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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貧了,成果如何穩得住

——來自寧夏、貴州、雲南脫貧地區的一線調研

  光明日報記者 李慧 訾謙 姚亞奇 王建宏 張文攀 呂慎 張勇

  脫貧攻堅是一份沉甸甸的歷史“答卷”,今年就是收官“交卷”之時。

  今年11月底,隨著貴州9個縣宣佈退出貧困縣序列,我國832個貧困縣全部宣佈脫貧摘帽,脫貧攻堅進入考核評估迎接“交卷”的最後階段。

  脫貧了,人們還有哪些新願望和新期待?怎樣鞏固脫貧成果,防止大規模返貧?未來又該如何推進全面脫貧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一系列問題亟待在實踐中找尋答案。

  日前,記者帶著這些問題,走進寧夏鹽池縣、貴州望謨縣、雲南瀾滄縣,觸摸最真實的脫貧故事,感知最鮮活的脫貧經驗,探尋最艱辛的脫貧歷程。

脫貧了,成果如何穩得住

  寧夏鹽池縣曾記畔村村民王昶正在自家羊圈裡給羊挑水。光明日報記者 姚亞奇攝/光明圖片

  產業“造血”能力怎樣激活——

  “發展產業需要金融支撐,要‘借雞下蛋’”

  12月上旬,雪後的寧夏鹽池縣王樂井鄉曾記畔村一片白雪皚皚。踏雪一路前行,記者來到位於村子西頭的脫貧戶王昶家。寬敞的農家小院裡,新蓋的房子溫暖明亮。用紅磚壘砌的羊圈旁,王昶正在給羊挑水。

  “我現在貸了款,養了270只羊,還在城裡買了樓。”站在羊圈旁的王昶靦腆地笑著。他告訴記者,依靠養灘羊,他在2015年就脫了貧,現在一年能有10多萬元的收入。

  “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這是鹽池惡劣自然環境的真實寫照。地處毛烏素沙漠南緣的鹽池年降水量僅280毫米左右,貧困人口占比大、貧困程度深。“以前鹽池縣的貧困發生率達24.5%。”鹽池縣扶貧辦主任胡建軍告訴記者。此前,鹽池縣曾走過一條艱難的扶貧開發之路,貧困戶脫貧的效果並不理想。

  2006年,鹽池縣曾記畔村成為全國首批村級互助資金試點村,國務院扶貧辦、財政部聯合下發的20萬元互助資金直接到村。

  沒有資金,村裡發愁。有了資金怎麼用好,也令人發愁。

  “如果還是直接給貧困戶發錢,無法激發他們脫貧的積極性。怎樣讓這筆錢從輸血變造血?如何用好這筆錢?”曾記畔村村支書朱玉國和村幹部反覆琢磨。

  經過討論,曾記畔村制定了互助資金章程,按4∶6的比例配比給村民發放貸款,40%入股到互助社,60%配置資金貸給貧困戶。為防止資金流失,村裡還嚴格按照“五戶聯保”原則,想要申請貸款的村民自願聯保、風險共擔,再通過每年的“授信評級”給村民進行信用打分,為下一年的貸款額度做參考。

  通過開展互助資金信貸,曾記畔村的很多村民用貸款搞起了養殖,賺了錢。互助資金的使用暫時滿足了群眾小額資金的需求,也培養了農民的誠信意識。

  村裡人不斷擴大養殖脫貧致富的過程,王昶都看在心裡。由於過於窮困,其他村民們對他能不能到期償還貸款心裡犯嘀咕,這讓王昶成了遲遲無法通過聯保申請貸款的“老大難”。

  為了給村裡剩下的幾個“沒人要”的貧困戶“託底”,村幹部們開始商討新的對策,最終決定通過“黨支部+互助社+貧困戶”聯保,為貧困戶們擔保貸款。

  “在2008年、2009年兩年,村裡就用這種方式擔保了26戶貧困戶,貸款80多萬元幫助他們發展產業。”在朱玉國眼裡,產業做起來,才讓扶貧真正實現了從輸血變成造血,只有發展產業,才能讓村民可持續增收,脫貧成果才能穩得住。“產業發展起來了,豬往前攆,雞往後跑,都不用你管,它自己就能發展”。

  “發展產業需要金融支撐,要‘借雞下蛋’。”用好互助資金的經驗,也為朱玉國帶來了更多啟發。

  2012年,鹽池農村信用聯社與貧困村互助社捆綁推出“千村信貸”,對獲得互助資金借款後仍不能滿足發展需求的社員,由互助社推薦、農信社給予1~10倍的貸款,重點支持貧困戶發展鹽池灘羊等特色產業,為貧困戶們發展產業爭取到了更多支持。

  在金融扶貧政策的支持下,鹽池縣產業扶貧之路也越走越好。

  “受市場價格波動以及建檔立卡貧困戶缺技術、不懂管理、不會經營等因素影響,養殖戶養殖效益曾經比較低迷。”鹽池縣政府相關負責人表示,鹽池專門為養殖戶量身定做了灘羊保險系列產品,開發了灘羊肉價格指數保險,通過基礎母羊、種公羊養殖保險,減少疫病疫情造成的羊只死亡損失,有效調動了群眾養殖的積極性。

