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欧阳修有一首描写元宵佳节的词《生查子·元夕》,可谓家喻户晓,几乎都能吟诵出来,并且其上下两阙所描绘出的不同的爱情状态,更是屡屡被后代男女拿来抒发心曲。

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比如上阙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几乎已成为描写约会场景的最完美的词句。而整个下阙所表现的那种物是人非、佳人已去,一段感情已幻化成空的感触,更是被当下男男女女,在分手后用来表达内心感伤。

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这首《生查子·元夕》当然很经典,但其实它还有一首“姊妹篇”也毫不逊色,也是描写爱情,也是上阙描写热恋时浓情蜜意的状态,下阙描写佳人离去后的孤独怅惘,只不过比上面这首《元夕》多了许多细节,更能令人产生一种“经历过”的感受,我们来细读一读。

生查子

北宋 欧阳修

含羞整翠鬟,得意频相顾。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

娇云容易飞,梦断知何处。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

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古典诗词中,经常会用一些细致的、生活化的动作来表现主人公当时情境下的心理状态,并且都会比直接描写情绪要生动传神的多,比如冯延巳《鹊踏枝》中有“低语前欢频转面,双眉敛恨春山远”,表现女子重新见到心爱男子之后的那种既高兴又怕再失去的哀愁情绪。比如南唐李后主《菩萨蛮》中的“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表现了女主人公傍晚偷偷约会心爱男子时的紧张情绪。比如李清照《浣溪沙·闺情》中的“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表现了少女在日常生活中想到心爱之人时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笑意,又怕被人发现的尴尬紧张情绪。而欧阳修这首词中的前两句,也同上述引例中的手法一样,用几个生活化的动作,便将甜蜜爱情中的小心思都写出来了。

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含羞整翠鬟,得意频相顾。”这两句中的“含羞”与“得意”,须好好推敲一番。这个“含羞”,或许反映了女主人公的两种心理状态,一种是,两个人正处于热恋时期,并且还是那种仍然需要给对方留下美好印象,仍然有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的动力,双方各自的闪光点还没被对方发掘完,恋爱中还时不时有着各种惊喜的初始热恋期,所以女子在整理头发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羞怯与楚楚动人。“含羞”的另一种理解则是,弹筝前的小紧张,她怕自己弹不好,因此给男子留下不完美的印象,故而所有动作都略带娇羞。或许也还有其它心理我未解读出来,但总的来说,“含羞”二字都反映了女子在意男子的看法,在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

而“得意频相顾”就是,女子的弹筝技艺的确了得,一曲之后,男子已为她倾倒,所以“得意”,这反映了女子将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展示给爱人后的那种心理踏实感,她心想,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肯定更稳固了,于是脸上也就浮现出了娇俏的、得意的样子。而这个“频相顾”就好似是女子在对着男子说:“怎么样?我弹得如何?”略带逗弄,略带得意,又还有一些娇嗔!

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古代的时候,筝有十三弦,每根弦都有一个小柱子支撑着,这些小柱子在筝木上整齐地排列开来,有如雁阵,故称“雁柱”。莺语,指女子弹奏乐器的曲调声。古典诗词中常用这样的比喻,例如白居易《琵琶行》中有“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韦庄《菩萨蛮》中有“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而欧词这两句当中的“莺语”,又关合两人之间的悄悄话,当然都是一些私密的情话,甜甜蜜蜜的,爱意溢出屏幕。

这两句也好像是一个“主谓宾”的结构,“雁柱十三弦”整体是一个主语,然后每一根弦都在讲述着春天里的莺声软语,也在软语温存地讲述着我和你的爱情。

其实,整个上阙,都只不过是这一场爱情里的一个生活小片段,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情侣的日常”,两个人刚开始谈恋爱,无事可做,女子便说,我给你弹首曲子吧。而只有将其理解为恋爱时的日常生活片段,方才能更深刻地感受到,下阙恋人离去后,男子独立黄昏时的那种孤独和凄楚。

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娇云容易飞”,下阙开头就将上阙的一切都打碎,告诉你上面发生的一切美好情事都飞走了,都烟消云散了,并且还是那么轻易、那么匆匆地就消散了。“娇云”可做多种解读,一种是代指这位女子,古时常用娥眉、春山(眉妆的一种)、云鬟、螺髻等代指女子,此处“娇云”二字即可理解为,上阙所表现的那么美好的一场情事,也就这么轻易地消散了,佳人也离去了;第二种解读,是化用那个最常见的典故“巫山云雨”,战国时期楚国宋玉《高唐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世便以此形容恩爱之事,那么“娇云容易飞”也就说明,上阙如此恩爱的两个人,如此浓情蜜意的一段感情,最终也还是这么轻易地就分开了。第三种解读,是暗合女子弹琵琶的曲调,这些曲调给一旁听曲的男子以这样种种感受:美好的事物容易消散,一会儿又恍如梦境,醒后不知何处,一会儿又孤独凄楚如黄昏下的深院,一会儿又如急促地雨打芭蕉,让人揪心。只不过这第三种解读在情感上略显寡淡,在词意上略显牵强,故摒弃不用。

从整个词意所营造的气氛和“哀乐对比”上来看,下阙应当是男女主人公分别后的状态和感受。“娇云容易飞,梦断知何处”,佳人已去,魂梦缥缈,阳台一梦,也终究幻化成空。

欧阳修这首《生查子》,写尽了爱情结束后那种物是人非的孤独感

结尾两句越写越往下走,用两个极其孤单、极其凄楚的句子,收束了这一场爱情。“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一天当中哪个时间段最孤独?黄昏!黄昏时的哪种状态最孤独?睡醒后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况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深深的、没有人来的院子里。而“雨打芭蕉”也是古典诗词中常常用来形容孤独凄楚的,比如后主李煜有“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元代文人徐再思《水仙子·夜雨》中也有“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李清照也有一首《添字丑奴儿》,描写了她独听雨打芭蕉时的愁肠。

不过我倒觉得,欧词最后一句中的这一场“芭蕉雨”,反而缓解了这一场“深院锁黄昏”的孤独!至少有一场雨来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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