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個皇帝的自我修養(六)

康熙:一個皇帝的自我修養(六)


第二章 修身治性 謹於平日

訓曰:凡人修身治性,皆當謹於素日。朕於六月大暑之時,不用扇,不除冠,此皆平日不自放縱而能者也。

【譯文】

大凡修身養性,都應在平時的一舉一動中有所體現,從日常小事做起。我在盛夏六月,大熱天都不扇扇子,不摘帽子,這是因為我平時就嚴格要求自己,不放縱自己,才能做到這樣。

【評語】

修養深、品德高的人也是凡人,他們不同於凡人的地方首先在於他們有堅定的意志,不為外物所擾而堅持品性的追求。所謂貧富是身外的境遇,君子處患難而不憂,是因為他們具有安貧樂道的精神。其次,他們處在享樂安逸的環境仍能保持清醒,憂患意識強,故能防微杜漸。再次,由於他們有高遠的追求並領悟人生,故不屑權勢更不懼權勢。能讓他們動心的是面對貧苦無助之人,予以同情,加以救助。


第二章 誠而有信 不欺暗室

訓曰:《大學》《中庸》俱以慎獨為訓①,則為聖賢第一要節②。後人廣其說曰③:“暗室不欺④。”所謂暗室有二義焉:一是私居獨處之時,一在心曲隱微則人不及知⑤,惟君子謂此時指視必嚴也⑥。戰戰慄慄,兢兢業業,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斯誠不愧於屋漏而為正人也夫⑦!

【註解】

①《大學》《中庸》:書名,均《禮記》篇名,宋代朱熹把它們和《論語》、《孟子》合編為“四書”,並作了註釋。慎獨:指在獨處時亦能謹慎不苟。②要節:重要的禮節。③廣:擴大。說:解釋,解說。④暗室不欺:即不欺暗室。指在別人見不到的地方,也不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⑤心曲:內心深處。⑥指視:特別注意。⑦屋漏:房子的西北角。古人設床在屋的北面,因西北角上開有天窗,日光由此照射入室,故稱屋漏。後稱不欺屋漏,即不欺暗室的意思。正人:正直之人。

【譯文】

《大學》、《中庸》都把一人獨處時也能謹慎不苟作為訓誡,這是古代聖賢視為第一重要的禮節。後人把它引申解釋為“不欺暗室”,也就是在別人見不到的地方,也不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所謂的暗室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在一個人單獨生活的時候;一是指一個人內心深處的隱秘。當一個人獨自生活時,別人就看不到他的言行舉動,深藏隱秘的內心深處就更使別人很難了解和看清楚。只有那些有德行的君子才能認識到,在這種時候,尤其要嚴格注意自己的言行和思想,事事謹慎小心不越禮法,時刻保持警惕,即使任何事都不做,也保持一種令人恭敬的態度,即使什麼也不說,也使人感到可以信賴,這才真正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

【評語】

英雄未必一生一世、每日每時都做大事。一個人的成就,靠點滴積累而成。意志、品德、事業,無不從小處做起,而能成大事者關鍵是志向遠大,胸懷寬廣。有時,一個人一生事業的成功與失敗,往往就在於一些不為人所注意的小節上,“千里之堤,毀於一蟻之穴”。欲有為者應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不尊重自己的人,只能自取其辱;不畏懼自己的人,只會招致禍患;不驕傲自滿的人,就能得到好處;不自以為是的人,才能博學多聞。


第二章 一念之微 天理人慾

訓曰:人心一念之微,不在天理,便在人慾。是故心存私便是放①,不必逐物馳騖然後為放也②。心一放便是私,不待縱情肆欲然後為私也。惟心不為耳目口鼻所役③,始得泰然④。故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註解】

①放:恣縱,放任。②逐物:追求物質享受。馳騖:奔走。③役:驅使。④泰然:安詳閒適的樣子。

【譯文】

人的思想,哪怕是極微小的一個念頭,如果不是在思考人生的道理,就是在思考自己的七情六慾。因此心中存有私慾,就是放縱自己,不一定只有為追求物質享受而奔走不停才稱得上是放縱。思想稍一放縱,便是私,不用等到放縱自己的慾望之後才被稱為私。只有內心不被耳目口鼻所驅使,才能得到安詳閒適。所以孟子說:“耳朵、眼睛這類器官所聽所見,不加以思考,就會被外物所矇蔽,因為耳目這些東西一與外物接觸,便會被外物吸引而不能自己停止。心這個器官是用來思考的,思考才會發揮它的功用,不思考就不會有所收穫。心是上天賜予我來思考的。先樹立起遠大的志向,那麼耳目之類次要的器官便不能將心中的志向奪去。如此就可以成為高尚的人了。“

【評語】

每個人都有良知,作惡而知可恥,惟恐被人知道,還有羞恥之心,就證明他還不為大惡,因為無恥之恥才是真正恥辱,即所謂恬不知恥。孟子說:“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有這種羞惡之心乃是維持人性不墮落的基石。但是世俗的急功近利,往往為偽君子提供了空間;人際間的爾虞我詐則為作惡者提供了繁衍的溫床。一個正直的人,在生活中必須時時以自己的正氣來識別和戰勝種種醜惡的侵襲。康熙的庭訓格言,循循善誘,為的是為大清王朝培養一個合格的君王。正如康熙所言,君王皇帝也是人,一念之微,不在天理,便在人慾。存天理,滅人慾對凡人百姓來講,似乎有些苛刻,但在手握千萬人生殺大權的帝王來講,一己私慾,常常是千百人的禍患。


