一切能賣的東西都變賣了。
母親經常在豌豆尖翠綠，或豌豆蠶豆成熟的季節摘一些，肩上揹著八九十斤摘來的東西，步行20多公里去集市上賣，再原路返回，運氣好一些能掙到100來塊錢，運氣不好時就只有幾十塊錢。
當然，在她的字典裡，也不存在旺季與淡季，她終年都是忙碌的。
農閒時節，母親便到處打聽哪兒修路蓋房子的活，然後去挑石子，拌水泥灰漿，用力氣和汗水換回我們的學費，當然，父親也會一併去的。
家裡沒了大人，我們便得自己學著洗衣服、做飯，甚至餵豬。
二哥上初中的時候住校，我剛剛7歲，家中的家務都是我做了。
當然，小孩子愛玩，經常會丟三落四的，一旦犯錯了，母親便會毫不留情地打我。
被打的時候也是委屈的，但卻從未真正怨恨過母親。因為，她一直在給我們力所能及的愛。
即便再辛苦，母親卻從未想過讓我們兄妹輟學，也許是因為吃了太多沒文化的苦，所以一心希望我們能走出大山。
就連當年我大哥自己從學校揹著鋪蓋回家，不去唸書了，母親都堅定地把他“趕”回了學校。
所幸我們都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學習上幾乎沒有讓她操過心，因為學費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了，確實沒精力再督促我們學習了。
07
我們上大學後，學費貸款，生活費靠兼職，幾乎不向家裡要錢了。
本以為母親可以歇一歇了，沒想到她經人介紹，跑到市裡去打工了。
一會兒說給我掙嫁妝，一會兒說給自己掙養老錢。
還老是念叨，要是早幾年出來，也不至於如此辛苦地刨地。
當然，在我們快要畢業的時候，她又開始愁我們的個人問題了。
到處打聽張羅給我二哥找女朋友，天天唸叨我為什麼還不找男朋友？
大哥就不說了，因為他大二的時候，就帶著大嫂來過我們家了，本科畢業一年多他們就結婚了。
實在被逼得緊了，我二哥才終於把“秘密”交往的二嫂帶回家，而她就把火力完全瞄準我了。
而今，兩個哥哥都在省會城市擁有了自己的家庭，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至少不再像她一樣辛苦。
我們讓她休息休息，但她總說“勞累慣了閒不住”。
她和父親把一部分土地中栽滿了果樹，一部分依舊種玉米來養豬，不過這些豬是用來給我們準備豬肉的，因為她深知外面買到的肉，總是比不過自己餵養的。
閒暇時間，她就帶著個老花鏡，有時候繡十字繡，有時候給我們納鞋墊，即使我那個還未謀面男友的鞋墊，她都一併準備了。
有時候，她也在給她還不知道在哪的孫子孫女準備嬰兒用品。
可能，母親們是“天生”的勞碌命吧！
大家可能會覺得這些活由我爸媽共同完成，為什麼只強調我母親？
因為我父親身體不好，同時做事情太細緻而過慢。
對於臉朝黃土背朝天工作的人，翻土、播種、灌溉、鋤草、施肥、噴藥、收割，以及餵養家中的耕牛和豬，每時每刻都是忙不完的活兒，而這些活大部分都是手腳麻利，風風火火的母親完成的。
母親比她同齡的農村婦女承擔了更多的責任。
她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土地，獻給了子女。
她用勤勞的雙手，托起了子女們的太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