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瑜華
疫情，改變世界，改變你我。“多難興邦”這個論斷雖在今天已淪為陳詞濫調，但於苦難的親歷者而言，在苦難中並肩作戰，共同扶助，增進感情，凝聚人心，總結教訓，避免重蹈覆轍，這本身還是有它的積極意義。在這近三個月的封閉在家的日子，有過太多的無奈，也有過不少驚世駭俗的突發奇想。
新冠病毒疫情雖漸至尾聲，但大家依然心有餘悸。我已經兩個多月沒理髮了，但還是不敢去理髮店。與兒子商量：我們互剪頭髮吧！兒子不答應，他懷疑他老爸，也懷疑他自己。其實，像我這樣接近天命之年的人，和兒子的想法也還是有幾分相似的。雖對髮型不怎麼講究，但習慣了某個髮型師，就難以再選擇第二個，這也不是什麼戀舊情懷，只是對自己已經適應的東西，要突然間去改變，多少還是有些困難。今天居然作出這個“互剪”的決定，我都覺得是個壯舉！我開導兒子：“我們宅在家至少還有半個月，這麼長的時間，即使剪壞了也足夠它長出來，恢復原狀。況且，你老爸雖然沒動手剪過頭髮，但也看著別人給自己剪了幾十年，看都看會了吧！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至於你，放手給老爸剪就是，不好看就推個光頭。”兒子壞笑著：“誰先剪？”我說：“你先給我剪。”
兒子給我圍上圍布，打開電動推剪，開始給我剪髮。馬達聲在我的頭頂嗡嗡作響，兒子就是遲遲不下手。我鼓勵他：“推吧，沒問題的，從後頸窩開始。”嗚嗚……兒子終於下手了，一小卷頭髮掉在地上。我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頭髮被他弄成了什麼樣子？嗚……嗚嗚……嗚嗚嗚嗚……一卷一卷的頭髮往地上掉。忽然，兒子噗嗤一聲笑了，妻子在旁邊一邊拿著手機拍視頻，一邊哈哈大笑，似乎笑得腰也直不起來了。我有些憤怒：“認真一點嘛，你們把我弄成什麼樣子了？”兒子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笑。妻子笑了半天才說：“他把你的頭髮推了一個大缺口！”聽他們笑得這麼放肆，我也忍不住想笑，但我不能笑，我不能用我的笑聲去鼓勵他們在我的頭上肆意妄為。我有些後悔我的提議，但現在也不能反悔，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們想辦法解決問題，讓我的頭還能勉強見得觀眾。我叫他們停下來，打開理髮的工具箱研究研究。裡邊有幾個像推剪刀頭一樣的塑料頭，說明書上說是限位梳，安在刀頭上可以限制剪髮的長短。我對兒子說：“你先帶著限位梳把頭髮全推乾淨，然後把限位梳取下，直接推頭頂的周圍，記住，不能再推頭頂了。”這回，兒子是得心應手了，拿著電動推剪在我的頭上推上去推下來。這讓我想起兒子小時候在我頭上開玩具車的情景，他一邊開，嘴裡還一邊嗚嗚地叫，還時不時地“嘟嘟”按兩聲喇叭。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頭髮終於理完了。我跑到衛生間的鏡子前一照，還過得去，只是左邊有一個小缺口，特別刺眼。兒子說：“這是我們笑的那一“推”留下的傑作，怎麼修剪都掩飾不了了。要不在它的旁邊再加兩道，表明是我們有意做的造型。”我大呼：“不可！四五十歲了，弄成這樣，我怎麼出去見人？”兒子說：“那就在右邊再加一道吧，這樣看起來協調些。”“那你試試吧！”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任由他發揮了。兒子弄好了右邊的缺口，又在我的頭頂修剪了一番，大功告成。我去鏡前一照，確實不錯，大讚兒子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力。
輪到我給兒子理髮了，兒子一直提醒我：“前面不能剪短，我不喜歡短的。”我笑著說：“放心，顧客至上。”其實我一直反感兒子的髮型，學什麼鹿晗、蔡徐坤，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特想假裝失手給他剪短了，成為我心目中的精神小夥的形象，但我不能，人與人之間不能失去信賴，即使是父子。我按照兒子的要求，細心地給他修剪著。兒子起初不放心，跑去衛生間照了幾次鏡子，漸漸地認同了我的手藝。妻子也在旁邊幫腔了幾句：“喲，你爸的手藝挺高的嘛！”兒子漸漸安靜下來，坐在凳子上，任由我隨心所欲地修剪。
剪著剪著，一幀幀畫面拂過我的腦海。黃家龍門的四合院內，陳舊的官帽椅，永遠帶著慈祥笑容的祖父坐在院子中央，銀白的頭髮，銀白的鬍鬚，銀白的眉毛。父親拿著剃頭刀，在金色的陽光下，小心翼翼地給祖父剃頭。多麼溫情的畫面，可惜祖父離開我們已經十幾年了。回想起小時候，祖父給我剃過頭，父親給我剃過頭，連不懂用剃頭刀的母親，也用她裁縫剪刀給我理過發。我暗笑，第一次理髮就得到妻兒的認同，原來這門手藝是祖傳的，我的血液裡流動著這基因。今天，我為兒子理髮，兒子為我理髮，我問自己，我給父親母親理過發嗎？我在我記憶的長河中努力搜索，始終沒有這個影像。我愧疚，父母已經七十多歲了，我整天忙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我為他們做過什麼？我低下頭對兒子說：“我們來個約定，每年至少給對方理一次髮，一直到老。並且，我們把技藝練好，去給公公婆婆理，給爺爺奶奶理。”妻在旁邊對兒子說：“這套工具就是你的外婆買來給外曾祖母理髮用的，外曾祖母這一生，都是你的外婆給她理髮。”兒子若有所思。
理完髮，我們靠在沙發上觀看東方衛視的《歡樂喜劇人》。兒子扭過頭看看我，我扭過頭看看他，我們都在欣賞著我們的傑作。電視屏幕上出現了留著心型大平頭的郭德剛，我越看越覺得老郭的髮型很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