第二章 體認世務 據理審事

訓曰:道理之載於典籍者,一定而有限,而天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①。故世之苦讀書者,往往遇事有執泥處②,而經歷世故多者,又每逐事圓融而無定見③。此皆一偏之見。朕則謂當讀書時,須要體認世務④;而應事時,又當據書理而審其事。宜如此,方免二者之弊。

【註解】

①端:頭緒。②執泥:拘泥,固執不知變通。③圓融:佛教語。破除偏執,完滿融通。④體認:領悟,體察。

【譯文】

記載於經書典籍中的道理,有具體的所指,而範圍卻是有限的,但天下的事千變萬化,頭緒紛紜複雜。因此,那些刻苦用功讀書的人,往往遇事拘泥於經書典籍的道理,不知道變通;而那些閱歷豐富、老於世故的人,又往往遇事圓滑而沒有主見。這兩種人都帶有片面性。我認為在讀書的時候,必須要好好體察現實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事情;在辦事時,又應當根據經書典籍中的道理來處理事情。只有這樣做,才能避免出現上述的兩種弊端。

【評語】

這篇庭訓,是康熙關於治學與治世的根本闡發。古人於讀書治學之道有很多精闢的論述,就識文斷句而言,應首先懂得文章,在此基礎上要明白文之精髓所在。但最終的目是躬行實踐所學,這就是通常所說的學以致用,用自己之所學貢獻於國家社會。假如學問跟實踐不能相輔相成,那就是徒具形式而已。


第二章 讀經明史 開卷有益

訓曰:古聖人所道之言即經,所行之事即史。開卷即有益於身。爾等平日誦讀及教子弟,惟以經史為要。夫吟詩作賦,雖文人之事,然熟讀經史,自然次第能之①。幼學斷不可令看小說②。小說之事,皆敷演而成③,無實在之處,令人觀之,或信為真,而不肖之徒④,竟有效法行之者。彼焉知作小說者譬喻、指點之本心哉!是皆訓子之道,爾等其切記之。

【註解】

①次第:次序,依次。②小說:指叢雜的著作和故事性文體。古人多指淺薄瑣屑的言論,而《漢書。藝文志》把小說家列於九流十家之末。③敷演:鋪敘引申。④不肖:不成才,不正派。

【譯文】

古代的聖賢,他們說的話就是經典,他們做的事就是歷史。所以,只要打開古代的典籍,就會有益於自身。你們平常誦經讀書以及教導子弟,只應該以經史作為主要內容。吟詩作賦,雖說是文人學士的事情,但你們平時只要熟讀經史,日積月累,自然也能慢慢做得到的。童年接受教育期間,斷然不能讓他們讀小說之類的書籍。小說之類所描述的事情,大都是作者誇張、引申而成的,缺少實實在在的東西,如果讓兒童讀了這些書,就會信以為真,尤其是那些不成才、不正派的子弟,會照著小說上的人物去行事。他們哪裡能知道小說的作者運用譬喻、指點手法的真正目的呢!這些都是教導子弟的重要道理,你們一定要牢牢記住。

【評語】

作為儒家經典的“四書五經”,對封建君主的施政有著普遍的指導意義,有關歷代王朝興廢的歷史著作,則更為封建君主臨政治國所必需。學習儒家經典和歷史著作,對於帝王的自我教育和世道治亂都有不可或缺的重大意義。康熙在這篇庭訓告誡子孫,經、史是儒家的重要典籍,是歷史軌跡和人生法則的記錄,是國家制度和社會長治久安的理論憑據,惟有認真讀經、讀史,吸取先聖先賢的思想品德,知道社會興亡的原因,才能懂得治國安邦之道。這就是傳統的教育觀和讀書觀。至於對小說的貶斥,也是傳統教育觀使然,因為在小說之類的書籍中多有非正統的思想,這些思想是平民百姓推動歷史發展的原動力,康熙作為皇帝,只有超越封建專治思想的範疇,才能認識到這一點。


第二章 四書性理 立命之道

訓曰:凡人養生之道,無過於聖賢所留之經書。惟朕惟訓汝等熟習五經四書性理①,誠以其中凡存心養性立命之道②,無以不具故也。看此等書,不勝於習各種雜學乎?

【註解】

①性理:原指情緒和理智。此處指宋儒的性命理氣之學的典籍等。②存心養性:保持本心,培養正性。《孟子。盡心上》:“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宋朱熹根據此而主張“存天理,去人慾”。立命:指修身以順從天命。

【譯文】

大凡世間保養身心以求益壽延年的辦法,沒有任何人的任何書能超過聖賢所留下的經典著作。因此,我只有教導你們要熟讀四書五經和談論性命理氣之學的典籍,這是因為在這些經典著作中,無論是存心養性之說,還是安身立命之道,沒有不包容的。讀這些書,不比讀各種雜書更好嗎?

【評語】

推崇四書五經,鼓吹存心養命立性等性理之學,出自一個皇帝之口,並不足為奇,這些學說從明代以後似乎已成老生常談。康熙撿起漢人已遺棄了的舊學說,似乎並不奇怪。因為儒家思想乃是封建皇權維護其統治最得力的精神武器。根本的區別,在於康熙以實用主義的現實態度,古為今用,理論為實踐服務。帝王之學是典型的實用主義功利學說,在此得到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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