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衛賢散文:撫摸鄉村


韓衛賢散文:撫摸鄉村

沿著一片南瓜或牽牛花的走向,很容易觸痛鄉村淺顯的心事。一頁柴扉,一段炊煙,一記清秀的鳥鳴,一波暗綠的涼意……撫摸鄉村我時常滑落於時光的臂膀,被童謠的嗩吶和遊戲簇擁著,纏綿著。記憶是一個繁體的漢字,抹掉一層斑駁的灰塵,閃現的是原汁原味的光芒,盤根錯節,卻淋漓盡致。童年的鄉村是抒情的,大段大段的情節被我們剪裁成夢的衣裳。在我奔忙的思緒裡,古遠的鄉村更接近於鄉村的本意,更具有純粹的具象。她是那樣的透明,像一支夏天的冰棒,一點點熱情就能將她溶化;她又是那樣的清純,像處子柔嫩的肌膚,哪怕是輕巧地碰她,都會叫人過而不忘。

撫摸鄉村就是撫摸一段迷人的童話,紛飛的蜻蜓是它無序的線索。這些精緻的生靈,像一個個生動的詞語,在鄉村這本碩大的書頁中穿梭,透出和平、悠然的氣息。一根竹片和蜘蛛絲構成的網被我們高高的舉在手裡,歡快地奔跑;一隻蜻蜓失落於網上,停止了飛翔的跡象;另一隻又失落於網上,它們掙扎著嚮往自由的樣子,頗似我們被束縛在教室、黑板和老師目光下的無奈。於是,我們將它們放飛,再跟著奔跑。整整一個季節,我們的遊戲就是奔跑,鄉村的概念就是奔跑,彷彿天空中大團大團的雲,被自由的風牽引著,廣闊地奔跑。最驚險的是遇見蛇,各種各樣的蛇。其實它們的神態是友好的,但我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用樹枝和石塊把它們打死,再懸起來掛在樹枝上,企圖恐嚇那些膽小的同伴。以至來到城裡見到人們驚奇而小心地圍著賣蛇人指手畫腳一臉迷惑的樣子,我總會露出不屑的神情。當然,我們還具有在凸凹不平的大地上把陀螺打得飛轉把鐵環滾得狂奔以及在清澈而深奧的河裡像魚一樣穿梭的本領。儘管童年的鄉村貧瘠得讓我們腹中時常空虛和飢餓,我們還是被玩性硬撐看玩“奏奏什麼羊,老倌老奶烤太陽”那種一上一下的跨越式跳躍.把奶奶的炊煙震得猛烈地駭嗽。我們還會用老牛踩出的窯泥,做一個小小的砂鍋,嘴裡喊著“砂鍋砂鍋格通洞”,再把手中之物猛烈地摔在地上,聽那種清脆的響聲。每每撫摸鄉村這些童話都會震顫我的指端,重年的鄉村是那樣的寬容和放縱,任我們把滾燙的火盆在空中舞成一個個紅色的圓圈,燒紅鄉村冬日的凜列。

韓衛賢散文:撫摸鄉村

半個月亮爬上來,爬上鄉村清朗的額頭,浮躁的蛙鳴變得深沉起來,唯有秋蟲一望無際地開始了狂歡。鄉村如一位待嫁的閨女,成熟了,卻不透徹;萌動著,卻不直白。一些愛情的故事在清涼的夜色裡悄無聲息地成長著,又被誰家的犬吠洩露了天機,古板的鄉村常因此而發脾氣,把年關的嗩吶聲吹得一波三折,哀哀怨怨,猶如月宮裡嫦娥的無端訴說。鄉村的夜晚,月色和著來自土地深處的蟲嗚,緩緩地爬上草垛和房頂,掛滿童話的房簷。我們偎著蒼老的奶奶,坐在菜園裡,看月亮披著雲彩的輕紗,匆匆地趕路,看深沉的山默默地緩延著,看籠著村莊的土地止不住地成熟,把清冷的月光映出暖暖的色調。四處是大自然的樂音,那麼和諧,那麼動聽,還有我們嘴裡吟出的“月亮月亮光光,騎馬燒香”之類無序的歌謠,還有我們偶爾玩起的“做大媒,過家家”,與月色中真實的愛情共同構成鄉村動人的細節。夜晚的鄉村是一幅潮溼的畫,輕輕地撫摸,都會驚擾色彩裡的人物和事物;夜晚的鄉村是一根佈滿音符的弦,誰的手,誰的手撥動了琴端又悄然垂下。

撫摸鄉村,那無盡的勞動是鄉村無盡的血脈。春風被老牛散漫的印跡染得碧綠,清明的雨水臨空而降,像敘說不完的豆豆,布穀鳥最後一次梳理柔順的羽毛,勞動就爬滿每一條柵欄,“春天耕地,夏天鋤草,秋天收割,冬天積肥”。我們躲在語文課本最抒情的頁碼下看荷鋤的鄉村將太陽托起來又放下去,看大滴大滴飽滿的汗水把土地浸透又涼幹,看老米勒畫筆下《播種者》《扶鋤者》明快的色彩把世界的鄉村照亮,把泥土上的英雄照亮。

撫摸鄉村我不敢挪動輕薄的手臂,每一個簡潔的形象都像一個粗糙的老繭,使人疼痛。我無法把單純而又厚重的鄉村輕輕地描述窮盡,就像時光這把掛在土牆上的篩子,總是把鄉間最精細的情節漏掉,讓我們每次都小心翼翼,每次都激動不已。撫摸鄉村,我總是撿拾一片一片飄落的樹葉,然後把它們一簇簇地收藏在鄉村這條盤雜的宿根下,品味著被物質日益削落的詩意,苦苦守望著記憶中的新綠。

韓衛賢散文:撫摸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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