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七朵玫瑰 / 金聖鍾(連載五)(完)

【連載】七朵玫瑰 / 金聖鍾(連載五)(完)

【連載】七朵玫瑰 / 金聖鍾(連載五)(完)

四十一、監獄之行

玉花醒過來,發覺身邊不見了崔九,霍地起身,看見床頭的一捆錢和一封信。她急忙讀完信,失聲痛哭著跑了出去。

“不行,先生!你不能走!”

她發瘋似地朝火車站跑去,主人家的老婆婆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禁吐了吐舌頭。

六點十分開往漢城的列車剛好出發。

“不行!不行!”

她朝檢票口衝過去,掙脫職員的阻攔,可是火車跑得比她更快。她不顧職員的勸阻,站在站臺上哇哇大哭。

放聲哭了一場後,她搭上了下一趟去漢城的列車。可是沒有用,她在新村站下車後,不管怎麼找,也看不見崔九的身影。

失望之餘,玉花站在火車站廣場上又哭了一陣,這引起了車站巡警的注意。他抓住了少女,把她帶到附近的派出所。

不到半個小時,吳奉巖刑警就趕到了。玉花極力否認一切,可是警察們叫來了E女大前的女房東,女房東一看到她就說:

“是,就是這位小姐。”

玉花垂下腦袋,順從地回答吳刑警的問題。吳刑警帶著她一起坐上近郊線列車,半個小時後,在那間大瓦房裡發現了崔九留下的痕跡。看完崔九的信,吳刑警嘆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他會去哪?”

“不知道。”她哭著回答。

“你哭什麼?知道這傢伙是幹嘛的嗎?”

“我知道的。”

“他是殺人犯,一連殺了六個人的殺人犯哪,你竟然不報案?和殺人犯在一起不害怕嗎?”

“一點都不害怕,我反而覺得他很可憐。他真的很孤獨很可憐,我要是他我也沒別的辦法。”

吳刑警握住少女的肩膀。

“我也充分理解他的心情,但是無法理解他的行動。不管是什麼理由,殺人是不行的,沒有人有這個權利。崔九為了給妻子報仇,犯下了太多的罪,可憐倒在其次。”

玉花停住了哭泣,害怕地看著他問:

“你們要逮捕他嗎?”

“當然……要逮捕……”

“逮捕之後怎麼辦?死刑嗎?”

“當然,如果只殺了一個還可以考慮,可是他殺了六個。他是不是還在計劃殺第七個人?”

“不清楚。”

“他在找的第七個傢伙現在已經被捕了,他沒法殺他。”

“他也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吳刑警的眼睛亮起來。

“可是他說他不能放棄,還說第七個是絕對不能放過的。”

“嗯,不會放棄,這傢伙真夠倔強的……玉花,你為什麼和他同居?和一個被通緝的殺人犯?”

“我愛他,我們已經有了很深的關係。”

吳刑警被少女大膽的回答嚇了一跳。本來可以告她隱匿罪,可是他什麼也沒說就出來了。

崔九會去哪裡?他真的是在找池岡表嗎?在回漢城的路上吳刑警一直在想。

這天傍晚,崔九走進一家理髮店,剪了一個運動式的髮型,整個人的形象又變了。出了理髮店,他買了一把剃鬚刀進了位於明洞的S賓館。

在咖啡廳喝完一杯咖啡,他用假名在五一九房間住下。首先進了浴室,把整個身子浸在熱水裡,足足躺了一個小時,所有往事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裡出現。他並不後悔,然而感到非常空虛,說不出的空虛。

出了浴室,他站在鏡子前,在眉毛上抹了點肥皂後用剃鬚刀刮眉毛,然後把臉洗乾淨重新站在鏡子前。自己也嚇了一跳,鏡子裡是一個癆病患者,沒有人會把他和崔九聯繫起來。

出了浴室,他又整理了一下行李。把和自己有關的所有東西都扔到垃圾桶,最後剩下的棘手問題是鉅額存摺和印章。白天他把原來分散在幾個銀行的存款全部存入同一張存摺,總共是六千五百萬,過去一段時間追擊敵人用了大約九百萬。

錢包裡還有一百多萬的現金,他拿出現金,放進西裝口袋,再把存摺和印章放進空錢包裡。

把錢包扔在床下後拿起話筒,心裡很平靜,然後他撥了號。

“是殺人課嗎?”

“是的。”

“吳奉巖刑警在嗎?”

“請稍等。”

過了一會兒,一個緩慢的聲音接了電話:

“我是吳奉巖。”

“……”

“喂?是誰?”

“我是崔九。”

“什……什麼?”

“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不過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結束了。”

“喂,你現在在哪裡?”

“您不必知道。”

“什麼?我們趕快見個面,純粹男人和男人見面的方式。”

“不行。”

“那你要怎樣?反正你是要被逮捕的,與其逮捕,還不如自首,我們已經找到了劉玉花。”

“那位小姐什麼罪也沒有!你不要碰她!”

“我不會的,咱們見個面吧。”

“現在不行。”

“你這個傻瓜!可憐的傢伙!現在在哪裡?”

