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時代要包容一切的雄心

我的書跟國家之間沒有張力

文/方方

(學人君按:近日來關於作家方方的武漢日記將出版外文版的消息,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但與出版相關的一些基本事實,仍有不明之處。惟有建立在對事實的瞭解上,討論才會有價值。為此,學人Scholar公眾號專訪作家方方,就日記出版等相關問題尋求她的回應,從她的回答裡,我們可以獲得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事實。閱讀方方的六十篇日記,驗證她的每一個觀點,摒棄人云亦云的呼聲,堅持運用自己的理智,從常識出發,獨立思考,或許是彌合這個社會之間巨大裂縫唯一可能的方法。(採訪人:李梅、孫緒謙、黎振宇,以下簡稱“學人”。)

日記的出版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學人:近日來,關於您的疫情日記將在海外出版的消息引發廣泛關注,這是否取得了您的正式授權,能否簡要介紹一下相關溝通過程?在亞馬遜網站出現的英文、德文版的封面、簡介,此前是否徵求過您的意見?

方方:得到了我的授權。但並不是像網上某些人說的那樣,是事先約稿。“約稿”的是《收穫》雜誌主編程永新。而我因心情不好,當時並沒有同意。後來想想,覺得可以記錄一下,所以初一那天上新浪微博開始記錄。這個過程,我在第一篇裡已經都寫到過。批我的人,想必根本沒有看我的記錄。而且我一開始並不叫“日記”。甚至沒有打算天天記,比方初二我就沒有記。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比方封微博,又比方極左攻擊,讓我產生一種我偏要記的想法,這種心情有點像艾芬的“老子到處說”一樣。就這樣一天天地記了下去。因為“一日一記”,所以別人稱之為“日記”,我也沒有表示反對。

我的翻譯白睿文先生本來就在翻譯我的小說,他也有微博,與我相互關注。可能是在微博上看到了我的記錄,於是聯繫我,問我是否可以先翻譯這個。我查了一下,他問我的時間是2月17日。那時候武漢情況仍然不太好,所以我沒有同意。我的原話是我“暫時沒有出書的想法”,他也表示了理解。

但是到了二月底,很多出版社來聯繫我,也有海外的,我想白睿文先生本來就在翻譯我的書,他的漢語水平很高,我還是先知會他一聲。於是他立即表示他願意翻譯,並且聯繫了代理人。三月初,我為圖省事,將全球版權授權給了代理人。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過程。我的書名為《武漢日記——封城?記錄》,因為當時不知道會封多少天,沒有寫數字。

英文封面徵求過我的意見,但我因為並不懂英文,所以沒有想到過標題會改動。而白睿文先生也忽略了小字(也有人說那是一箇中性的詞)。後來發現問題,白睿文先生也向我表示了歉意,然後立即要求所有的出版社必須尊重我的原標題。德文的封面,我當然沒有看到過。德文翻譯是阿克曼先生,他和白睿文先生一樣,都是對中國非常友好的人。現在的銷售商在促銷,或許會有言論走偏的問題。我沒有外文閱讀能力。但這些都可以及時糾正。目前已經協商好,要求這些文字必須先給翻譯看,然後交我確認。而兩個封面已經都改了過來。

《方方日記》英文版封面

我在同意出版這本書時,就跟白睿文先生說過,這本書的所有稿費我都會捐出來,幫助一些應該幫助的人。白先生表示他也要捐一部分,他把我的想法告訴代理人後,代理人也表示,她也要捐一些出來幫助武漢。這些話都是二月底或三月初時說的。不要把人們都想象成壞人。不要覺得在國外出書就是賣國。這種想法很幼稚。

學人:您是否嘗試過在國內出版日記?當您決定在海外出版時,是否考慮過可能會出現的爭議?方方:本來就應該是國內先出版。最初國內出版社找我時,我也是同樣沒有心情做這件事。但是後來疫情緩解,我就答應了。這個時間也大約是在二月底。並且同時就跟出版社說,我希望你們開高一點稿酬,我將把這些錢捐給殉職的醫護人員遺屬。如果多的話,還可以捐一些給其他需要的人,我自己一分錢都不留。這些與出版社的記錄應該都還在。而且我也跟其他朋友商量過怎麼做這件事。

