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娶了瘋子的他,我想起了那些好看的小人書和好吃的瘦臘肉

我的老家,有一個叫放牛坡的地方,住著一戶姓豐的人家。

  豐家的兩口子,都是老黨員,豐大娘曾經做過很多年的婦女主任。但她的婦女主任,更多的是個招牌,就像他們雖身為黨員,卻大字不識一個,只是因為解放前精窮,窮得全家只有一條褲子,出門的那個人才穿。

  解放後,他家也還是窮,經常豐大娘一進門,婆婆和媽媽就要拿東西給她,有時是一碗米,有時是一把面,有時還要給她一小包臘豬油,看得口水直流,要知道,豬油,我們炒菜也只是放小小一坨,炸剩的豬油渣,也只有家裡最老的老人和最小的小孩才有資格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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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同他淵源頗深,我父親拜了豐大伯的爸爸為保爺,即乾爹。而封大伯的二兒子,叫員娃兒的,又拜了我爸爸為保爺。兩家人你保過來我保過去的,雖然一家黨員貧農一家剝削階級地主,卻相處和諧,員娃兒大我一歲我叫他員哥哥。

  員哥哥和我小學初中都同班。小學的時候,他學習成績很好的。學期末評三好學生,我和他都榮耀的揹著學校獎勵的書包。深綠色的,上面幾個紅色大字:三好學生。每人胸前一朵大紅花,然後還要送喜報到家,全班同學敲鑼打鼓的,先去我家後去他家,把大紅的榮獲三好學生的喜報送給大人,金燦燦的獎狀貼在堂屋。

  我爸媽高興得每個同學發了兩塊糖,去員哥哥家則兩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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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老師每人發了個竹牌子,寫上名字,早上按到校的順序排下去。第一名,不是我就是他。經常是兩個小孩一前一後走在山路上,卻並不說話,只聽到腳步聲與清晨小鳥的歡叫,遠處的鴨叫雞鳴。

  但只要走到橫房,他就會默默等著我,因為有戶人家養了只大惡狗,他怕我被狗咬到。

  包產到戶後,他家也過上好生活了。春節很喜歡去他家拜年。

  灶膛裡的火燒得旺,員哥哥會搬出他秘不示人,小心翼翼收藏著的裝著小人書的舊木頭箱子。

  我們圍著爐火,靜靜的翻看那些破舊的連環畫,他收藏的全是《楊家將》,《隋唐演義》,《蘇武牧羊》之類,我並不太喜歡打打殺殺的書,但我很喜歡這種讀書的感覺,因為員哥哥的書,一般人不給看,只給我看的。

  吃飯時間到,他家的瘦臘肉,真是人間美味。切成薄薄的片,呈緋紅色。放嘴裡細細咀嚼,又鹹又香。而他們家的瘦臘肉,也是我爸帶我們去拜年,才能獨享的。那時候真不懂事啊,只顧自己大塊朵頤,沒顧及旁邊員哥哥那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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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初中,不知員哥哥怎麼了,成績一落千丈。而我們終是沒說過話的,那時男女生都是各不理睬,即便每年在他家看他家的書,每年吃了他家最好吃的肉,可在公開場合,我不理他,他也不踩我。

  慢慢的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考上了高中,離開家鄉去了縣城。考上大學,離開縣城到了重慶。再南下廣東,離故土越來越遙遠。

  但有一次,我的夢中會出現員哥哥的身影。矮小的不到一米六的身軀,藍布中山裝,軍綠色的確良褲子。總是淡淡的面無表情的神態,好像超然於物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

  員哥哥,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嘗試去外面的世界闖蕩,留在小山村,三十多歲都還沒有娶上個老婆。

  前年,四十歲的他終於找了個伴,僅是個伴而已。女方是個瘋子,因為老公外出打工另有新歡拋棄了她。不能釋然便瘋掉了,在孃家待著,哥嫂嫌她是附擔。她的瘋病時好時壞,員哥哥就把她接過來一起過日子,可惜女人已經不能生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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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縣城的汽車站碰到他的。

  他居然彷彿是我夢中的遺世獨立的模樣。只是頭髮兩鬂染霜,臉上皺紋畢現。他看到我,彷彿不敢相認的樣子,然後他淡談的笑笑,如以前一樣並沒有多餘的話,便匆匆離去。

  二嫂子說他是到縣城醫院給他老婆拿藥的,只要一直有藥吃,瘋病就不會犯。

  二嫂子說那個媳婦長得挺好看的,幹活也能幹,要是沒瘋,員娃兒才沒這個豔福呢。他們上個月抱養了一個女娃,才半歲,他還要買奶粉喂……

  後面二嫂子還在絮絮叨叨,我沒注意聽。

  我目送著那個矮小的藍色中山裝的背影,越走越快,越來越遠,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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