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冰奇譚之:屁話

古冰奇譚之:屁話

吃喝拉撒、打嗝放屁,人間細事。屁是人體新陳代謝之廢氣,與屎、尿之屬廢物、廢水,共同構成下半身“三廢”,而地位更低,不受重視。對於屎、尿,人們隆而重之,會造個特定處所,不少城市甚至建起五星級公廁,比咱老百姓的住房更富麗堂皇,廁身期間,給人賓至如歸之感。

鄉下搞新農村建設,建了公廁。早年可不是這般,幾乎家家建茅房,深怕肥水流到外人田,內急也不肯去別家“蹲點”,非得憋著上自家茅房。簡陋的在地上挖坑埋個大缸、講究的砌個池子,架上木頭坐架,搭上草蓬瓦庇。茅房多建在路邊,一家挨著一家,三兩並排。小時候常見男男女女端著屁股,沒有避忌地坐在那兒拉家常。這也算是鄉下一景。

大學畢業那年,同學來家裡玩,見一老嫗端端正正坐在路邊茅房。城裡人孤陋寡聞,哪見過這般景象?問我:她在幹什麼?我不便明言,便玩笑著道:她在練氣功。同學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笑得直打跌。

古冰奇譚之:屁話

屁之不足道卻是事實,小事、瑣事稱作屁事,廢話、空話被稱作屁話。意識裡,屁大概是可以隨意、隨便、隨處的,卻又不能像屎、尿一樣 “方便”。對屁事過分講究,如建個屁房什麼的,倒是“脫褲子放屁”了。

然而這屁事於人,又是一大羞事,獨處時尚可放肆,不必“慎獨”,與人相處則非得藏著掖著,不能聲張。如你與情人約會,正雙眼放電,突然“傻冒”一下,大煞風景不說,那電路說不定就從此成“斷路”。而它又偏喜“傻冒”、不揣淺陋,所謂痛可忍、癢不可忍;屎可忍,屁不可忍是也。

小學自修課,教室煞靜,某同學放一響屁,鬨堂大笑。老師惱怒,厲聲責問:誰放屁?站起來!全班頓時啞然。一個同學低垂著頭,戰戰兢兢站起。他被罰站一節課,此後很長時間,都抬不起頭,成了同學的調笑對象。這是我親歷的對屁事的嚴厲懲罰。

而在普外科病房,屁卻是件很嚴肅的事。病人開了刀,隔天護士小姐便會鄭重其事地詢問:你放屁了嗎?病人也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沒放屁。等屁就像約會時等情人一樣煎熬。只有等到屁來,醫患兩者才會鬆口氣。此時親友探望,也不免問一句:你放過屁了嗎?頗像平常熟人間客套:你吃飯了嗎?環境不同,屁也顯示出自己的特殊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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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潘起鳳《諧鐸》錄一趣聞:西安有秀才名夏器通,別人作文,擲地有金石之聲,此人作文則如高山滾鼓,不通、不通、不通。

某學政奉命到西安監考,臨行前拜見座師某尚書,聆受訓誨。尚書乃西安人,客套了幾句,忽然皺眉不語。學政以為尚書有什麼私話,忙趨前帖耳垂聽。尚書隨口說“無他,下氣通耳”。原是尚書放了個屁,學政問詢,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敷衍,對著下屬,也就不加掩飾,文雅地告訴他是“下氣通”。

學政記在心裡,以為是尚書大人請託。他到西安主考,一查諸生文卷,果有一人叫做“夏器通”,三不管他寫了些什麼屁話,卷也沒看,錄為舉人。學政回京城向尚書邀功,尚書憤然作色:“我只是放個了屁啊!”一個屁事,引出一起科場舞弊。那秀才算是沾了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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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林廣記》:一士死見冥王,自稱飽學,博古通令。王偶撒一屁,士即進詞雲:“伏惟大王,高聳金臀,洪宣寶屁,依稀乎絲竹之聲,彷彿乎麝蘭之氣。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味。”王喜,命賜宴,準與陽壽一紀,至期自來報到,不消鬼卒勾引。士過十二年,復詣陰司,謂門上曰:“煩到大王處通稟,說十二年前做放屁文章的秀才又來了。”

“依稀絲竹之聲,彷彿麝蘭之氣”。堪稱是對屁溢美最甚的文學作品。文人無行,一點屁事,也可以做出錦繡文章,換得一番人間生活。八丐九儒十娼,古人給行業排座,將文人視作下九流。介於乞丐與娼妓之間,想躋身於社會,也只能靠乞討與出賣自己了。

“做放屁文章的秀才又來了”,秀才被冥王放回,在人間做的依然會是放屁文章。放屁是身體的自我調節功能,偶一為之,正常。偶爾奉上幾句讚歎,尚不失謔趣。只怕讚美多了,而忘了屁本是臭的,乃至嗅屁上癮。而放屁者也以為其香如蘭,大放特放,還逼人讚美。屁多,是生理失常,得找醫生調理腸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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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話多處真話少。人事繁雜,光陰短暫,卻每天被垃圾信息包圍。披沙撿金,想聽真實的聲音,想透過真誠的眼睛,看見世界真相。想真心真情,想真知真諦。想你是真人真容,說著真意真言。這是真實的人間,光明與黑暗同在。除了謳歌與讚美,還有痛苦的呻吟、憤怒的吶喊、靈魂的拷問。

我生來不善讚歌,聲音嘶啞,如同烏鴉。文學於我是嚴肅、崇高的聖行,是對浮躁、淺薄的背離。我生活,感受,思想,在世間僅得立錐之地,但我心與天地同遊,身心澄澈,性命自由。寫作於我不是情緒的渲洩,而旨在揭示真實的人生、人性,觸動人的靈魂,提升人的心靈,以精神觸動精神,以思想反抗愚蠢。

古冰奇譚之:屁話

2019-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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