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關於「文藝片」這種所謂界定於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之間的「類型」定義,一直不敢苟同,不僅因為它邊界模糊判定無章,更因為它往往會成為某些敘事鬆散節奏混亂影片的遮羞布,為「又當又立」之舉帶來冠冕堂皇的藉口,公然碰「文學藝術」的瓷,在形式上故作斷意無序在內容上卻未能一針見血,猶如一場扭捏造作的隔靴搔癢,既不具備藝術電影的先鋒性也不具備商業電影的娛樂性,尷尬而矯情。

這一點在影片《送我上青雲》中體現地尤為突出。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送我上青雲》海報

理想與現實的鴻溝、情感與愛慾的糾葛,破碎的原生家庭,萬惡的金錢至上,甚至還打著「女性題材」的旗號,這部影片乍一看幾乎包含了當下所有風口浪尖的尖銳話題和人類永恆而無解的追問,實則有著相當巨大的演繹空間和擴展緯度,但遺憾的是此片侷促而瑣碎,對待場景的選擇只有機械地進行趨同表意的堆疊拼湊,沒有統一連貫的脊線,沒有合理順暢的銜接。

在影片一片迷霧繚繞的山林中,導演似乎與主角陷入了同等困境迷途,有著強烈迫切的表達欲,呈現出來的卻是斷裂的隻言片語,空有一腔難以名狀的情緒,沒能用完整而有力的事件來支撐,甚至產生一連串生硬的

轉折,依靠大量的臺詞和巧合來構建衝突,許多觀點的出現並非人物自然而然的流露,是刻意為之的闡述,突兀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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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濛濛的山林

影片主角盛男有著兩重戲劇性需求,即求生與尋欲

取決於是否能夠完成李老的自傳獲得30萬手術費用,則訴求於尋找合適的異性完成盡興的身體高潮

這兩條需求並行,可以看出導演盡力在使其相互交織,安排了大量巧合來強化戲劇性,但無奈一個糾葛重複遞進不足,一個亮點有餘鋪陳乏善

★求生之路中,盛男一直在「不屈不撓」和「為了治病向權勢低頭」兩種極端的價值間不停搖擺,而此過程的矛盾點卻絲毫沒有實質性進展,沒有通過擴展衝突範圍或深入某一衝突層面來推進。

導演對某些場景環境的選擇是有其用心的,但可惜完全沒有善加利用,環境沒有對場景內的價值轉換產生

催化的作用,依舊只停留在用對白來驅動情節,每次都讓人物因被相似的言語冒犯而強行在對立雙方間裂出一道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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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盛男

這一點在盛男擬好自傳大綱找李平籤合同一幕中,尤為突出。

面對一群泡著溫泉的男性,盛男作為女性並未顯示出因

環境特殊和性別差異帶來的不適,依舊只是懷揣著對李平的不屑和等候帶來的不耐煩,她的情緒在行為和言語中沒有產生有跡可循的變化,卻突然因為李平自詡「衣食父母」的言辭而憤然發怒,撕毀合同。

我們會發現,這樣的事件過程發生在浴場還是辦公室毫無差別,對主角的言行沒有任何影響。導演似乎總想要營造氛圍,卻完全沒有將其融合在人物的表現上,完全沒有使其對事件轉折產生有效推進。節拍之間也沒有遞進,只有趨同的平行反覆,沒有循序漸進的鋪設,結果便是使得轉折生硬而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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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四毛與盛男

在這條線路上雙方一直在類似於「你有病嗎?——你有藥嗎?」的重複情節設置間徘徊,不僅沒能有效突出人物性格的正向性,甚至導致人物所能帶來的移情作用大大降低,產生疲勞,彷彿在看一場乏味的對踢皮球。

而沒有擴展深入的原因,大部分在於對於李平這一角色的過度臉譜化,他是男性、權力、金錢這三種導演最為痛恨的符號的綜合化身,甚至通過其父親李老的口來特意強調其「蠢」「會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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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

這種自帶有色眼鏡的簡單粗暴

設置,完全成為了一種極端的臆想,將諸多自相矛盾的屬性安插在同一個角色身上,實則只是為了闡述一種赤露露的歧視——沒有經過高等文化教育的人都是愚蠢的,他們的財富獲得是罪惡的,他們的權勢必將導致不公

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價值觀,影片在試圖為盛男這樣的知識女性提倡權利的同時,卻惡意而武斷地否定了另一個群體,而這些群體之所以惹惱了導演這樣的「文青」,是因為他們有著更多的財富更高的地位,使得「文青」們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表面笑嘻嘻,內心MMP。

於是導演便使出了渾身的窮酸勁兒,在電影中塑造了這樣

模式化的角色,並讓主角對其表現出威武不能屈的姿態,來完成一場臆想中的勝利。然而,主角還是需要錢來治病,還是需要向金錢「低頭」,便產生了上文所述的循環往復擰巴精分的過程。這一點完全是導演自相矛盾的突出顯現了。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李平與四毛

​不過導演最終很取巧地讓李老去世,使得盛男順利獲得了30萬稿費,避免她成為「又當又立」的典型代表,也避免了自己都沒法解決的矛盾情節,划水劃地很溜。

而此線延伸出的李老這一角色,幾乎囊括全片臺詞的「金句」,此種設置和某些「作家」導演十分相似,例如韓寒,痴迷於「觀點」的提出,在影片中同春晚小品一樣留下兩句頗為流行的話語。然而細想之下,這些觀點和電影所要表達的主題又有幾分聯繫?或者說這些觀點是否在影片中被充分闡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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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與盛男

至於那句「愛慾乃生死之門」,更是為了將主角的這兩重需求強行進行合併,但實際上在影片中,它們只有相互干擾,並無實質統一,更談不上「等同」這樣的判定。

如果說是等同的,那盛男摘除卵巢之後,緩解了病情卻沒有了性慾,她是生還是死?

