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什麼最奇怪的地方辦公過呢?

你在什麼奇怪的地方幹過活呢?

話說,自由職業者有千般壞處,但至少有一個好處:名義上的自由。

所以時不常就,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出門前,唯一確認的是住處:得有網絡可以寄稿子,其他,都行。

現在想起來,我在許多奇怪的地方幹過活。

——地鐵站臺。

上海的冬天,大學裡宿舍寒冷,前一夜睡前毛巾洗完臉,擰了擰掛著,次日起來一摸,毛巾都凍住了:就這麼絕望。

這樣的天色下,怎麼寫東西呢?學校附近的咖啡館也被佔完了,得,抱著PC,去地鐵站臺吧。一張地鐵卡刷進去,坐在地鐵站臺的椅子上寫東西。不太冷,餓起來,還能去站臺上的小賣部買根熱狗吃。

我嘗試過坐在輕軌車廂裡寫東西:從延安西路到江灣鎮,再一路坐回來。車廂裡很暖和,尤其是冬夜。

我記得那是2014年最後兩天中的一天,我在地鐵車廂裡改稿子,改到南京東路,出地鐵站,正看見漫天大雪,劈頭蓋臉撲將下來。

——大灶間。

我二姑嫁在湖州,《鹿鼎記》裡雙兒的家鄉。過年時,我會去湖州看她。二姑家在鄉下有個臨河大場院,招待親戚用。城外冷,大年初二往往河水結冰,小孩子就大著膽子坐在河岸上,用腳去踩。

我怕冷,躲在大灶間寫東西:鄉下的大灶間那時還燒秸稈稻草,幽暗而溫暖,燒秸稈的味道聞慣了,甚至挺香。我坐在角落裡寫,寫到身上暖和起來,二姑進門,說要添點稻草,扇扇風。我讓開了,她添了火,我繼續坐下來,寫。

——電信局門口的地板。

2014年春天,我去巴塞羅那→塞維利亞→格拉納達→阿爾赫西拉斯(直布羅陀)那條線玩,在格拉納達遇到了困難。

當時我用的法國手機號不支持西班牙的4G,格拉納達當時還不流行WiFi,咖啡館都不提供無線網絡。且格拉納達不比巴薩和馬德里,英語普及率不高。磕磕絆絆問了半天,當地熱情的西班牙大叔一拍腦門:

“我帶你去電信局吧!”

果然電信局門口有WiFi,我就盤腿在牆角坐了,寫。職員好奇地來問一聲,聽了原委,“哦是這樣!”就走開,不管了。

當然話說回來,我在格拉納達吃到了有生以來最好吃的龍蝦和炸魚。大概世上的事各有側重:他們有了阿爾罕布拉宮和海鮮,就不那麼在乎互聯網了吧?

你在什麼最奇怪的地方辦公過呢?

——《灌籃》編輯部的辦公室,一臺完全陌生的電腦前。

2008年NBA總決賽第四場——凱爾特人逆轉湖人24分那場——我是去當時盧灣區《灌籃》編輯部看的:那時我在給他們寫專欄。看完了比賽,大家群情激昂不提,我說我想找個地方寫稿子,編輯部老師指給我一臺空電腦,我坐下來,噼裡啪啦寫完了,心滿意足:

“好了!”

——群貓雲集的垃圾箱旁邊。

去歐洲最西南角聖維森特,需要先去到薩格雷斯;去薩格雷斯,得沿途坐大巴。某一個大巴站點,周圍啥都沒有,就一個路牌,一個垃圾桶。

我坐在地上等車,編輯告訴我要交專欄了,好吧。

我坐在地上,背後得有個什麼靠靠吧?垃圾桶。

我靠著垃圾桶寫東西,垃圾桶附近的貓——畢竟那是它們的食堂——在我肩背後,左一眼右一眼看我。終於有一隻跳在我鍵盤上,又跳開了。鍵盤上留下一串“吃吃吃此處此處”。

也有這麼奇怪的情況:

2010年底,我在三亞躲寒冷。中午酒店退了房,飛機是晚上。編輯忽然給我電話,要我寫一篇分析安德雷·布拉奇的文章——那會兒易建聯在華盛頓奇才,跟布拉奇做隊友。

我當時連人帶行李箱站在馬路旁,不知所措。

抬頭,看旁邊就是某大酒店。

我進去,到咖啡館,問多少錢一小時?200元一小時,400元不限時間隨意坐,茶水全免,WiFi隨意用。

我按自己的稿費權衡了下,交了400元,要了不限時的份額,花一小時交了稿子,然後在那裡喝著茶,“要把本錢喝回來”,坐了一整個下午。

你在什麼最奇怪的地方辦公過呢?

