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馮夢龍的“極為書寫”


明代馮夢龍的“極為書寫”

馮夢龍在文人仕子充斥的江南中,慣有出身名門世家,詩文具備的傳統特質,但是他的唯一性又在於將後半生精力集中在言情小說和歷史小說創作中,一部滿足於普通民眾的通俗小說,市場是極易暢銷的,似乎馮夢龍不在乎所謂的讀者流量,透過諸多作品背後,我們看到了一位"極好自我"的創作者。

【極好文】

痴詩痴文,在中國傳統文化長流脈絡中,不乏其人,從詩句的三言到七律,捻斷數根鬚的字字珠璣,從神話典故到長篇鉅製小說的鴻篇鉅製,嘔心瀝血挑燈夜讀,到了明代,蘇州出了一個特別的馮夢龍,由於家庭詩學取仕薰陶,馮家三兄弟從小就誦讀經史以應科舉,"不佞童年受經,逢人問道,四方之秘復,盡得疏觀;廿載之苦心,亦多研悟。"

同苦心於讀書的所有讀書人一樣,渴盼一日的榜上有名,以下的人生軌跡,想必後人也猜到了,屢試不中的宿命再一次落到了馮夢龍身上,這一點恰似後來的蒲松齡,二人同樣未中舉,同樣來著書,來寫民間故事,但是不同的是馮夢龍家境殷實,所以五十七歲補為貢生,並且後來當了福建壽寧知縣,而蒲松齡的歷程就更為坎坷,一生未實有功記。

馮夢龍醉心於通俗文學的創作,道理在民間,情教在世俗,大抵是明代思想解放的一個通俗說法,文學從廟堂之高,到禮教高閣,最終迴歸到民間深流,真情流露,文學從理性走到實用性,那麼最好的註腳就是寫民間到民間讀的整個歷程,馮夢龍正是以這種平等的觀念來寫俗人的故事,來警醒普通人,來鞭策一個時代的覺醒,他的筆下有歌兒妓女的患難見真情,有紈絝子弟醜惡嘴臉,有重情重義賣油郎的良品,有不重錢財重誠信的手工業者,一幅民間萬象,既俗又不俗,一幅可觀可感的明代生活氣息濃厚的生活畫卷,在馮夢龍筆下徐徐展開。

【極好花】

至情之人均愛世間一切美好之事物,愛惜造物主給予大自然的春夏秋冬皆竟。馮夢龍在他的《灌園叟晚逢仙女》一文中,以灌園叟自喻,寫出了一位愛花惜花如命的老者形象,特別是他喜愛牡丹,映射了自己的喜好。

《灌園叟晚逢仙女》講述了一個莊稼漢出身,名為秋先的老者,酷愛栽花種果。痴心於花,"或暖壺酒兒,或烹甌茶兒,向花深深作揖,先行澆奠,口稱"花萬歲"三聲,然後坐於其下,淺斟細嚼。酒酣興到,隨意歌嘯。"如此這般,村莊人都叫他花痴。惡霸張委想霸佔這座花園,"眾人看那四邊花草甚多,惟有牡丹最盛。那花不是尋常玉樓春之類,乃五種有名異品。那五種?黃樓子,綠蝴蝶,西瓜瓤,舞青猊,大紅獅頭。"初說買,進而要他送,趁著酒性,任意折損花木,踐踏花圃。

看到滿園被摧折的花草,被攀折下來無色燦爛的牡丹,灌園叟對花的苦情在一剎那迸發出來,"當下只氣得個秋公搶地呼天,滿地亂滾。"一幅無可奈何的痛苦哀嚎,視花如命的芳心從灌園叟老人的悲苦中顯露出來。被鄰家喧嚷才得以暫時平息。

惡霸未得手餿主意而出,張委惡意告發有妖人助力秋先花園一夜之間恢復原狀,秋先被下冤獄,在獄中得到花神的幫助,逃出苦牢,張委一夥又來霸佔花園,被花仙施法,懲治了惡霸,老百姓聯手拍好,併到大尹述說真實,大尹明斷秋毫,赦免了秋先。

馮夢龍寫視花如命的灌園叟,這樣一位普通的老頭,無疑是在寫自己,他生長於江南,對四季的美麗有著鮮活的記述,他為普通民眾抱不平,字裡行間盡顯對惡霸的懲戒,他對現實又是無可奈何的看見,只能將筆端落於花仙的幫助,來一場大快人心的勝利,馮夢龍的正義感在這篇虛擬的痴花苦情中,寫的淋漓盡致。

【極好情】

馮夢龍的"三言二拍"總體格調是苦情。世間最難定論的便是情的分量,有人七分痴三分情,有人三分痴七分情,痴是沉醉後,大可甦醒的自我或者他者救贖,情則是無法甦醒的自我設定,他者只是看客。

《賣油郎獨佔花魁》秦重意為他的名字"情種"一樣,痴情於花魁娘子莘瑤琴,痴情的感召力量,他辛苦經營,力求積蓄起一筆錢去接近她。莘瑤琴起初因為他不是"有名稱的子弟","甚是不悅"。秦重痴心不改,雖被冷落依然堅持對莘瑤琴的不離不棄,對她體貼、誠懇、關懷,"難得這好人,又忠厚、又老實",撥動了莘瑤琴冰冷的內心。但橫亙在二者間等級地位榮華富貴,又使她不願接受秦重這份痴情,在她眼中情只佔三分。直到她受到吳八公子的侮辱欺凌後,才明白那些"豪華之輩,酒色之徒"只知"買笑追歡的樂意,那有憐香惜玉的真心",終於向秦重表露了決心,下了"布衣蔬食,死而無怨"的決心。

秦重可謂是三分痴七分情的重情男子,他的堅守是冷靜的,也是執著的,莘瑤琴七分痴於榮華之後的覺醒,才將之前對秦重的三分情上升為七分,二人的布衣蔬食生活是經歷了情感的波折和參透之後的領悟,所以才越發彌堅。

被後世廣為流傳的不得不提《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杜十娘對李甲是飽滿的七分痴三分情,她痴心於李甲就是那個拯救她出牢籠從良的唯一依靠,她更痴心於李甲對愛的堅守和重情的人品,痴情覺醒,是在同李甲歸家途中,歸途是旅途,也是為情抉擇的路途,李甲禁不住富商孫富開出的好價錢,把杜十娘如同物品一般轉手出賣,幡然醒悟的杜十娘,看透了李甲不堪一擊的情,將滿心的痴和情連同李甲看中的金錢,抱持百匣,投身於滾滾波濤之中。

馮夢龍的筆下世界雖描述了通俗百姓生活,在他眼中卻是極為不俗的芸芸眾生,大俗為大雅,不為與極為,讀來依然非常有味道的。


明代馮夢龍的“極為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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