“我在某個賓館的五一九號房,床底下有我的存摺,總共是六千五百萬元。請你保管,我相信你。我會把鑰匙放在總檯。”

“哪個賓館?”

“你找找看吧。”

“別這樣,咱們還是見個面。”

“不知道密碼無法取出這筆錢,以後請轉交到我指定的人手裡,那個人會知道密碼的,好,就這樣,再見。”

“喂!喂!”

他掛了話筒。

他空虛地在床上躺了好久,然後迅速跑出去把鑰匙交給總檯時說:

“過一會兒會有市警察局的人過來,請你交給吳奉巖刑警,我現在出去一趟。”

過了深夜十一點的街頭,人們趕著回家。他毫無方向地在街上逛來逛去,一條巷子裡傳來的日本歌聲使他停下了腳步。

他就像發現了獵物的野獸一樣朝巷子裡走去,歌聲是從一家位於二樓的日本餐廳傳來的,是一群喝醉了酒的日本人在合唱,這正給了他一個絕好的機會。他打開餐廳的門,服務員告訴他已經停止營業,他指著二樓問:

“是日本人嗎?”

“是的,可是?”

“我有點事。”他一腳跨上樓梯,被服務員抓住了袖子。

“您這是幹什麼?”

“我說了我有點事。”

他掙脫服務員上了二樓,找到傳出聲音的房間,門檻下躺著幾個啤酒瓶,他反手拿了一個,嘩的一聲打開門,看見幾個日本人和夾在他們中間的女人,他穿著皮鞋直接走進去。

“可惡的日本鬼子!這裡是什麼地方竟敢大聲唱歌?”

他把啤酒瓶往桌子上一摔,玻璃片四處飛散,女人們尖叫起來,幾個日本人都嚇得躲在角落裡。

“你們有什麼臉來到這裡唱歌?悄悄來悄悄走就算了,唱什麼歌?狗東西!又想吃我們嗎?你們的殖民思想去死吧!”

他一把推翻了桌子,碎了的酒瓶亂飛,食物倒了一地。看到發狂的他,服務員們也束手無策。

“都給我跪下!”

四個人質老老實實地跪下了,都是中年人,一個個在發抖。

“快吃!不要動手,就用嘴吃!”

他叫一個會日語的女人做翻譯。日本人猶豫了一會兒,他馬上抬起皮鞋踩,他們就像狗一樣舔起掉在地板上的食物。

“吃得乾淨點,一點也別剩下。”

有人不大聽話,他就用腳踩後腦勺。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警察們才趕過來,一看到機動警察拔出槍,崔九搖搖手。

“請再給我五分鐘。”他咕嚕咕嚕喝下一瓶啤酒,好像十年沒喝過啤酒似的。

“趴在地板上,鼻子要碰著地!誰敢起來就殺了誰!”

日本人乖乖地趴在地上。

“狗崽子!”

他脫下褲子,對著日本人的臉撒起尿來,日本人顫抖著不敢哼一聲。

然後他笑著走了出來。

“來,逮捕我吧!”

四十二、追蹤的尾聲

吳刑警跑進賓館,汗如雨下。

光是給漢城市內所有賓館打電話確認就花了二十分鐘,到達賓館又用了十五分鐘。

“我是市警察局的。”憤怒和侮辱充塞著他的胸膛,他只好把火氣發在賓館總檯。

“啊,對……剛剛來過電話是嗎?”

“是的,給我五一九房間的鑰匙。”

總檯服務員馬上拿出鑰匙,問:

“具體是什麼事情?”

吳刑警話也不回徑直朝電梯走去,進了五一九號房間,手伸到床底下一摸,碰到一件東西,拿出來一看是黑色的錢包,正像崔九所說,裡面有存摺和印章,總共是六千五百萬的鉅款。

他一屁股倒在椅子上,一直受崔九玩弄,覺得自己很無能,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他閉上眼睛抽菸,覺得自己要生病了,生很重的病。

站起身看著窗外,幾輛車要趕在通禁之前離開,街上很亂。

崔九的錢是從哪裡來的?這個並不是很重要,他為什麼要託我保管存摺和印章?這意味著什麼?會不會是因為現在他不需要再用錢了?這是不是意味著這次追蹤的結束?他現在空著雙手能幹什麼呢?除了死之外還有其他選擇嗎?

他認為崔九不會有其他路可走。那他會用什麼方式來自絕呢?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不用再追蹤他了?在我碰到他之前,他先會成為一具屍體……就這樣放手吧。累了,想休息,真想好好休息。他轉過身,拿起話筒給總部撥了個電話。

“請幫我注意所有自殺男性的通報情況。”

牆上的鐘指著十二點。

五月的最後一天開始了……

“姓名?”

“張碩起。”崔九隨便編了一個。

“把身份證拿出來。”

“沒有。”

“什麼?”

警察盯著他,崔九傻傻地笑起來。

“你不覺得奇怪嗎?”警察打了個呵欠說。

崔九又胡亂編了籍貫和地址。

警察把他說的仔仔細細記下來,又問:

“什麼職業?”

“沒職業。”

“那這錢是哪兒來的?”警察指的是他口袋裡的一百萬。

“我搶的。”

“什麼?”

