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海

對於喝茶，作家汪曾祺先生曾坦言，自己的確“是個外行”。其實，他不但喜歡喝茶，且非常精於茶道。他對茶的優劣、茶與水、文人與茶、茶事、茶話以及茶趣等等，都能侃侃而談，叫人聽得入神。
倘若說喝茶很雜，汪曾祺先生曾自況道：“我什麼茶都喝。”的確，不管青茶、綠茶、花茶、紅茶、沱茶以及烏龍茶，甚至是湖南的擂茶，昆明的烤茶，他都喝過。雖然雜，但對茶的品級他是有要求的。他說：“好的，留著喝；差的，則用來煮茶葉蛋。”有趣的是，汪曾祺先生曾喝過許多茶人從未喝過的茶。茶中的獨特味道，恐怕只有他一個人能品嚐到吧。
汪曾祺先生把品茶的精髓，總結為“濃、熱、滿”三字茶理。據說，他什麼茶都照喝不誤，而且不分青紅皂白，一律是放至容器一半的量。這可能是個傳說，令人難忘的是，汪曾祺先生喜歡喝濃茶，尤其喜歡喝濃得發苦的茶。據說，他在機關開會，曾有女同志嚐了他的一口茶，隨即抱怨道：“簡直跟藥一樣。”

除了品茶之外，他還喜歡創作與茶密切相關的美文。汪曾祺先生寫與茶有關的文章，可謂色香味俱全，茶香氤氳，滿紙飄香。他對茶館的描寫，細緻入微。比如，茶館鋪面、擺設、經營以及茶館中的世相百態等等，都不經意地在他的筆下流淌出來。《尋常茶話》極盡他在各地喝茶的種種樂趣，讀來饒有趣味；《泡茶館》則回憶起當年他在昆明喝茶的舊事，一個“泡”字，境界全出。他的這些與茶有關的文章，令人百讀不厭。
當然，還得說說“做茶菜”。眾所周知，汪曾祺先生堪稱美食家，他曾嘗試用茶來做飯菜。他說：“茶可入饌，製為食品。”他親自動手，煮過“茶粥”，自以為很好喝。可惜，他覺得茶葉烤鴨子，有茶香而無茶味。想來，跨界品味美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茶歸茶，美食歸美食，汪曾祺先生自然很清楚，二者之間的界線究竟在哪裡。

以茶悟道，一般是禪家修行的途徑，而以茶悟人生，則是汪曾祺先生的絕唱。在京劇《沙家浜》裡，他借阿慶嫂之口，留下了“人走茶涼”的俗語，以此來形容世態炎涼，實在是洞若觀火，入木三分了吧。
1997年5月16日，77歲的汪曾祺先生溘然長逝。據說，他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是：“哎，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喝他一杯晶明透亮的龍井茶。”他未能喝到這杯龍井茶，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