海外出版,在中國作家是件很正常的事,每一箇中國作家都願意自己的作品能有更多的人讀到。所以我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好。這個過程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書要八月出版,這個時間也是很正常的時間。因為六十篇日記只有十三萬多字,並不長。內容是大家都看到過的。我不覺得會有爭議。國外和國內的出版過程不一樣,我所不知的是,國外有預售過程。這在國內是沒有的。因為國內怕盜版,多是書印出來了,才有各種宣傳。這個預售的提前量,引起很多人猜疑。當然也不乏有些人故意要把大家帶到溝裡去,比如說,給外國人起訴中國送彈藥之類,這樣弱智的說法,居然這麼多人相信。

順便要說的是,國內本來有十多家出版社想要出版此書,但是因為極左人士(我要說明一下,極左人士只有極少數人,其他的人我並沒有說他們是極左,是他們自己往自己身上套的)的叫罵,目前所有國內出版社都不敢出了。我的出版人還在國內努力,希望爭取搶在國外出版之前。她們非常敬業,我也很感動。

我和國家之間沒有張力

學人:有一些人認可您的日記作為個體記憶的價值,但認為在這個節點到海外出版,可能會被境外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是缺乏大局觀的表現,甚至不乏“陰謀論”的猜想。對於上述觀點您有何回應?

方方:前面說過,書應該是八月出版,現在正在翻譯。而我自己還沒有完全交稿。這樣一本書,你們認為境外別有用心的人會怎樣利用?他既然是別有用心的,既然是刻意利用,他還會在乎是《武漢日記》或者是《大國抗疫》嗎?你出什麼書他都會利用是不是?難道因為有人利用我們就不出書了?什麼時候中國人這麼怕外國人的?至於“陰謀論”的猜想,我只能說,這些作者比較適合寫小說。

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有陰謀的,前面我已經說了,這是很自然的過程。以我這樣的人,外文都不會,而且年齡大,來找我搞陰謀,不如找個更強的,是不是?翻譯白睿文先生,一向對中國友善,他翻譯過王安憶、餘華、葉兆言等人的作品。碰巧他正好在翻譯我的作品,我們相互關注了微博,又因為工作需要,也相互關注了微信,聯繫起來很方便,而且微信記錄也都還在。時間都很清楚,有沒有陰謀是一目瞭然的。

學人:作為一名作家,在面對國家、社會和個人之間的內在張力時,您覺得應當如何處理?

方方:我寫日記以來,一波一波地被攻擊,你們怎麼沒有任何覺得奇怪的想法?而是順著攻擊我的路數走?這一波無非是有人綁架國家利益對我進行要挾而已。而且他們綁架國家或部門已經多次成功了。而我跟國家之間沒有張力,我的書只會給國家以幫助。因為我很詳細地寫到了後期湖北換帥之後的各種舉措。寫到了疫情是怎樣得到有力的控制的。寫了方艙醫院,寫了下沉幹部,更寫到了醫護人員、志願者、建設者們是如何努力的,以及武漢九百萬市民是如何堅守的。

這些人如果看了我的日記,會明明白白地看到中國抗疫成功的經驗。我的日記中,絕非極左分子曲意解讀的所謂中國負面的事,賣慘的事,等等。他們的斷章取義,讓那些沒有讀我作品和根本不讀書的人相信了這些。而實際上,我裡面有無數的中國的抗疫經驗。國外出這本書,豈不正好是推廣中國式經驗的好方式嗎?

這個社會應包容一篇溫和的日記

學人:當然還有不少讀者支持您的日記在海外出版,但認為日記中有些表述還可以進一步修訂完善,並建議增加一些註釋說明。您是否有此計劃?