警察的眼睛又睜大了,崔九又笑了。

“從家裡搶來的。”

“什麼,你這傢伙!”發火的警察再也忍不住,打了他一個耳光,捱了打的崔九還是笑著。

“不要笑!叫你不要笑!”

“我連笑的自由也沒有嗎?”

“什麼?真是,氣死我了!你笑,笑個夠!”

崔九這才不笑了。

“你一根眉毛也沒有,是不是用剃鬚刀刮的?”

“是。”

“為什麼?”

“我討厭這個世界。”

“討厭世界和眉毛有什麼關係?”

“煩死了,問些有用的,還有快點處理我吧!關起來還是放出去,快點決定!”

警察完全被嚇住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好,我就問一句,你要老老實實回答。”

“沒問題。”

“你為什麼在餐廳裡搗亂?理由是什麼?”

“我看不順眼日本人來這裡大聲唱歌,怎麼,這個也錯了嗎?”

“那你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當然!”

“不行,得讓你這種人去嚐嚐蹲監獄的味道。”

崔九馬上被送往拘留所。

他開始尋找獨眼男人。跟原來猜想的一樣,沒能看見池岡表。第十天,他再也忍不住了,向監房長打聽。

“我想找個人?”

“是誰……”監房長是個尖嘴猴腮的四十多歲男人。

“一個叫池岡表的,禿頭,只有一隻眼睛。”

“等一下,那傢伙是怎麼進來的?”

“是蝙蝠毒品集團的頭頭,手下六個人全被殺了,他一個人被警察抓起來,除了買賣毒品外,還有殺人強姦等罪行。”

“啊,是那個傢伙,聽說了,可你找他幹嗎?”

“我跟他很熟,有話跟他說……”

“媽的,你以為這是你家嗎?這裡是牢房!牢房……你以為你想見誰就見誰?老弟,還是醒醒吧。”

“對……對不起,所以想找您幫忙,告訴我他在哪裡。”

“你小子想清楚了,我可不能白乾。”

“這我當然知道。”

“你有多少?”

“您放心,不會少。”

“行,我來幫你問問。”

兩天後的傍晚時分,監房長對著崔九小聲說:

“他現在住的是單人房,看來錢不少。”

“是哪個單人房?”崔九眼睛發亮。

“和我們不在同一幢樓裡,據說現在在接受審訊,再多也不會超過五年。”

“犯了那麼多罪,竟然只判五年?我不能理解。”

“他一口否認了殺人和強姦。殺人沒證據,強姦也不成立,聽說那傢伙沒有那個。”

“哪個?”

“就是男人的那東西嘛,審判時當場脫下褲子給別人看了,那東西被割了,不能強姦,所以只按毒品買賣來判刑。”

“原來如此!”崔九好不容易才忍住呻吟。

“有沒有辦法見個面?”

“現在不行,他住的是單人房。以後等判決下來,轉移的時候再下手吧。”

七月初,崔九以張碩起的假名被判一年的刑。此時的池岡表已經結束一審,判刑五年,從原地轉到A監獄。

得另外創造機會,事情並不好辦,崔九想盡了一切辦法,最後總算被送到A監獄去了。

七月流火,監獄裡的生活非常艱苦,但他懷著堅定目標堅持下來。

在這裡他也不能見到池岡表,雖然通過各種途徑知道他就在同一個地方,但在親眼見到之前他一直不能放心。

崔九每天都要忍痛拔去長出來的眉毛,沒有堅定信念是很難做到的。

七月份的最後一天,早上下雨了。監獄裡的所有犯人都到講堂裡去聽一個特別講座。崔九覺得這是一個絕好機會,他站在門口等,十分鐘後,池岡表出現了,一看到這個禿頭、獨眼肥胖的男人,崔九忍不住顫慄起來。池岡錶帶著煙眼袋所以很快就被發現了,他跟在他後面進了禮堂,不讓他認出自己。池岡表坐在後面的一個角落裡,崔九就坐在他的後面。禮堂裡坐滿了穿藍色刑服的光頭男人,場面奇特壯觀。

崔九正盯著池岡表的後腦勺時,有個犯人在他左邊坐下,崔九轉過臉去看,那人的一邊臉上都是傷疤。

崔九繼續盯著池岡表,真想一手卡住他那肥肥的脖子,現在是好機會,可惜沒有武器,身體弱小的他不可能掐死他。

“愛你的敵人……愛敵人的人……最終能得到幸福。”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講師的聲音籠罩了整個禮堂。

終於等到最後關口的崔九無法控制自己,眼前魁梧的身子不停地晃來晃去。

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應該結束了。可惜沒有武器,只要有個小鐵錘……

正當他在呻吟時,池岡表突然轉過頭來,他也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然而他沒認出崔九又回過頭去。崔九發覺背上全是冷汗。

在聽講座過程中,崔九一直冒冷汗,直到聽完,全身都被溼透了。

池岡表站起來,崔九也勉強站了起來,呆呆站著,直到池岡表消失在一大群犯人中間。

全文完

【連載】七朵玫瑰 / 金聖鍾(連載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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