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的興亡史，離不開平陽襄陵這一家子（下）
文：枯木
前兩篇說過，平陽襄陵賈氏一家幾代，第一代賈逵忠於曹魏，被列為刺史典範，死後建廟記載；第二代賈充輔佐司馬氏，為西晉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因而被稱為第一功臣；那麼到了第三代，雖然賈充兒子因妻嫉妒而夭折，然而女兒卻叱吒風雲，左右了西晉王朝，最後導致西晉滅亡，可謂罪魁禍首。
賈充有兩位夫人四個女兒，第一位夫人李婉，性情淑美，生女賈褒、賈裕，賈褒嫁給晉武帝同母弟齊王司馬攸，賈裕無記載；第二位夫人郭槐，善妒刁蠻，生女賈峕（shí）、賈午，賈峕嫁給皇太子司馬衷，後來成為皇后，賈午嫁給韓壽。
雖然四個女兒同父，然而性情各不相同，長女次女繼承了母親李婉基因，貌美賢淑，歷史記載為了讓母親迴歸賈家，經常在父親面前跪拜哭泣乞求，並無逾禮舉動；而三女四女則繼承了郭槐性格，刁蠻隨性，禍亂宮闈，以致釀成極大禍患。
一、賈峕錯嫁，賈午偷香
先說西晉當時皇太子娶親，只在達官貴族中挑選，因而每到皇太子適齡（12歲），就會下令全國禁止嫁娶，直到皇太子選定後才能允許恢復婚嫁，然而由於司馬炎的後宮多達一萬多名，很多女子在宮內孤獨寂寞，甚至悽然離世，因而這些大官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皇太子，於是把女兒穿上舊衣服打扮的比較萎靡，以期不被選上（《晉書》：“名家盛族子女，多敗衣瘁貌以避之。”）。
當然，皇太子妃還是非常搶手，因為將來就是皇后，可以滿門榮耀，於是競爭還是比較激烈的。按照後宮以皇后為主，選擇太子妃自然是皇后做主。當時司馬炎的皇后是元后楊豔，聰慧美麗，不過也是喜財善妒（大概女人天性），於是賈充夫人郭槐便賄賂楊豔，想讓自己女兒為太子妃，楊豔於是向賈家傾斜，讚譽賈充女兒有美德。
在挑選的時候，第一輪楊豔故意挑選肌膚較白的，然而端正秀美的並不留下。當時官員卞籓的女兒卞氏非常美顏，司馬炎都用扇子遮住臉給楊豔建議留下，楊豔說：
“卞藩家族三世為皇后（曹操皇后卞夫人、曹髦夫人卞皇后、曹奐夫人卞皇后），他女兒不能再當皇后了。”於是司馬炎不再說。而司馬炎又傾向於書法家太子少傅衛瓘的女兒，也是非常美麗，然而楊豔讓賈充的跟班太子太傅荀顗進言，推薦賈充女兒，說賈太宰女兒淑德良好，於是最後定了賈充的女兒為妃。
當時賈充長女賈褒和次女賈裕已嫁人，賈充本來想把小女兒賈午做太子妃，然而賈午（260年－300年）比司馬衷（259年－307）小一歲，才12歲，個子矮小，弱不勝衣。三女兒賈峕（257年－300年）大司馬衷二歲，於是便把賈峕嫁給了司馬衷。
這裡需要說的是，房玄齡等編撰的《晉書》確實有很多瑕疵，比如在賈峕的面貌上，就出現很多矛盾，《晉書·列傳第一·后妃傳》晉武帝評定衛瓘女兒和賈充女兒時說：“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家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家種妒而少子，醜而短黑。” 可是同文又有楊豔選妃時“後性妒，惟取潔白長大”，“醜而短黑”和“潔白高大”相互矛盾。
後人懷疑是因賈南風禍亂宮闈，因而史家痛恨故意醜化。因為不說同父異母的賈褒和賈裕貌美賢淑，就是同父同母的妹妹賈午，也是比較漂亮，並留下千古風流韻事。據《晉書》記載，韓壽是賈充的掾屬，長得非常美貌，每次賈充宴客，賈午便在帷帳後偷看，看到韓壽風流美姿，於是讓丫鬟去韓壽傢俬通款曲，丫鬟說賈午“光麗豔逸，端美絕倫”，於是韓壽動心，便跳牆而入，和賈午私通，沒人知情。
也湊巧，當時西域進貢的神奇香料（應該是龍涎香），香味持久濃郁，並且經久不散，而司馬炎當時只賜給了太宰賈充和大司馬陳騫。賈午把家裡龍涎香偷得送給韓壽，結果賈充發覺了，並發現小女兒神情異常，顯得非常興奮，查巡院牆發現有人進出痕跡，於是便知道韓壽和賈午有私情。賈充非常大度，當然也是迫於無奈，最後便把女兒嫁給韓壽了，這就是千古豔事“韓壽偷香”的典故來歷。