  從互助資金到“千村信貸”,從政府投入到引入社會資本,扶貧資金真正變成了發展資金;“授信評級”解決了貸款難貸款貴問題;扶貧保險為農戶養殖風險託底——鹽池縣逐步走出了獨具特色的“金融扶貧模式”。

  胡建軍介紹,2019年鹽池縣絕對貧困現象已經“清零”。為了確保脫貧戶不返貧、邊緣戶不致貧,鹽池縣依託脫貧攻堅大數據平臺探索建立了脫貧攻堅動態監測預警系統。這個系統通過“紅黃綠”三色,縣、鄉、鎮(街道)、村(社區)四級網格化管理,及時精準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為推動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提供保障。

  “監測系統內錄入了所有建檔立卡貧困戶以及非建檔農戶的信息,對所有村民都實現了動態監測預警。”皖記溝村駐村第一書記田峰拿出手機向記者介紹,“在下村走訪過程中,網格員會採集網格區域內所有群眾基本信息錄入系統,包括生產、飲水、住房、醫療保障、教育等27項指標,對其他突發問題也會及時跟進、解決。”

  胡建軍表示,動態監測系統可以做到“不落一戶、不漏一人”,只要發現瀕臨返貧現象就能馬上解決,確保了脫貧攻堅成果的鞏固。

脫貧了,成果如何穩得住

雲南普洱瀾滄縣酒井鄉勐根村老達保村民小組。資料圖片

  搬出來的群眾怎樣變身“新市民”——

  “讓貧困群眾搬得出、穩得住、快融入、能發展”

  從烏蒙山麓出發,南盤江、北盤江奔騰不息,逶迤連綿的雲貴高原一路延伸,與廣西丘陵相遇,形成中國西南地區生態系統尤其脆弱、地域廣大的滇黔桂喀斯特石漠化區域。貴州黔西南深度貧困縣望謨縣就位於這裡。“土如珍珠,水貴如油,山亂如麻”,位於麻山腹地的麻山鎮,則是望謨縣的“貧中之貧”。

  “以山洞為家、靠茅草房棲身的人家相當普遍”“人均只有5分地。與其說是土地,還不如說是石頭縫裡的土窩窩”……貧困的心酸,讓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世代感慨。

  搬出大山去,換個新活法!2016年5月啟動的易地扶貧搬遷讓老麻山鄉人迎來一場生存方式的徹底變革。

  老麻山鄉岜從村人楊昌仁是當地公認“有見識”的人,高中畢業後曾遠赴上海打工。易地扶貧搬遷啟動後,楊昌仁一家和鄉鄰一起搬進了義龍新區移民安置點“麻山社區”的新家。

  進城後的日子怎麼過?怎麼通過“致富能人”示範帶動,讓更多搬遷群眾有活幹、有錢賺?

  為更好地讓貧困群眾實現就業,素有養蜂釀蜜傳統的望謨人從蜜蜂群中學來了經驗。當地把有能力、有經驗、號召力強的人形象地稱為“蜂王”,通過開展“蜂王行動”,尋找、培養更多的“蜂王”,由“蜂王”們帶動更多貧困群眾勞動力外出就業。

  楊昌仁召集了一批鄉親,常年承包建築項目,以此實現就業增收,成為帶領更多群眾致富的“蜂王”。

  作為從望謨縣蔗香鎮望南村易地扶貧搬遷進縣城的“新市民”,42歲的劉琴在新家樓下的一家皮具加工廠找到了一份自己擅長的縫紉工作,每天都到這裡上班。

  “在沒有搬進城前,丈夫常年在廣東打工,我負責在家照顧公婆和孩子,房子破土地少,一家人的日子始終過得緊巴巴的。”劉琴說,“2019年進城後,我們住上了樓房,街道綠化、基礎設施都非常齊全,我丈夫在縣城找了一份汽修的工作,我也在照護老人孩子之餘通過縫紉貼補家用,兩個人一個月能掙七八千塊。未來隨著我們的手藝越來越好,工資會越來越高,日子肯定是越過越紅火!”

  望謨縣縣委書記李建勳介紹,自實施易地扶貧搬遷工作以來,望謨縣超過5萬人搬出大山,走進城市,成為“新市民”,其中縣內安置的“新市民”就有4000餘戶。

  為保障縣內安置的“新市民”有勞動力家庭實現就業增收,望謨縣通過實施就業激勵、給予經濟補貼、政策優惠等方式,陸續引進17家企業入駐“新市民”居住區,順利解決了3000餘個搬遷群眾的就近就業問題,還在各居住區設置物管、保潔、保安等公益性崗位;探索實施“新市民計劃”,從產業、教育、衛生等方面系統地幫助搬遷群眾向“新市民”轉變。

  為解決“新市民”的後顧之憂,幫助他們的子女快速融入城市的學習生活,為搬遷群眾子女課餘生活提供優質環境,望謨縣在一些“新市民”社區建設了幼兒園、老年服務中心等,讓“新市民”更好地融入城市。

