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婆婆家過年,一場無法逃避的鄉村修行

每年過年最怕的就是,去距離我家600多公里的魯西南農村過年。

每次和我媽打電話傾訴,她扎心的安慰更能凸顯出她絕對是我親媽。

活該,誰讓你不聽話,非得嫁給農村人。

我媽沒有貶低農村和農村人的半點意思,她只是不瞭解農村的風土人情,因為她並沒有到過這裡。我相信如果她到了這裡,也一定會像我一樣,不但不適應,還會被自己的勇氣所感動,並把這裡當成自我修行的最好場所。

冷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挑戰,雖然已經立春,但北方農村空蕩的大院子和4米半層高沒有暖氣的屋子,依然抵禦不了肆虐的嚴寒。

無論吃飯還是洗刷,在屋裡還是屋外,無論我知道羽絨服有多笨重和貴重,都沒勇氣脫掉。

我心疼1000多元的羽絨服就這樣變為鄉村居家服,還感恩這些天我的命絕對是羽絨服給的。

老二一家比我們早來幾天,已經陸續感冒,又給我增添了一份感冒恐懼焦慮症。

婆家很多東西明顯都是擺設,屋裡主客廳的沙發幾乎沒人坐過,全家百分之九十的時間,不是在院子,就是在廚房圍著爐子吃飯,聊天,嗑瓜子。

講真,我真的很嫉妒這超級和諧的一家人,到底有什麼話題可以讓他們十幾口人這樣長久的聊下去。

我的原生家庭就三個人,要麼無話可說,要麼就是吵架。

兩個北向臥室陰冷常年不見光又靠路邊,在房頂開了個能透進微弱光的帶欄杆的小窗戶,怎麼看都像監獄。

南向兩個臥室朝陽,有大窗戶且都裝了空調,一個公婆住,一個被來早的老二一家人佔了。

此時來晚的我,內心崩潰程度是乘以N的,我們一家人,就像失寵後被打入了冷宮。 而我們的命早已緊緊地和那唯一的取暖工具,一床電熱毯合為一體。

我一邊給女兒唱睡前歌,一邊聽著房子裡自己的回聲,女兒問我床上奇怪的味道是什麼,我也快被這樟腦球的味道燻暈了,我們又不是蟲子。

以前多次問過老公為啥家裡不裝土暖氣或者土炕取暖,答案居然是,那多髒多不美觀啊!

僅這一句話,足以證明婆家的房子有一大半都是閒置的、為了給人看的、絕對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

回家才一天,我發現鼻涕是黑的,指甲縫是黑的,就連睫毛上都落滿灰塵,再看其他人和其他物件,例如廁所的肥皂盒、廚房的暖瓶塞子,隨手拿起院子裡的任何一件東西,也是如此。

這樣我就安心了,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就行。

我,這個最美村花之星即將冉冉升起。

院子裡曬著我洗的衣服,要麼多次被大風吹掉,要麼被燒柴火的黑煙燻髒,連同女兒穿了半天就烏黑油亮的新衣服的袖子,我統統不忍直視,又視而不見。

前幾天就做好的丸子、薯條、烙餅等乾貨,都用紅色塑料臉盆裝著,同樣把臉盆當家的還有兩隻老鱉,兩條鯉魚。

過個年,臉盆真是立了大功。

一條草魚足足18斤,臉盆實在放不下,居然用了洗澡盆,並且年後二弟家還要帶回去給即將出生的老二洗澡。

望著這條大魚,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海棠。 當我親眼目睹這些雞、魚等動物生龍活虎過,又親眼目睹它們被血腥宰殺後,是一點食慾都沒有。

早飯婆婆買了兩個暖瓶的雜麵粥,濃濃的豆香味撲鼻而來。配滿桌炸貨,十分可口。

中午侄子喝羊肉湯時一直喊油太多,我喝了一口以為公公是燉了一鍋羊油。蘿蔔燉肉皮簡直分不清蘿蔔還是肉,這菜今晚吃不完,又用一個搪瓷洗臉盆裝起來備著過幾天再吃。

這裡的飯菜特別好吃,因為加了太多醬油、鹽、肥肉和鹽,公婆一直忙碌做菜、上菜,我們都吃的很撐,又一直不夠吃的感覺一直吃。!