方方:細微的修訂肯定有的。我要告訴你的是,那麼多人說我裡面是謠言,其實沒有謠言,全是真實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可以查證到。需要修訂的錯誤有兩處,一是大風把雷神山醫院的屋頂掀翻了幾片,我寫成了火神山醫院,二是,王廣發醫生是第二批來漢的專家,我寫成了第一批專家。但這兩處的核心內容都沒有錯。我在對記者的採訪中也提到過這些。有一些註釋自然也是需要的。所謂完善,大約就是細處的修訂和文字的校正。其他仍然保持原來的樣子。因為既然叫了日記,就是日記的狀態。

學人:針對您日記的批評,常常越界到人身攻擊、個人信息洩露。這是否已經對您的生活造成了實際的困擾,您打算如何應對?

方方:這是我管得了的嗎?這是網管應該管的呀。網管們放縱這些網絡暴力,是他們不作為。那些攻擊我的人,暴露我家住址,對我造謠誣陷,扒了我家幾代人,這些為什麼沒有人管?我們的技術發達到可以精準屏蔽的地步,但對這樣大規模長時間的網絡暴力,幾乎長達兩個月的辱罵造謠,為什麼無人管?僅僅說不作為恐怕太輕了吧?今天還看到有人要組隊來武漢殺我的信息。我是沒有辦法應對的。但是,我很想知道他們的後臺到底是什麼人,是什麼人支持他們如此目無網紀國法,並且為什麼全中國只有他們可以這樣在網上囂張跋扈。

學人:對日記的討論,各方自說自話,社會輿論呈現明顯的分裂。您認為如何才能彌合這一裂縫,構建社會的基本共識?

方方:可是你們有沒有覺得,作為我來說,只不過因為被封在疫區,因為約稿而寫了60篇疫區生活的記錄?僅此而已。這樣溫和的記錄,都不能包容,都要引發這麼多人的仇恨,這會讓無數人感到害怕。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麼多人支持我?因為我的言論尺度,是一般人們都會有的言論尺度,如果連我都不能容,人人都會害怕。

現在網絡上幾乎跟文革時差不多了。而這個裂縫的產生,實際上是極左人士刻意挖出來的,他們的曲意解讀和放大他們需要的言詞,以及配假照片造謠說這就是我看到的照片,等等,這個裂縫根本就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彌合這一裂縫,需要大家學習常識。只要有常識,這些裂縫根本沒有存在的可能。

學人:從4月8日開始,武漢開始全面解禁,您的生活有什麼新的變化和計劃安排?對這座城市的復甦,您有什麼期待?

方方:我一直在為這本《武漢日記》寫一個前言。這個前言要表達的內容是:病毒是全人類的敵人。無論東方或西方,都被病毒磨難了一番,各有各的問題。我們早期的懈怠和西方不信任中國的抗疫經驗所表現出來的自負,導致了無數百姓喪失生命,使無數人的生活遭到破壞,讓整個人類社會遭到一次摧殘。總體來說,是人類太傲慢,人類太自大。人類藐視微小病毒的破壞能量。這個教訓是全人類的。

他們說——

易中天:站在方方一邊,站在“人”和良知這一邊

大疫期間,每天都有數以千萬計的讀者期待著閱讀方方的“武漢日記”,可是也有一些心懷鬼胎之徒對方方大肆攻擊,甚至進行政治陷害。從無數人為方方點贊、無數人為方方留言、無數人為方方轉發就可以看出民心所在,宵小之徒只是躲在骯髒角落裡的一小撮。

誠如作家王朔所說,“當下我們根本沒有什麼左派右派之爭,只有人派獸派之分。判斷的標準很簡單:說人話幹人事愛人類的為人派,說鬼話幹鬼事的是獸派”。方方秉持良知,記錄發生在身邊的真實故事,就是“說人話幹人事愛人類”。因此,站在方方一邊,就是站在“人”這一邊,就是站在良知這一邊。筆者將隨手收藏的資料稍作編輯,記錄下這些以文字支持方方的人們,並以此向方方、向所有支持方方的人們致敬!