至於其他飛機火車、郵輪大巴、候車室候機廳,那也不用說了——2013年NBA總決賽第七場,我是在威尼斯一艘小船船頭甲板的餐桌上寫的。那是歐洲時間凌晨,我在船頭蹭著WiFi看完比賽,背靠著船舷坐著,寫了稿子。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每次出門旅遊,基本都是:早起工作,做完;下午到晚上,玩。

我也嘗試過在不適合展開鍵盤的地方,用語音輸入,之後再用手機鍵盤改稿。

自從熟悉使用手機熱點之後,就更方便了。

當然,沒有WiFi偶爾也有好處:專心。海明威《流動的盛宴》,主體部分的翻譯,我是在2017年4月,某艘沒WiFi的船上,花一週做掉的。

有一些工作偏好的各位,多半會覺得,這麼折騰非常難受。

大多數人,應該是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適當的氛圍才適合工作。

這麼野野地幹活,真能行嗎?

我也有過“離開了這個寫字桌就寫不出來了”的時候。但久病成良醫,有了點心得。

絕大多數的工作,辛苦處都在於“如何開始並進入狀態”。有過幹活經驗的諸位都知道:只要做進去了,就不會去考慮條件好不好、是否施展得開,而只會一門心思地做,做完了抬頭一看:

“喲,兩小時過去啦?都沒覺得。”

要進入狀態,大致這麼考慮:

找一個未必多舒服,但比較省力的地方,擺好姿勢。因為開工之後,舒服是顧不到了的,不舒服卻真會打斷節奏。

針對“不想做不想做”的心態,告訴自己:“我先做10分鐘試試,做不來再停。”

針對“做不好怎麼辦”的心態,告訴自己:“先做著,做爛了再改,先做完,做完就打遊戲/看漫畫/吃東西去。”

針對“做著做著覺得找不到節奏了”的狀態:先從最簡單的做起。比如寫東西,那就先用短句寫。從最簡單的東西進去,慢慢來。以及,別一開始就試圖做成完成品,而是做成一個適合修改的模式。寫字或者畫畫或者做其他,都空出一定的空間。這樣做著不會心理憋屈,之後修改也好入手。

進入節奏之後,你會覺得有另一個自己,快馬加鞭地說事。

記得趁這個狀態時,休息一下,順手就把之後的活兒結構給排好。

不一定需要遵循這個結構做事,但讓自己吃個定心丸,“知道自己將來大概要幹什麼活,就不容易望而卻步了。一會兒休息完了,接著做。”

因為進入狀態後,思緒像刨蹄子的馬兒,反而不想停下來。這時候休息,能平復一下心情,同時,之後很方便重新進入節奏——就跟剛睡醒的人,特別容易翻個身繼續睡著似的。

現在想想,包括工作臺,包括辦公室這類,其實都是方便讓自己進入狀態的“儀式感的場所”。

真正進入過工作狀態的諸位都有同感:進入狀態後,是無法意識到周圍環境的。你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會驅使你做活。

老評書裡有句話特別好:家財萬貫,臥棉七尺。

晚上真睡著了,是睡在花園洋房還是緊窄臥室裡,是沒區別的。

同樣,進入工作狀態了,是靠背椅還是垃圾桶,其實區別不大。那時候,你眼裡就只有自己和工作對象了。

富勒上校說凱撒所以打仗時一往無前得近乎魯莽,是因為他發現了:

無論平時還是在戰時,多數的困難,都是自已造成的。

所以,下次,嘗試這樣想:

“先做著唄,大不了做完改——做完了再玩心裡也舒坦——一點一點做,也許就做完了呢?——做著做著,就知道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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