來了兩天居然發現我沒吃過一點兒水果,今天啃了個蘋果,就像吃了一杯冷飲一樣透心涼。

我懷念我孃家城市的新年,住在有暖氣的小區,大年三十包餃子,全家一起去飯店吃個團圓飯,初一拜年,初二之後的每天都是逛商場,看電影,逛廟會,去縣裡的景點玩耍。

可婆婆家,從臘月二十三以後就開始殺雞宰魚,拌餃子餡,炸丸子,烙餅,蒸饅頭,貼對子,放鞭炮,似乎有忙不完的事。

婆婆給女兒買了兩朵和結婚新娘新郎戴的一樣一樣的花,說大年初一給她戴頭上。

鞭炮可以肆意的放,從屋裡去院子廁所的路上,頭頂上就是獵戶座。蹲在只有水管沒有水池的地方給女兒刷奶瓶,一邊吸收月光的精華,一邊認為這奶瓶永遠也洗不乾淨。

沒有工作,生活悠閒,作息全被打亂,早上吃完飯已經十點,中午吃完飯已經下午三點,晚上十一點我和女兒還睡不著,因為他們一家人聊天的聲音太大。

女兒天生的基因,很快融入農村環境裡。看見爐子裡燒火就喊救命,拿著澆地的水管子去救火。

和哥哥在院子裡放炮,騎著掃把扮演女巫;滿嘴農村小土話,喝水說成了喝匪,二叔喊成了樂叔。在家不是還跟我唱英文歌嗎?看來外教口語課真是白上了。

手機網絡差的好處是,我的一條信息要發十分鐘才能成功,更好的是女兒徹底放棄了玩手機,而是跟本不再纏著我,一刻不停地探索大自然。

我躲在屋裡,看著《月亮和六便士》。他們一家人在院子門口,雙手插兜,一起聊著天,還不忘和路過的同村鄰居高喊著對話。 無論我來這裡多少次,依然都是臨走前一天才能適應,並且無論從飲食、作息、語言、愛好都和他們格格不入。

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是躺在開了電熱毯的床上準備入睡,然後婆婆提醒我們,睡前不要忘了關掉電熱毯。

我真想提醒她忘沒忘記我們住的房間,說話能看到哈氣。

我同學說羨慕我回農村真好,上山打野味,下河抓河鮮,男耕女織,他說的這些,這裡都沒有。

還有個同學安慰我,喜歡黃磊演的真人秀《嚮往的生活》。洋氣的別墅,乾淨的院子,清新的空氣,那樣的生活我也向往。

只不過,我這裡是炮樓一樣的農村別墅,落滿灰塵、煙塵、星光和鳥屎的院子,霧霾、牛糞味和鞭炮二氧化硫並存的空氣,只能讓人神往而不能嚮往。

我一個老同學朋友圈曬了幾十張全家人在瑞士雪山滑雪的照片,另一個同學曬出了和男朋友在喀麥隆過節的照片。

我真想曬一張我在燒火、鋤地、餵雞、砍柴的照片讓你們知道一下,此刻度秒如年的我究竟有多充實。

公婆去年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在我們家度過,年前臘月二十才回來,並且過了年又要回我們家。

我實在不明白他們這樣大張旗鼓的來回奔波,只為了回來過個年?說實話,除了忙碌、髒亂、生猛之外,我沒有在這裡嗅到一絲年味兒。

對老公說了,這幾天我遭遇的種種不適應和困惑,老公只是鄙視的一笑,這些他都同樣經歷,但這些他卻視而不見,甚至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說,到農村過年,體驗的就是這種和城市不一樣的環境,這種對他來說即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他都很享受。

如果農村和城市一樣,乾淨暖和又冷漠,還不如不回來,或者感覺像回了一個假農村。 農村的新年和城市最大的不同是,人們不會認為過年真沒意思。

我一直在尋找著老公所說的幸福的感覺。

也許就在農村人忙著殺雞宰魚揉麵蒸饃烙餅時,在房前屋後貼對聯放鞭炮時,在鄰里親戚各家各戶拜年賀歲時,在院子裡喝茶聊天曬著太陽打著麻將時。

這些地方都藏滿了一絲絲純樸濃郁的年味兒。

公公和婆婆願意千里迢迢趕回來就為過個年,也是他們對家鄉、對新年的一份不願遺忘的情懷。

這種感覺,如果不回來,永遠也找不到。

我理解這種情懷,可惜永遠也不能適應和接受,只好把每次回婆家過年,當成一次無法逃避,又難以忘懷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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