遺憾的是,目前知識界公開支持困守孤城的方方的還是少數。南開大學老校長張伯苓曾慨嘆:“中國社會的習慣是好人坐在屋裡嘆氣,壞人在外面臺上唱戲。”大作家托爾斯泰則說:“如果那些不講道德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形成一股力量的話,那麼正直的人也應該這樣做。”令人高興的是,越來越多“正直的人”站出來支持方方。我希望,知識界的精英們向前一步,用手中的筆支持方方。

站在方方一邊,站在“人”和良知這一邊!

易中天:作家

2月12日,方方的日記題為《武漢人的痛,不是喊喊口號就能夠緩解的》,抨擊那些喊空洞的人。第二天易中天以一篇《武漢鉚起,馬屁精滾開》,表達了對方方的支持。他在文章中說:“武漢要的不是口號,而是實實在在的援助。他們心中的痛,正如方方所說,也非口號可以緩解。”他響亮地喊出“武漢鉚起”,指出“一線需要的不是廉價的同情,空洞的口號,更不是無聊的吹捧,而是——理解。”他呼籲所有媒體,“多點理解,少吹牛皮。守住底線,不唱高調……請學會說人話,請學會懂人心!”

閻連科:作家

以方方、小引等許多武漢的作家、詩人和其他作者為代表的日記,最終會成為這場劫難最獨特、細微的記憶和文學。這些日記是時代最堅實的細節。如果沒有這些日記,不要太久,疫情之後的三年或五年,十年八年,在這場疫劫裡死去的數千鮮活的生命將會成為記憶的空白。比如17年前的SARA,我們去哪兒還能找到如方方日記這樣的記憶作品呢?歷史總是以里程碑的方式來概括、輪廓過往和時間,而方方的日記和許多良知記者的書寫,才是里程碑上刻寫的最具體的文字。

要感謝方方,是她撿起了作家和文學掉在地上的臉。

——閻連科

張抗抗:作家

如果你習慣了在黑夜之中摸索,別人的一點亮光,都會讓你覺得刺眼;

如果你習慣了在泥沼中爬行,別人穿上靴子,你都會覺得是一種冒犯;

當你從宏大的敘事中,尋找勝利的希望和心靈的慰藉,別人發出一點悲鳴,你都覺得聒噪;

當你沉醉於虛偽的讚美詩中,頭腦發脹、熱血沸騰時,別人一點抱怨都會讓你怒不可遏……

----(張抗抗專門轉發了“方方日記”中的一篇《說謊的記憶》,同時轉發別人的這段話表達了對方方的支持)

陳家琪:同濟大學教授

一個人有沒有心目中的自己,這與一個國家到底有沒有對未來的美好生活有一個設想,這是同一個道理。無論如何,當自己說話時要左顧右盼,擔驚受怕,總不是我們心目中的美好生活。在勇氣上,我們,至少是我,還真的應該向馮天瑜先生和方方女士學習,儘管這不一定就能使我從此變得更有勇氣,但至少,我會敬佩他們,心中暗暗看不起自己。

——陳嘉琪《夜讀馮天瑜新啟蒙說訪談與方方日記》

丁帆,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學會會長

方方不是肩扛著閘門的女英雄,也不是施放林中響箭的“吹哨人”,她只是在表達一個智識者的良知,為普通人的心理疾病開一劑良方而已,這就是啟蒙者的職責所在,從中我們又望見了人性的微光。

人類不亡,啟蒙不死!啟蒙者雖是一棵會思想的蘆葦,但是她是沒有一個私敵的人。

——丁帆《方方:一個沒有私敵的人》

苗懷明: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

若干年後,當人們談起這場災難時,肯定會想到方方日記,它註定成為一個時代的記憶而永恆……她無意於做英雄,但那些咒罵、謾罵她的人將她逼成了英雄。就像李文亮,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眼科醫生,但有人硬是將其逼成英雄。這難道不值得我們反思嗎?

