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生命中漸行漸遠的朋友


散文:生命中漸行漸遠的朋友

文/月牙,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我與阿瓊,小學同年級,不同班。她是甲班的班長,我是乙班的小蘿蔔頭。我們那時候不僅不熱絡,甚至有些冤家對頭的意思。因為甲班乙班之間有競爭,大家抱著先天而幼稚的集體觀念,兩個班同學之間水火不相容。

升到初中,阿瓊突然與我走近了。我是很多年之後才明白,或者也可以說,我至今只是好像明白而已。在那個年代,戶口城鄉差別很大,城鎮居民戶口的,俗稱“街上人”,有著天然的優越感。

阿瓊是土生土長的街上人,在她眼裡,自己好像園子裡的玫瑰,我是外來的,最多算鳳仙花,那些農村來的同學,差不多就是狗尾巴草了。但不管誰,都需要朋友,阿瓊也不例外。我是“街上人”,學習成績好,性情溫和,模樣不賴,人畜無害,和阿瓊同進同出,不覺寒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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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阿瓊約等於班花,熱衷於各項活動,出頭露面,很是風光。阿瓊四十年前就已經小西裝筆挺,一側領子上別一枚閃亮的水鑽胸針。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文藝演出,阿瓊上臺朗誦,和黑白電視機裡看到的人沒甚差異,從著裝到颱風。朗誦的是顧城的新詩《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老長老長的,阿瓊背功了得。

初夏時節,蚊蟲囂張,底下的觀眾,噼裡啪啦的,此起彼伏的拍蚊子聲音,臺上燈光下,一群一群的蚊蟲,好像在給阿瓊伴舞。終於阿瓊揮動的手臂放了下來,以為結束了,臺下雷鳴般的掌聲,結果只是詩節之間的暫停。大家躁動起來,有男生罵罵咧咧的。我像熱鍋上的螞蟻,替阿瓊著急,恨不得突然停電,讓這樣的尷尬畫上句號。

散文:生命中漸行漸遠的朋友

上學的日子,我和阿瓊同進同出,有人形容,好得像穿一條褲子,特別是課間上廁所,都要你等我我等你。放假的時間,我們也常走動。阿瓊的爸爸是一家釀造廠的資深員工,福利不壞,時不時發點自家產的東西,醬油啦料酒啦,阿瓊都記得往我家送一點。以前物質貧乏,8分錢的郵票買不起的都有,何況醬油這些不止八分錢。禮尚往來,每次母親和我都為還禮而煩惱,貴的買不起,太便宜又拿不出手。偶然我會閃過這樣的念頭,做阿瓊的朋友真是一件麻煩的事。

初三的某一天,班花阿瓊突然漲紅了臉把我拉到僻靜處。她一臉嚴肅,也管不住臉上源源不斷的紅暈,她收到了一張匿名的紙條,要和她處朋友。天吶!阿瓊又羞又憤。我是同年級裡年齡最小的一個,常常後知後覺,也覺得那人是流氓。我們同仇敵愾,商議著怎麼辦。那時我們都已經開始發育,一碰到男生定睛瞧自己的目光,會瞬間彈開,忍不住臉紅。

阿瓊先猜是誰,我一臉茫然。很奇怪的,阿瓊一口咬定是體育委員,一個高大的男生,每天晨跑時在班級方陣前頭領跑。我不知道她怎麼猜出來的,最後這張紙條交到了班主任手裡,可能對筆跡,可能面談,我不記得結局了。

這件事之所以印象深刻,倒不是因為紙條本身,而是阿瓊覺得我不能理解她受到的傷害,反而對怎麼猜出來的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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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瓊中考失利,是我們友誼的分水嶺。回憶裡,那天是個很平常的日子,阿瓊來約我去看中考分數。我們沒心沒肺聊著天就到了學校。班主任很惋惜的樣子,對阿瓊說:你沒有考上。那一瞬,空氣好像靜止了一樣。阿瓊沒有哭,只是漲紅了臉,喃喃道,怎麼沒上呢?

