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成為美國總統，他的權力是完全的”，“州長們知道這一點”。當地時間3月13日晚，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每日疫情通報會上表示。
州長們“知道”這一點嗎？並不。
據CNN報道，新罕布什爾州共和黨州長克里斯·蘇努努稱，“所有的行政命令都是州行政命令，因此應該由各州州長來取消這些命令”。
密歇根州民主黨州長格雷琴·惠特默稱，“政府不會通過推特重啟。它應該通過各州層面重啟”。
紐約州民主黨州長安德魯·科莫則直接稱，“憲法說我們沒有國王……我們沒有國王喬治·華盛頓，我們有的是總統喬治·華盛頓”。
據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實時統計數據，截至北京時間4月14日15時，美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累計達582594例，超過確診數第二多的西班牙40萬例；死亡病例累計達23649例，超過死亡病例第二多的意大利3000餘例。早在4月11日，美國全境50個州、華盛頓特區以及海外領地都宣佈進入“重大災難狀態”，尚屬美國曆史上首次。
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官網截圖。
新冠肺炎疫情危機尚在，美國總統特朗普為何又和各州州長產生齟齬？危機之下，美國總統的權力到底有多大？
因為總統權力問題，特朗普和記者吵起來了
事情起源於特朗普13日稍早發佈的一條推特。
特朗普13日發佈推特援引媒體報道稱，“一些假新聞媒體說重啟各州是各州州長的決定，而不是美國總統和聯邦政府的決定”，“讓我們搞清楚，這是不正確的。從很多角度來說，這都是總統的決定”。“基於這一點，聯邦政府和我正和各州州長密切合作，這也將持續。在州長們和其他人的合作下，我很快將作出決定”。
據美媒CNBC報道，雖然美國新冠肺炎疫情依然非常嚴峻，但特朗普多次表示希望儘快重啟美國經濟。13日，特朗普表示，白宮將於14日成立“開放國家”（Opening the Country）經濟工作組，希望在未來幾周內重新開放美國。對此，有美媒報道稱，是否重新開放各州應該是各州州長的決定，而非總統特朗普的決定。
13日晚，在當天的白宮每日疫情新聞發佈會上，有記者據此對特朗普提問，他將如何迫使州長們在疫情期間重啟經濟。特朗普回答稱，“當一個人成為美國總統，他的權力是完全的。也應當是這樣的”。
CNN記者隨後繼續就“總統權力是完全的”進行追問，稱“這是不對的。誰告訴你是這樣的？”特朗普則回應稱，“是的，所以你知道我們要怎麼做嗎？我們將把它寫到紙上。但這是不必要的，因為州長們無論如何都會需要我們。因為最終它得和聯邦政府站在一起”。
《金融時報》報道截圖。
特朗普還再次強調，“聯邦政府擁有絕對權力。至於我是否會使用這個權力，我們拭目以待”。“我傾向於讓各州做出決定，但只要我想，我有絕對的權力做出這個決定。我們和各州及各州州長的關係非常好”。
再被CNN記者追問時，特朗普直接回道“夠了！（Enough！）”
重新開放美國各州，到底誰有決定權？
特朗普關於“總統擁有完全權力”、“聯邦政府擁有絕對權力”的言論在美國引發廣泛爭論，多家美媒直言這是錯誤的言論。
美國《商業內幕》雜誌對特朗普的言論進行了“事實核查”。對於特朗普稱“總統權力是絕對的”，核查結果是，根據美國憲法，這是不正確的。對於特朗普稱“他將決定是否重啟各州”，核查認為這應該由各州州長決定——美國憲法第十修正案將“治安權”（police power）分解給了各州政府，以在公共衛生危機下對民眾行為進行管理。
《商業內幕》報道截圖。
據《時代》雜誌報道，面對特朗普的“絕對權力”言論，多州州長直言解除封鎖、重新開放應該是各州自己的決定。雖然特朗普政府發佈全國性“居家隔離”和保持社交距離的建議，但真正發佈強制性行政命令的是各州和地方官員。一些地方還宣佈，違反隔離令的人將受到罰款或監禁的懲罰。
許多法學專家也表示，特朗普的說法是錯誤的。喬治城大學法學院教授、聯邦制專家威廉·布茲比對CNBC表示，“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在保護當地居民上有很大的治安權，因此我不認為聯邦政府有任何方法可以推翻州市政府為保護居民公共健康所採取的措施”，“特朗普總統基本上是以‘天字第一號講壇’（bully pulpit，指代白宮）身份說的，但他基本上沒可能反轉或重啟”。
保守派法學專家喬希·布萊克曼對NBC表示，“我不知道總統‘開放各州’是什麼意思”，“總統的確可以就某些關鍵基礎設施和其他指導方針發表宣言，各州基本也會遵守。但是總統無法下令州長做任何事情。我甚至不認為，在沒有國會撥款的情況下，他能夠扣押給各州的資助”。