假如我是文學最高獎的評委,我會毫不猶豫把手中神聖的一票投給方方,以文學經典的名義,用善良人性的名義。

——苗懷明《話說方方日記——以文學經典和善良人性的名義 》

梁豔萍:湖北大學文學院教授

很多人每天都等候到子夜,讀方方日記後再睡去。讀者關心著方方,關心著武漢,關心著湖北,方方關心著人,關心著病人,關心著他人。方方的寫作是以人為中心的,是為人的寫作,也是人道主義與人文精神的寫作……只有直面慘淡的人生,才敢於與禁錮抗衡,才敢與死神較量,敢於突破道貌岸然的攻擊與包圍,方方做成自己。方方是直擊的方方,人文的方方,大寫的方方。

——梁豔萍《直面對衝,迎頭相撞是方方》

徐景安:深圳市體改委原主任

我看了幾篇方方的日記,覺得她的文字樸實、自然,在隔離的空間裡,收集來自朋友、社會的信息,寫了自己的感受。其中有二條主線,一是對防疫中存在的問題、漏洞、毛病、不足,進行抨擊和批評,二是對防疫中存在的問題、漏洞、毛病、不足產生的原因追責……我看方方日記都無可指責,而且值得褒揚,反映了她作為一個作家的良知和良心,勇氣和擔當。正因為如此,有這麼多粉絲願意看……如果中國有很多個方方,成為義務的吹哨員,這真是社會的進步,治理的改善。

——徐景安《方方的“哨音”與王誠的“哲學” 》

俞敏洪:企業家

現在看到因為“方方日記”引起的各種爭論,我覺得這是好事,真理不是愈辯愈明嗎。把雙方的觀點擺出來,老百姓自然會有自己的判斷力。但我建議那些反對方方的人,沒有必要不斷刪帖,以至於大家看到了批判方方的文字,卻看不到方方自己的文字。另外,批判就是用理性的態度擺事實講道理,沒有必要動不動就上綱上線,語言裡充滿殺氣。我也不認為,只要是批評政府不作為或者揭露社會黑暗面的文字,就是和國外敵對勢力勾結的。這裡面沒有邏輯關係。坦率說,我從方方的文字中沒有讀出對於中國有多少否定和危害,倒是覺得,有些批評她的文字,顯得狹隘而固執。

——俞敏洪《疫情日記3月23日丨病毒不應成為煽動情緒的武器》

以上內容來自天涯論壇

笑蜀:知名作家、公共知識分子,曾是《中國改革》編輯,前《南方週末》專欄評論員。

李軍林,電影導演,79年生人,作品:《一個人的課堂》、《紅辣椒》、《燃點關係》等,微信公眾號:gh_18b9b8ed135c。

方方日記:國內問世沒有塌天,海外出版也不會地陷

方方日記要在海外出版了,引來呼天搶地、天崩地裂般的指責謾罵。

“反華子彈”、“遞刀子”、“撞牆沉船”、“賣國賣人民”、“親痛仇快”,“為反中力量添磚加瓦”,網上的這類用詞,黑壓壓的一片。

前不久,寫過一篇《批鬥方方雄赳赳》的小文。眼下這陣勢,儼然升級為“揪鬥”了。

彷彿看到,方方只差面前掛上塊大牌子,倒著寫的名字上面,打上個紅叉叉。

一個作家,困守愁城,以尋常大媽風格,絮絮叨叨一番。幾十篇日記結集出版了,馬上成了“反華子彈”。

如若這個說法靠譜,疫情初期某些官員的顢頇昏聵,提供的豈不是原子彈?

進而言之,官媒向全世界播發的“武漢八醫生造謠”“未發現人傳人”和“可防可控”消息,不得是威力更大的中子彈?

所謂向中國索賠,說來不過是幾個西方國家議員的瞎嚷嚷。他們的某些議員,針對中國的奇談怪論多了去,這回為啥要如此當真?

即便沒有方方日記,索賠的狂吠就斷不會有了,就會天下太平了?