從韓壽偷香可以得知，韓壽美姿，賈充小女兒也應該貌美，否則不可能一而再的交往。再加上選皇太子妃，如果選擇又黑又醜又矬，那麼雖然司馬衷比較弱智，就是身為父母的晉武帝司馬炎和皇后楊豔也不會同意。因而，可以肯定賈南風容貌是後代故意醜化的結果。
二、司馬衷繼位，賈南風掌權
晉惠帝司馬衷是歷史上著名的昏庸皇帝，有兩則故事比較馳名，一則就是“何不食肉糜？”有一年鬧災荒，官員上報說沒有糧食，司馬衷說那麼老百姓為什麼不吃肉粥？還有一個就是“官私蛤蟆”，說司馬衷在林園中聽到蛤蟆叫，於是問，這蛤蟆是管家的還是私家的？太監回答說“在官家地盤就是官家，在個人領地就是私人的。”
這兩則故事雖然可笑，不過並不能證明司馬衷弱智，就說當今，養尊處優、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人多的是，未必比司馬衷高多少，可是我們不能說其是傻子。晉惠帝雖然才智欠佳，可是對賈南風卻百依百順，並且賈南風“妒忌多權詐”，司馬衷也很懼怕賈南風，因而嬪妃很少有能夠近身寵幸的。
並且隨著司馬衷長大，晉武帝對太子才智發生懷疑，大臣衛瓘、和嶠等也多有毀言，於是晉武帝便試探司馬衷，故意用信函密封疑難事情讓太子處斷，賈南風看到後大為恐懼，於是請名宿作答，太監張泓說太子本來甚少學習，如果正式作答，恐怕露餡，還不如讓太子用常人話語回答。於是張泓草擬，太子照抄，送給晉武帝。晉武帝一看大喜，立刻讓太子少傅衛瓘評價，衛瓘非常羞愧，眾官員齊呼萬歲，太子從此地位穩固。賈南風讓人給衛瓘傳話
：“衛瓘老奴，幾破汝家。”後來賈南風掌權，找藉口就把衛瓘全家滅族。
賈南風暴戾善妒，史書記載，曾經親手殺死數名宮人，用戟投擲懷孕的嬪妃，嬰兒隨刃而落，於是晉武帝大怒，想廢除太子妃賈南風。這時嬪妃充華趙璨替賈南風打掩護，說嫉妒是婦女性情，過後自然會改；並且皇后楊芷也用賈充功勞來提醒晉武帝：“陛下忘賈公閭耶？” 而賈充跟班荀勖也盡力挽救，於是賈南風並沒有被廢。
太熙元年（290年），晉武帝司馬炎病逝，太子司馬衷32歲繼位，是為晉惠帝，皇后自然是賈峕賈南風。由於晉惠帝司馬衷為人懦弱少智，事事聽從賈南風安排，從此賈南風執掌朝廷實權，長達十年之久。
三、剷除異己，賈氏獨尊
晉惠帝繼位後，賈南風首先扳倒太皇太后楊芷和其父楊駿。楊芷是元后楊豔的堂妹，晉武帝時，皇后看到司馬炎寵幸胡夫人，恐怕死後危及太子安全，於是臨終前便把堂妹楊芷推薦給司馬炎，司馬炎便立楊芷為皇后，重用其父楊駿。
在宮中楊皇后經常維護賈南風，並多次勸誡，賈南風以為楊芷中傷自己，於是非常痛恨。晉武帝病重時，楊駿矯詔自封為太尉等職，晉武帝無言而逝。晉惠帝繼位，賈南風聯絡楚王司馬瑋，誣告楊駿謀反，於是下詔捉拿楊駿，誅其三族。後又因楊芷曾在布帛中寫“救太傅者有賞”而稱太后一同謀反，矯詔廢皇太后楊氏為庶人，徙於金墉城，第二年被活活餓死。
誅殺外戚楊氏集團後，徵召司馬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瓘錄尚書事，一同輔政，又任命司馬瑋為衛將軍，司馬繇為尚書左僕射。然後採取逐個擊破的策略，先以“圖謀廢立”罪名讓司馬瑋誅殺衛瓘全族，接著矯詔命司馬瑋誅除司馬亮。最後聽從太子少傅張華派的宦官董猛建議，聲稱司馬瑋矯詔殺害司馬亮和衛瓘，從而令司馬瑋部下四散，司馬瑋被捕誅殺。於是賈南風徹底剷除朝廷異己，獨攬政權，並與族兄賈模、從舅郭彰、妹妹賈午之子賈謐等一同干預國事。
四、八王之亂，賈氏倒臺
賈南風掌權後，只生了幾個公主，沒有兒子，其母郭槐考慮到後事，勸其疼愛太子，臨去世前叮囑：“趙粲及（賈）午必亂汝事，我死後，勿復聽入，深憶吾言。”但賈南風不聽，反而與充華（嬪妃第九）趙粲和妹妹賈午一同謀害太子。
