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以後，天氣就變得涼爽了。下午，我像往常一樣，沿著青島東部的小麥島一帶的海濱轉了一陣子，又從東海路由東向西折回。路上行人很少，我走到海大銀海學校門口時，老遠就看見兩個男子在學校門口對面的綠化帶旁說話。等走到近前時，其中那位年長者轉過臉來看著我，我覺得這人非常面熟，腦子裡立刻跳出了一個名字：“你是不是戚指導啊？”我脫口說出來以後，心裡也沒有底。因為面前的人，雖然已經是滿頭白髮，但是臉色紅潤，眼睛炯炯有神，一點都不顯老，這和以往我在媒體上看到的那個總是憂心忡忡的戚務生指導，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呢？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對方衝著我和藹地回答：“是，我是。”見我有點發愣，他主動問詢我：“怎麼，你這是出來遛彎呀？”我說，是呀，每天都要溜溜彎。隨後感慨地說：“沒想到，戚指導還這麼年輕啊！”
他聽我這麼說，很是高興。戚指導已經74歲高齡，但身上的體育範猶在：身材高挑挺拔，沒有上了年紀的人常見的將軍肚。一身整潔的運動服裝，看來早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標配，什麼時候也不會改變這樣的打扮。陪戚指導聊天是個年輕小夥子，身材比戚指導還要高一截，看上去很可能是個現役足球運動員。小夥子看到我跟戚指導搭上話也挺高興，不時插上兩句，說戚指導在這裡等著接孫子放學呢。
談話中得知，戚指導在青島有住處，我估計可能是家人已經在這裡安家了，孫子在銀海學校讀書。我問戚指導常年住在青島嗎？他回答不是，但是時常會來。到這時候，我才想到這樣的偶遇十分難得，應該留一個紀念。看看手機，還有一點電了，就提出跟戚指導合個影。小夥子自告奮勇說，來，我給拍。戚指導更是把我往自己身邊攬了攬，問我：“怎麼，往這個方向行不行？”，小夥子接連拍了好幾張，我道了謝，說了句祝福老先生健康長壽的話，才跟他們告別而去。
這次在大街上的偶遇，戚指導給我的印象是寬厚、正直。人生就像一場演出，誰知道誰會扮演什麼角色呢？我查了一些資料，才知道戚務生是個地道的山東人，1944年生於山東威海，13歲就開始了足球生涯。1976年退役。1994年擔任國家隊主教練，1997年因為世界盃亞洲區決賽階段的十強賽失利辭職。
我印象最深的，當然是97年的十強賽。我記得金州輸給伊朗後，一個小年輕記者採訪他時，用很不客氣的口吻問他：你應該付什麼責任？
我記得他好像先是一愣，隨後說：總不能負法律責任吧？
還有人記得，後來他的回答是：我只負我應該負的責任。
過了很多年，他在接受採訪時，說了句飽含辛酸苦澀和無奈的話：傻子才去幹國家隊教練呢！
97年那一次的衝擊，留給後人評說的話題太多，令人扼腕嘆息的事情太多：後衛董禮強莫名其妙的失誤，換李鐵的昏招，范志毅罰點球不進……一件件往事不堪回首，那時候，我這個球迷只知道責罵、埋怨、指責。可是過了20多年後才明白，戚務生指導那時候帶的中國國家隊，是一支多麼強大的隊伍啊，他們的戰績，要是跟現在比較，已經是何等輝煌了啊，戚務生距離功成名遂的距離，只有咫尺之間了啊。
不管如何，戚務生是我心中的悲情英雄，見到他晚年幸福安逸，身體依舊健康，我發自內心的高興。於是，我在自己的頭條號上發了個微頭條，把戚務生教練的現狀告訴朋友們。想不到反響強烈，不到一天，就有3萬多人閱讀，有那麼多的人，依舊關心戚務生指導，依舊對當年的那些事記憶猶新。
“您當年差點沒被國人罵死，我承認我也抱怨您。因為當年我年少氣盛，對中國足球沒有深刻的認識。現在，我向您道歉，戚指導，因為後來我慢慢懂得了，您當年算是做的好的了。”
“97年世預賽，那時候的中國隊，是最棒的！”
“當年我們整天責罵，看不起的國足，原來是巔峰時期的國足，對不住你啦，戚指導！”
“戚老也為偉大的事業貢獻了一份力量，向他致敬！”
“戚指導是最帥的，最好的，最敬業的！”
“戚指是中國最好的教練，沒有之一。”
“戚指導就差那麼一點，就名垂青史了。”
“那時候的國足，真是亞洲一流！”
“一個時代的回憶，祝戚老安康！當年我在電視機前罵過您，那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事，現在給您道歉！”
…… ……
讀著這些留言,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唉，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的這兩句詩，為什麼總是與我們一代又一代的國足相伴啊！當時過境遷，更多的人，懂得了理解和原諒。
無論如何，又是23年過去了，被人們稱為“大戚”的戚務生，已經開始被叫做“戚老”了。我看到戚務生的那一刻，雖然他的臉上依舊英氣勃勃，卻已經是滿頭白髮。一想到面前這個古稀老人，曾經與自己年輕時候的希冀、期盼、失望、憤懣聯繫的那樣緊密，真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奇特感覺。
不過，生活還是要繼續，如同俄國詩人普希金 的那兩句詩：“一切都轉瞬即逝，而那逝去的會變得可愛。”當我們可以心平氣和的回顧和麵對當年的那些傷心欲絕的時候，也許成功的喜悅，正在悄悄地靠近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