對於方方日記此時的出版,我說不上很贊同,也難言反對。

說不很贊同,倒不認為它就是眾口鑠金的“大毒草”。

她的這些文字,是日記體裁和性質,一天要寫一篇,來不及細細打磨,不免匆促甚或是急就章。

再倉促出版,僅就文字本身而言,少了沉澱的過程,也就少了臻於完善的機會。。

說不反對方方日記出版,首先因為這是法律賦予她的權利。

甚至覺得,方方日記英文版的出版,換個視角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認真讀過方方日記的都知道,她有的決不僅僅是批判和揭露,也有大量的肯定甚或讚揚,只是不那麼直白和使勁兒。

相信通過這本日記,國際社會能更加了解,中國經歷了多麼艱苦卓絕的抗疫,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價,展現了怎樣“以人民為中心”的巨大努力,凸顯了怎樣的全面動員能力、組織協調能力和資源調配能力。

也相信通過這本日記,國際社會能更具體地看到,中國政府在如何與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做不懈鬥爭,如何下決心更換地方要員、不斷調整優化抗疫政策,人民如何守望相助、聲息相連,民眾在如何監督政府履行職責。

相反,方方日記呈現的如果都是讚頌與謳歌,都是所謂的“正能量”,海外讀者就一定會齊刷刷,由衷對中國伸出大拇指?

海外讀者會愚蠢到把方方不當作家當史家,把一個作家“野史”性質的日記當正史去讀,而全然不顧其文學屬性?

正如我們知道,要了解三國曆史,不能只讀《三國演義》,儘管後者極具可讀性和普及性。

“揪鬥”方方的人,很多糾纏於兩點。

一是方方日記英文版的副標題——“dispatches form the Original Epicenter”。

對此,一些熟稔英文的人士傾向於認為,詞句並非必須理解為發源地的意思,而是來自震中的消息。

二是方方日記中的兩處不實之處,即“殯儀館一地手機”和“廣西梁護士去世”。

事實上,稍後出來的方方日記,對此分別用了不短的篇幅予以補正、說明並道歉。

方方日記英文版的正式出版時間是2020年8月18日。只有正式出書,方知相關文字會否刪除或勘誤。

即便出於保持日記的完整性,作者不予刪除或加註釋,國外讀者不會都是傻子,選擇性無視文中的“聽朋友說”,或無視原日記內容中已作的補正和說明。

概言之,說西方世界的主流輿論和政治精英,會因為一部不足20萬字的《方方日記》,而對中國的印象、評價、判斷和戰略產生鉅變,反正我不會相信。

就西方而言,針對中國源源不斷的謠言加工廠、批量生產偏見的流水線,並不少見,多一個方方不多,少一個方方不少。

方方日記在國內問世,天沒有塌下來;日記在海外出版,也不會有地陷。

我們每天看到的國外疫情報道,也未必都是好消息。那邊的世界因為我們看到了壞消息,而天塌地陷了嗎?

誠如廖沫沙先生在《挽鄧拓詩》中所言:豈有文章傾社稷,從來佞幸覆乾坤。

如果上述道理,還是說服不了那些要把方方“打倒批臭再踏上一隻腳”的愛國者,那就只能期望他們,搞出幾本反映武漢、湖北乃至中國全民抗疫的精品力作,拿出去出版以展示完美無缺的大國形象。

一個國家的走向和命運,是由國家實力、國家作為決定的,而不全然由輿論左右。

冷戰時期,1950-1980年的前蘇聯,被西方國家罵得狗血淋頭,也未見得怎樣。戈( ˃̶̤́ ꒳ ˂̶̤̀ )爾巴( ˃̶̤́ ꒳ ˂̶̤̀ )喬夫上臺後,西方又不吝送上各種誇讚,又如何呢?

中國抗疫成效如何,事實已經並將給出更多、更有說服力的回答,為什麼有人就是不能確立這個自信?