事實上，佔美國近1/4人口的美國東西海岸多州正在商討地區合作，以安全有效地解除“居家隔離令”，重新開放各州。
《時代》雜誌報道截圖。
美國紐約州州長安德魯·庫莫13日表示，東海岸地區的紐約州、新澤西州、康涅狄格州、賓夕法尼亞州、特拉華州、羅德島和馬薩諸塞州決定分別指派一名公共衛生和經濟官員，以組建一個地區工作組，最終制定可行的重啟方案。
同一天，西海岸地區的加利福尼亞州、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宣佈，他們也將組建聯合工作組開始商討逐步取消居家隔離限制舉措。加州州長加文·紐塞姆稱，三州州長將合作通過一個“安全、戰略、負責的方式”逐步恢復經濟。
《時代》雜誌指出，特朗普可以利用自己的“天字第一號講壇”權威施壓或威脅各州重新開放，但憲法將公共衛生和安全責任交給了各州和地方政府。庫莫直接表示，各州州長根據憲法賦予的權力下達了時效不等、範圍不同的居家隔離令，自然也該是他們自己決定何時取消這個命令。
公共衛生危機下，美國總統權力有多大？
那麼，在新冠肺炎疫情危機之下，作為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權力到底有多大呢？
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袁徵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美國是聯邦制國家，聯邦政府和州政府是分權的。在疫情暴發之初，最主要的是州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應對，聯邦政府可做的並不多，最多就是讓疾控中心（CDC）提供指導建議，他們很難強制要求各州採取什麼舉措。
袁徵稱，除了軍事、外交等方面，在國內事務上，主要是地方政府自己做決定，聯邦政府無法插手。在面對疫情危機時，聯邦政府要介入，得先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但要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事態得嚴重到一定程度才行。宣佈之後，聯邦政府才可以動用國民衛隊、將聯邦資金分發給地方政府，同時要求工廠生產呼吸機、口罩等物資。不過，特朗普能夠宣佈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之時，疫情已經比較嚴重了，這個時候再採取一些措施也有點晚了。
特朗普4月13日答記者問。/美聯社視頻截圖
美媒CNBC指出，現實情況就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各州及地方是根據當地的疫情來採取舉措的。例如，加州州長早在3周前就宣佈了居家隔離令，關閉所有非必要的場所。但是，在北達科他州，直至目前，該州僅關閉了學校、餐館、健身房、電影院和美容院等場所，並未強制要求居民居家隔離。這和兩州疫情直接相關，加州已確診2.4萬例，而北達科他州確診331例。
一些衛生專家認為，各州未同步採取封鎖舉措可能會導致疫情持續蔓延，因為一些封鎖嚴格地區的民眾可能會試圖前往管理寬鬆的地區。一些專家甚至呼籲特朗普政府宣佈對全國實施封鎖，特朗普也曾暗示將強制隔離紐約州等疫情重災州，但庫莫稱這是“聯邦政府宣戰”。最終，特朗普並未採取類似措施，僅讓CDC公佈新的指導意見。
CDC官網上近日發佈了總統對美國提出的新冠肺炎疫情指導“30天減緩蔓延”，要求各州及地方政府遵循相關意見，呼籲美國民眾勤洗手、保持社交距離、堅持居家隔離。
CDC官網截圖。
那麼，特朗普作為聯邦政府總統，在面對疫情時都做了些什麼？據報道，自1月下旬開始，特朗普已經發布了幾項和疫情相關的行政命令，下令關閉了一些聯邦財產如國家公園，限制其他國家到美國的旅行等。
在疫情快速蔓延後，特朗普已經同意全境所有州進入“重大災難狀態”，允許這些州從聯邦政府獲得緊急抗疫資金。他還簽署了國會立法，投入超過2萬億美元聯邦援助，幫助那些因為疫情受影響的企業和個人。
《時代》雜誌指出，特朗普此前數週一直強調，應該由各州而非聯邦政府領導疫情應對，他也拒絕施壓各州採取居家隔離舉措，稱他相信地方政府的應對。但如今，在面對他最關注的經濟問題時，他轉變態度，稱自己可以強制要求各州重新開放。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學院教授John Yoo認為，特朗普或許可以利用自己的每日疫情新聞發佈會和推特影響公共輿論、施壓各州州長，“但在國內事務上，總統和聯邦政府有著現實的限制”。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李國君 校對 柳寶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