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媛: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1)

作者简介:简媛,女,现居长沙。有作品见于《文艺报》《湖南文学》《青年作家》《四川文学》《长江丛刊》《芙蓉》《红豆》《天津文学》《啄木鸟》《滇池》等刊。微小说《家园》和短篇小说《美好的夜晚》被《小说选刊》转载;著有长篇小说《空巢婚姻》,曾获第二届成都商报读者口碑榜中国文艺年度十大新力量、长沙市首届文艺新人奖。


中篇小说连载||简媛: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1)

不能找来路不明的人。要是仅仅找个做卫生的钟点工或者管道疏通什么的还可凑合。没有固定住处的人也应有劳动的机会,可我们家是想找带孩子的人,那太不安全了。不能找人品不好的,保姆虐待孩子的事情已不新鲜,这点不能不防。也不能找有不良嗜好的女人,比如爱打牌、喜欢抽烟嚼槟榔的。干活慢点儿不要紧,人老点儿丑点儿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人善。

半年前,林果和满辉讨论找保姆的事情。林果说楼下的艾姨家请了个三十五岁的保姆,保姆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她干活心不在焉不说,还经常提前走人,稍为迟一点就摆脸色给主人看。艾姨为讨好保姆还不时送小礼物给她,家里吃不完用不了的东西时常让她带回家,即便这样,遇到艾姨有事外出,她照样不会帮她多照顾一会孩子。满辉说自己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里,这一点找保姆时尤其要考虑。他还说,最好找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孩子已经长大,孙子还来不及生出。林果起初觉得满辉很贴心,但他后面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她甚至觉得满辉歧视有孩子的女人,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她突然觉得满辉和他母亲是一类人,都是利己主义者,从来只为个人或一个与自己相关的小集体服务。

星期一上午,林果和满辉去了全市最好的家政服务公司。

小毓是个敏感脆弱的男孩儿,人们看见他的样子,不是在生气,就是在哭。他不吃米饭,也拒绝各种水果。去幼稚园报到那天,老师说这里不收三岁以下的孩子。林果怀着羞愧的心抱着小毓奔赴另一家幼稚园时,眼里噙满泪。她如此急于把这个任性的孩子放到一个自己看不见的空间里,只是期待因为分别而再见面时出现奇迹。三年来,她一天也不曾离开过孩子。在背后,朋友们已经在议论,有的说她头发枯得像秋天的稻草,有的说她脸色黄得像肝炎病患者,还有的说再也没有昔日校花的模样。林果总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也完全不接受满辉建议去家政服务公司找个保姆来照顾孩子的想法。她觉得把孩子交给别人来照顾只会让自己更加无所事事。她不想成为那个在街上闲逛的女人,更不想成为那个只会泡美容会所逛商场的女人。她唯一的野心只是希望小毓能多吃几口饭。满辉又高又壮,林果从小体弱多病,她怀疑是自己的基因造成了孩子的境况。

再次怀孕并非意外。林果不相信自己和满辉这么好的基因生不出一个健康的孩子。满辉更是求之不得。他甚至想过放弃眼下的工作回到林果身边。可他的公司刚中到一个五千万的大标,他几乎整日整夜都在公司里度过。他知道,妻子正在为这次的妊娠做着全面充分的准备。他们都在期待一个健康美好的新生儿的诞生。

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从来没有想过,或是根本就不愿意去想。第二个孩子的降临会让原本就不称心的生活变得更加复杂:生病、看医生、做家务……满辉有能力为这一切埋单,可你的才华会慢慢被这样的日子消磨掉。好友阿星提醒林果这些时,还翻出她参加全国征文大赛时的照片。对比加剧林果的失落,她开始失眠,焦虑。开始讨厌去公共场所。小毓的任性让她觉得不可理喻,胎儿健康生长的迹象也让她产生不了喜悦。她只想一个人待着,有时又想对满辉咆哮几声。谁把美好的我生吞了?她在心里问自己。

她开始抱怨满辉。尤其夜里,只要接到他的电话,一开口就对他抱怨小毓总是大哭大闹,抱怨自己没有朋友,抱怨生活过得没有滋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强迫自己停下来让他说时,他说他的工地今天开工,当他在工地上铲起第一把土,眼前即浮现人车鼎沸的场景。几年后,这里将是高楼林立。她委屈地说,总有好事在等你。满辉则会反驳她,说他更愿意守在他们身旁,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谈话总是在满辉那边传来甜蜜的鼾声而停止。那是劳累了一整天的人的睡眠,他应该好好休息。她却独自沉浸在失落中。想到自己第一次获得某个文学奖的样子,当时满辉给她拍了照片,就在颁奖的那栋高楼前,她的脸上写满自豪与快乐。

几乎要认命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随波逐流。有时满辉问起她是否真正快乐,她总是讲些与小毓有关的事,或是在游乐场、幼儿园门口听到的陌生女人之间的谈话,甚至去超市的路上听到的笑话。可她几乎不谈自己,不知从哪天起,她害怕见到熟人。收到吃饭邀请,她毫不犹豫拒绝。她甚至不接朋友们的电话。对于试图和她搭讪的女人,她更加小心,她从来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女人的赞美。她们明明刚刚说出羡慕她现在生活的样子,转而又抱怨工作太累,应酬太多,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孩子。她们的伪装并不高明,她们的得意也显而易见,在这时,她恨不能有阵风能刮走这些的声音。她尤其害怕和陌生人相处,他们总是在问了她的工作后,就转而谈论与家庭有关的话题,仿佛这样是对她的一种尊重或是迁就。

一定是上帝把你送到我身边来的。看见阿星时,她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阿星差点没有认出她来:穿着宽松的休闲服,头发随意绾在脑后,一双平底帆布鞋刚好被经过的小车辗起的泥水溅成了花脸。她站在游乐场的翘翘板前,因为小毓用力过猛差点儿把坐在另一端的小女孩抛到地上。可小毓不听妈妈的劝告,她正试图和对方家长一起强行制止小毓。她把小毓抱下来时,他挣脱她躺在地上大哭大叫。她起身,发现一个女人正冲着自己微笑,认出对方是阿星时,差点儿因为惊喜发出尖叫。她一边和阿星攀谈,一边把手伸向小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可小毓像是故意和她唱反调,哭闹声更大更激烈。她不停地去整理头发,或许阿星已经注意到那些浮在她头发上的白屑。昨晚本来是要洗头发的,她有些懊恼。阿星似乎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她说她从卫校毕业后去了南方,刚回来不久,准备在这座城市找份工作安定下来。看来她发展得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得意,林果悄悄在心中和她做着对比。慢慢的,她在交谈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她告诉阿星,这是一座有得有失的城市。小毓持续不断的哭声让林果感觉尴尬,为了让他能够安静下不,她甚至希望身边突然来个卖棉花糖或麦芽糖的,虽然她平时并不会轻意让孩子得逞。可此时,任何能让儿子安静下来的东西她都需要。

阿星似乎对孩子更感兴趣。她问林果什么时候生二胎。林果觉得她们的友谊又回来了,回到了无话不谈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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