有人說,對於方方日記的態度,涉及左右之分野。

時下看來,談左或右,都有些奢侈。如果有人真的信奉左,或者秉持右,那也算是真性情,倒也算條好漢。可惜,殊難看到與之相對應的人格和品行。

正如王朔說,“當下我們根本沒有什麼左派右派之爭,只有人派獸派之分。判斷的標準很簡單:說人話幹人事愛人類的為人派;說鬼話幹鬼事的是獸派。”

僅從撕咬、批鬥和揪鬥方方這件事上看,有些人就是骨子裡的蠢和壞。

方方日記從來不可怕,不管它在哪個國家、以何種語言出版。

被狂熱的極端民族主義情緒裹挾,這才是可怕的事情。

杜甫先生,您亂寫《長安日記》,到底是何居心!

來源:楚橋(ID:ye1390151292)

杜甫先生:

您好!

在下唐低鴻,塵世間一個迷途的小書童。

今日貿然寫信,並非與您探討人生。只是無意之中,讀了您的《長安日記》,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眼下,大唐正值生死存亡之秋,安祿山、史思明之流,大逆不道,興兵犯上,以致烽煙四起,兵戈不息。

好在新皇聖明,自靈武即位後,得李俶[chù]、李泌和郭子儀相助,終與數萬賊寇,決戰於香積寺,成功收復京師。

克復中原,一統河山,重振大唐雄風,已為期不遠。

作為一個有影響力的詩人,此時此刻,您應該無比堅定地,與朝廷和人民站在一起,寫有情懷的文字,講有溫度的故事,鼓舞士氣,凝聚人心。

但您在長安城的多篇日記,卻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帶節奏,拉仇恨,激化矛盾,不僅有失身份,有辱斯文,甚至有違忠義之德,有悖君臣之倫。

01

腰下寶玦青珊瑚,可憐王孫泣路隅。

問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為奴。

已經百日竄荊棘,身上無有完肌膚。

……

昨夜東風吹血腥,東來橐駝滿舊都。

——《哀王孫》

天子枕戈嘗膽,文臣不懈於內,武將忘身於外,長安有難,八方來援……

這些感人肺腑、催人奮進的畫面,您都視而不見,卻煞費苦心地描述,長安城裡的腥風血雨。

最不能容忍的是,對滯留長安的王孫和公主,您幾乎是以現場直播+高清無碼的方式,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示了他們乞討為奴的慘狀,以及體無完膚的窘態。

您置皇室尊嚴於何地?!

良知是最高準則,作為詩人和文藝工作者,您有記錄歷史、反映生活的權利,但完全可以將鏡頭拉偏一釐米!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春望》

困守長安,您只看到了山河破碎,荒草叢生。

卻對那些勇敢的逆行者,選擇性失明。

他們瞞著垂老的父親,告別新婚的愛人,奮不顧身地奔向前線之時,您又在哪裡?

您口口聲聲,愛國忠君,但賊寇起兵以來,成千上萬場的戰鬥中,都不見您的身影。

既然如此,您又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不求您為國出力,但求您守住底線吧。

山雪河冰野蕭瑟,青是烽煙白人骨。

焉得附書與我軍,忍待明年莫倉卒。

——《悲青坂》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

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

——《悲陳陶》

傷亡,是戰爭的常態。

哪一場戰役的勝利,不是將士的血肉之軀撐起?

我知道,您寫詩的時候,喜歡咬詞嚼句,刻意求工,“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是創作風格,屬於學術範疇,我沒有任何意見。

但不能為了追求藝術效果,就用一些無法確定真假的數字,來渲染情感,虛張聲勢。

如此譁眾取寵、製造恐慌,您的良心不會痛嗎?

02

後來,我又陸續讀了一些詩篇,發現即便沒有戰亂,您也是牢騷滿腹,看什麼都不順眼。

我頓時明白,這一切,都源自您內心的陰暗。

天寶十二載,您偶遇右相楊大人,攜姊妹遊春踏青。

本是一次極為尋常的家庭團建,您卻大放厥詞,冷嘲熱諷:“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

堂堂一品大員,和兩位誥命夫人,只要沒有僭[jiàn]越,鋪張一些,講究一點,那都是朝廷的臉面!