公元299年（元康九年），賈南風假稱當年在武帝喪期間曾有孕生子，因事情隱密沒有對外宣佈，並拿來妹夫韓壽之子韓慰祖充當親生兒子，要廢掉太子司馬遹，以韓慰祖作為太子。於是強行灌醉司馬遹，讓他在酒醉迷糊之中寫下“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等字句。因酒醉而有一半的字不成字型，賈南風又修改了，並將字句交給晉惠帝司馬衷和各宗室，稱司馬遹謀反，最終廢掉了他的太子地位，與三個年幼的兒子都囚禁在金墉城。
賈南風逆行倒施，在政治上手段陰險而毒辣，並重用賈氏親族和依附於其的官員，本來就遭到很多人的怨恨。結果在廢掉太子後，引起了眾多司馬氏諸侯國的不滿，況且這些諸侯王都心懷鬼胎，各有打算，於是紛紛起兵造反，這就是歷史上的“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初期，趙王司馬倫矯詔以謀害太子的罪名要廢掉賈南風，剛開始得到很多人擁護，於是引兵入宮，派齊王司馬冏前去收捕賈南風。前面我們說過，司馬冏是賈南風同母異父姐姐賈褒的兒子，對賈南風有著刻骨仇恨，因而賈南風見到後大驚，被押出後殿看到司馬衷，便呼喊：“陛下，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婆讓人家廢了，到頭來還不是廢了陛下自己嗎？”
喊了一通，見無濟於事，就又問司馬冏：“起事者是什麼人？”司馬冏毫不避諱，答道：“是趙王和梁王。”賈南風聽了，悔恨不已，惡聲惡氣地罵道：“拴狗當拴頸，我反倒拴其尾，也是活該如此。只恨當年沒先殺了這倆老狗，反被他們咬了一口。”並痛罵不已，結果一看到外甥賈謐被殺的屍首，便戛然而止。最後被司馬倫矯詔派尚書劉弘等，鴆殺賈南風。
與賈南風一起死的還有賈南風妹妹賈午和丈夫韓壽以及他們兒子賈謐。賈謐（字長淵）是賈氏家族第四代佼佼者，原姓韓，因為賈充兒子賈黎民3歲而亡，於是等到晉武帝特批下詔，以外姓繼嗣賈黎民，《晉書》記載“好學有才思”，喜文弄墨，頗有才氣，當時很多著名文人都依附於賈謐，其中有石崇、陸機、陸雲、潘岳、左思等響噹噹的大文學家，號稱“金谷二十四友”， 其他名氣不顯得很難進入這個圈子。以至於賈南風賈謐被殺後，這些文人後代評價都有一點，那就是趨炎附勢，事實上，不管哪個朝代有幾人能免？!
賈南風廢除太子，剷除異己，導致八王之亂，所以不少史家認為賈南風是罪魁禍首，並且把罪責歸於其一身。事實上，當時因為晉惠帝懦弱無能，引起眾多司馬氏諸侯王覬覦皇權，進一步藉機進行權力爭奪，這就是即便是賈南風被殺，戰亂依然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前後歷時七年，從而導致了西晉亡國以及近三百年的動亂，使之後的中原北方進入十六國（五胡亂華）時期，司馬氏不得不“衣冠南渡”，建立東晉。
而縱觀賈南風執政時期，不管史家如何醜化其容貌以及個人操行，可是對其政績還是有共同認知，那就是積極提拔有才幹的大臣，諸如張華、裴頠、王戎等，朝政“海內晏然”、“朝野寧靜”，是西晉歷史上除開國皇帝晉武帝朝以外絕無僅有的穩定時期。反而是司馬氏諸王相互殘殺，有過之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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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西晉一朝，因賈氏而得建立，又因賈氏而敗亡，正如開篇所說，大概是宿命導致吧。（全篇完）
2020/9/24榆木齋
主要參考書目：
《三國志·魏書·賈逵傳》
《世說新語·賢媛》
《晉書·列傳第一·惠賈皇后傳》
《晉書·卷三十八·列傳第八》
《晉書·列傳第十·賈充傳》
《資治通鑑·卷八十一·晉紀·世祖武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