  “要擺脫貧困,就要徹底切斷窮根,只有搬得出、穩得住、快融入、能發展,才能全面達成帶動貧困戶穩定脫貧、持續增收的目標。”李建勳說。今年11月,望謨縣在內的貴州9個縣宣佈退出貧困縣序列。

脫貧了,成果如何穩得住

貴州省黔西南州望謨縣實驗小學學生在新操場上體育課。錢凌芸攝/光明圖片

  特色文化資源如何綻放——

  “會走路就會跳舞,會說話就會唱歌,歌聲唱出幸福生活”

  一片美麗的土地,一座古樸的村寨,生活著這樣快活的一群人。他們沒有經過專業培訓,甚至不識譜,卻能用種地採茶的粗糙雙手熟練彈奏吉他,用背柴挑擔的腰桿跳出動人的舞姿,用吆雞趕鴨的嗓子唱出婉轉的音符……

  “吉祥的日子我們走到一起,共同把心中歌兒唱起來,蜜樣的幸福生活滋潤著我,拉祜人縱情歌唱,拉祜拉祜拉祜喲,快樂拉祜人……”12月9日,從普洱市區經歷了7小時車程,記者來到雲南普洱瀾滄縣酒井鄉勐根村老達保村民小組,遠遠就聽到拉祜族人快樂熱情的歌聲。

  就在一個月前,瀾滄作為雲南省最後一批脫貧摘帽的縣,宣佈脫貧摘帽。

  “過去的老達保,是一個典型的少數民族山區貧困村寨,交通、水利等基礎設施嚴重滯後,受靠天吃飯、廣種薄收的傳統思想束縛,群眾增收困難。”中國科學院昆明分院駐勐根村第一書記胡紅介紹,在2013年以前,“交通基本靠走、喝水基本靠背、通信基本靠吼”形容的正是老達保村的落後面貌。2013年年底,村寨中建檔立卡貧困群眾有92戶402人,貧困發生率達79%。

  這裡蘊藏著多項民族文化瑰寶——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拉祜族敘事長詩《牡帕密帕》猶如一首流淌在拉祜人心中的歌,講述了拉祜創世神話。“我們這裡的人真的是‘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老達保村民小組黨支部書記彭娜兒說。

  最原生態的,就是最美的。脫貧攻堅,就是要把這種獨特的美挖掘出來。

  立足老達保豐富的民族文化資源,當地對民族特色文化資源著力進行保護、傳承、發展,引導拉祜族群眾通過“唱歌跳舞”實現脫貧致富。

  “以前的日子很苦,一年只穿一雙鞋子,現在唱唱歌、跳跳舞,家家戶戶的腰包都鼓了!”提起文化旅遊扶貧,57歲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李石開笑逐顏開。

  30多年前,也正是李石開把吉他帶回村寨。受到父親的薰陶,李石開的女兒李娜倮13歲學會了吉他彈唱,16歲開始創作歌曲。現存的300多首拉祜族歌曲裡,有30多首是李娜倮所寫。李石開和女兒李娜倮,也成為當地脫貧的“領頭雁”。

  2013年6月,一家由農民自發自創的演藝公司瀾滄老達保快樂拉祜演藝有限公司成立了,李娜倮成為副董事長,村民全部入股。此後幾年,李娜倮帶領村民把朗朗上口的拉祜歌曲唱上央視舞臺、唱進國家大劇院,還漂洋過海唱到國外。這讓“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拉祜音樂火了起來。

  歌聲不僅唱出了好心情,也唱出了拉祜族的好日子。

  瀾滄老達保快樂拉祜演藝有限公司成立以來,完成就地演出730餘場次,演藝人員年人均分紅達16000多元,有效帶動92戶402人建檔立卡貧困人口全部實現脫貧。

  老達保的故事是普洱文化扶貧的一個生動寫照。普洱市地處祖國西南,有著豐富多彩的少數民族文化和邊地文化。在脫貧攻堅戰中,普洱壯大扶貧特色產業,發揮文化旅遊優勢,做好脫貧人口穩崗就業,奏響鄉村振興強音。

  多年來,除了讓文化“走出去”,老達保也一直在努力把遊客“引進來”。

  彭娜兒介紹,村裡現在建起鄉村音樂廣場,不少村民開起了農家樂。通過打造拉祜族特色客棧和發展建設特色民宿,完善基礎設施建設,打造體驗式文化農莊,美麗的拉祜族村寨正在實現“快樂地發展、快樂地脫貧致富。”

  日子越過越好,不過,彭娜兒還有兩個心願——一個是想升級自家民宿,讓鄉村旅遊得到更好發展,把更多的遊客留下來;另一個是希望12歲的女兒在學習之餘能把拉祜族的歌唱得更好,讓更多人瞭解拉祜族文化。

  目光再次掠過拉祜族古寨,繁花綠蔭、流水潺潺,這個因文化而繁華的千年古寨,更加多姿多彩。

脫貧了,成果如何穩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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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報》( 2020年12月31日 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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