如果說結尾瘋子對盛男說「我愛你」是在闡釋愛對應生,那欲對應何意?

如果說愛慾不可分割,那對應片中女性生殖器形狀的山峰,應為生門,死又從何談起?

如果說李老死在了梁美枝的床上,那他的個人經歷又如何能代替主角代表主題如此強調?

可見,此觀點經不起推敲,依然是為了表達而表達,成為沒有具體可靠支撐的空洞言論,只是為了配合一個所謂充滿象徵的超現實主義場景展示,導演故作參透世事的高深,實則自己都不知所云。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李老與盛男母親梁美枝

★在尋欲之旅上,導演再次展現出一副清晰的鄙視神態——男性熱衷追求的女性都是年輕、漂亮,並且蠢的,而這些女性的代表分別是盛男的同學、母親和酒店女服務員,她們分別對應了盛男的父親、李老和四毛,劉光明的配偶則是上文中的有錢且蠢類型。

表面上看起來是在諷刺男性膚淺

的擇偶觀,實則一個「蠢」字再次表明了,導演不是什麼「女權主義」,這部影片也全然不是什麼「女性視角」,這只是一場自私狹隘的個人「智商」秀。

只有去掉「蠢」字,我們才會發現導演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如同上文中的金錢和地位,她對於這些女性的敵意來自於她們的年輕、漂亮,也就是性吸引力。

罵對方「蠢」,是她攻擊機制構建中的最有力的擋箭牌,唯有從智力和學識上顯示出高高在上,才能掩蓋自身在其他方面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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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男的母親梁美枝

於是盛男所期望發生關係的男性,劉光明和四毛,必然一個拜倒在「金錢地位」的腳下,一個拜倒在「年輕漂亮」的腳下,他們僅僅因沒能在生理上對盛男產生需求,就被定義為一個是自負庸俗,一個是膽小懦弱,彷彿他們對於這樣一個「知識女性」的拒絕是源於他們自身錯誤的價值觀導致的,而他們最終都必然是生活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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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男與劉光明

而盛男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強求對方,大聲喊出自己的訴求,就成為了女性身體慾望解放的標杆,事實上也著實有些看低女性了。她對劉光明一廂情願的幻想被打破,就飢不擇食地找到四毛下手,如果這種行為就叫做解放,那古往今來很多作品裡的女性都解放幾百回了。

更何況她的這種所求來自於即將失去資格的最後挽留,是突發而特殊的,以此來鼓吹現實意義的普遍性和代表性,也是不可取的。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盛男與四毛

至於最終盛男送自己上了青雲的設置,可以說是影片唯一亮點

可惜的是,此時已經偏離了人物最初秉持的價值,從「想與喜歡的人XX」,變成了想「XX」,這條情節上的脊線已然斷裂,而如此設置的目的無非是要通過一場女性ZW來嘲笑男性的自大,來完成對於生理「男權」最終極的敵視和報復。

不得不說這確實在現階段的國內熒幕上呈現了一場突破,也成為了此片得以自我鼓吹的最大噱頭,不論影片整體如何千瘡百孔,都可以拿出這場戲來強調標榜。

但可笑的是,據說當初導演要把這場戲設計為QJ,寓意「生活QJ了她」,被姚晨強行做了更改,以免人物設置前後產生過大矛盾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事實上,在影片的建置階段,導演這種對於「世界充滿惡意」的妄想情節就屢屢發生。僅僅在激勵事件,也就是盛男去往醫院檢查出癌症的前後段落中,便連續使用了撞人和被撞這兩個相似的衝突場景試圖來提示人物命運和外化人物情緒

撞人時手勢加臺詞的雙重標註使得提示變成了突出的尬點,而被撞後驟然的倒地和高空俯視的街道全景,都是體現所謂受到打擊的具象和孤獨無助的表現,低端而俗套,滿滿的流於表面

《送我上青雲》——「文青」的自我高潮

一路看下來,這部影片並不是什麼純粹的「女性題材」,性別的差異對沒有事件走向產生任何影響,這一切遭遇都可能發生在男性身上,一個被家庭捨棄被甲方刁難且身患睪丸癌的男性記者,一樣可以通過追尋一場愛慾來紀念或重燃生活的美好,而且他用手解決的幾率甚至遠遠大於女性。

甚至影片也沒有站在真正的「女性視角」,主角的所有對抗都源自於對低等教育人群的蔑視,站的是自行拔高的所謂「文青」視角。

導演的目的只是打著爭取「尊嚴」的幌子,強硬地把比其有錢權、比其有性吸引力之人統統貶低為智商學歷低下的蠢物,踩罵一遍,完成自我高潮

於是最終呈現的,就是這樣一場個人情緒的宣洩,而在這種強烈情緒的掌控下,必然無法產生良好的敘事,甚至導致出明顯的節奏偏差、結構失衡、對白驅動等低級的技術性缺陷。

然而,像開頭所說那樣,「文藝片」三個字依然發揮著強大的遮羞作用,豆瓣評分便是因此一路從6.9路飆到了7.3。

不過,這種虛高的分數就全當鼓勵姚晨這樣努力探索的女演員了。

希望她下次能夠找到真正專業有洞見的編劇導演,呈現一部真實完整的女性題材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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