過了幾天,阿瓊來我家,一改那日的頹喪,她神采飛揚地一通演說,弄得我都不想讀書了。她已在他爸的廠裡上班了。你別以為釀造廠是幹體力活的,做醬油,拿個大勺在盛滿黃豆醬的大缸邊攪動,一身臭汗。不是的,阿瓊坐辦公室,做檢測員,穿個白大褂,拿著瓶瓶罐罐做實驗,很洋氣的感覺。阿瓊說起新同事,笑聲一串串,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綽號叫拉鍊的男同事,因為做過手術,腹部縫合的傷疤很像拉鍊。

阿瓊的口才,一根稻草也能說成金條。我真的被阿瓊說動,準備不讀高中了。阿瓊說,沒有好單位就找她爸,也想辦法把我弄進廠去。阿瓊像孔雀一樣飛走了,我和我媽卻開始拉鋸戰。中考我是糊里糊塗的,我想考技校,想早點工作減輕我媽的經濟負擔,但因為年齡未到,不得不升高中。阿瓊一說,我的心思又活絡了。我媽這樣強勢的一個人,就差跪下來求我了。最後我媽對我說,差不多是一字一頓的:你將來後悔,不要怪我!

鬼使神差,第二天我到高中報到了。我這人,吉人自有天相,人生關鍵的幾步,每每有如神助。阿瓊的人生高開低走,我是一路上坡,知道中考成績的那個瞬間,

是我與阿瓊友誼的交叉點,從此,漸行漸遠。這兩條線,好像一個“X”,求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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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高中,我還是稀裡糊塗的,除了年齡比同班同學小一些,我課餘時間都在讀閒書。雖然家境不好,但我媽買書毫不含糊,我特別欣賞她這個現實主義者的唯一浪漫主義做法。小時候我讀《兒童文學》《少年文藝》,上了中學,五六種報刊,《讀者文摘》我家訂閱,那是《讀者》雜誌的前生,差不多創刊的時候就開始訂了。我和阿瓊之間,借書還書,交往不斷,借別人我可小氣了,借朋友,哪怕剜心一樣疼,都得忍著。

我讀中學時首次開始6年制,我17歲稀裡糊塗考上了本科。

得知我考上了大學,阿瓊卻很失落。高中那三年,加上大學的四年,我們偶有走動,友情指數斷崖式滑坡。

因為空間的距離,也因為時間的阻隔,歸根到底,還是我們之間的友情太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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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瓊後來嫁給了我的一個高中同學,聽說她下崗了在最艱難的時候擺過地攤……那時我母親還在對我說:你要不讀高中,今天擺地攤的就是你。

很多年後的某一天,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竟是阿瓊打來的,我驚喜萬分。我們的友情從出發走到今天,我願意相信還是鮮活的花兒,但短短一兩分鐘的電話,這個花兒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間又凋謝了。

阿瓊直奔主題,她驕傲地和我說,兒子考上了中國某某大學。然後她問,你兒子呢?我回答了,正準備暢敘友情,那頭卻已經掛了電話。我們兩個的孩子相差半歲。十八年間,只見過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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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原來阿瓊一直和我暗暗較勁。她需要朋友來緩解孤獨,也習慣了什麼都在我之上有我醜小鴨一樣襯托她這個白天鵝。現實讓她無法心理平衡,她兒子考上了中國某某大學,令她揚眉吐氣,沒想到我孩子出國讀名校,又讓她覺得備受打擊。我不願和誰較勁,每個人過的都是自己的人生,活在別人的眼裡心裡實在太累。這些我沒有和阿瓊說,也不去打擾她。雖然有些感情終將逝去,有些人走著走著遲早會失散,我終究還是不甘的。

寫下上述這些話,我的心很平靜。要問這樣的朋友交往於我人生的意義,我只能說,有些人路過我的生命,是為了讓我知道書之外的世界,催我清醒,來幫助我更好地成長。從某個意義上說,像阿瓊這樣的朋友,是我人生路上的過客,何嘗不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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