聖上都沒有意見,您憑什麼指指點點?

就算她們騎上高頭大馬,在宮牆內橫行狂奔,壓碎了腳下的秦磚,掀翻了屋頂的漢瓦,也沒有您說話的份!

天寶十四載,您客居長安十年之後,終於以四十四歲的高齡,進入體制,獲得朝廷授職。

誰知皇恩浩蕩,您卻態度輕狂:“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故山歸興盡,回首向風飆。”

您身為名門之後,少年時讀萬卷書,青年時行萬里路,卻在長安城裡,連續兩次落第。活生生地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現在又眼高手低,嫌棄縣尉的職務太低,不願意從基層做起。

真是一個迂腐的酸儒。

無語。

同年,朝廷格外開恩,再次任您為右衛率府兵曹參軍。回家探親之時,您又有詩篇問世: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樛嶱。

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

……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

……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

入門聞號啕,幼子飢已卒。

吾寧舍一哀,里巷亦嗚咽。

……

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

撫跡猶酸辛,平人固騷屑。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處在什麼樣的階層,就會喝什麼樣的水、穿什麼樣的衣、呼吸什麼樣的空氣。

詩人可以轉行,也可以跨界,但階層的壁壘,卻永遠無法打破、也無法逾越。

這是常態,更是天道所在。

您早就過了不惑之年,豈會不諳此理?

您處心積慮地,將君王與貧戶、權貴與寒女、酒肉與白骨,集於一詩,聚於一處,明顯是在仇富笑貧、販賣焦慮,這節奏帶的,也太明顯了吧?

作為公職人員,您既不用服兵役,也可以免賦稅。

大唐待您不薄。

可您前腳沐浴天恩,後腳就來抹黑朝廷,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講真,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另外,弱弱地問一句,孩子餓死這種事,寫進詩裡真的合適嗎?

家醜不可外揚,您到底要鬧哪樣?

03

還是這一年,您在幽州,寫有《後出塞五首》,借士兵之口,言“祿山將叛,濫賞士卒,人趨於利,上破國而下覆宗,不祥莫大焉。”

安祿山濫發財物,收買人心,您是親眼見到,還是直接參與了?

一個與聖上情同手足、與貴妃親若母子的地方大員,怎麼可能會起反心?

您身為兵曹參軍,也算是半個軍人,怎麼說出來的話,一點專業素養都沒有?

再說了,就算安祿山要反,用得著您來告示天下嗎?

大唐軍隊的戰情速報系統,必然會在第一時間,逐級上呈,直達聖聽。

您的這番言論,簡直視“開元盛世”以來的發展成果於不顧,嚴重破壞了當前繁榮強盛的大局。

我現在真的有點懷疑,“安史之亂”初期,我軍貽誤戰機,節節敗退,就是因為您危言聳聽,動搖了軍心。

衙門當時沒有訓斥您,是給您改過自新的機會。

萬萬沒想到,您到了長安之後,反而不思悔改,變本加厲,炮製出一系列的《長安日記》,誤導了諸多不明真相的群眾。

您居心何在?

客觀而言,此番戰亂,確實給長安城,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但災難是可以結束,更是可以戰勝的。

更何況,長安失守之後,舉世關注。

肅宗在鳳翔,調十萬唐軍,以李俶、郭子儀為帥,火速東進。

許元和張巡,苦守睢陽,以區區七千兵力,硬是牽制住了十八萬敵軍,著實可欽可敬。

更有回紇[ hé ]騎兵,跨越萬水千山,為大唐助陣。

果然,不出一月,賊寇敗走,長安收復。

身為京師子民,吾等感激不盡,發自肺腑地感激朝廷,感激唐軍,感激外族友人。

而您作為詩人,既然不能投筆從戎,殺敵立功,就應該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提振精氣神,傳播正能量。

您責無旁貸。

04

您常說:“詩是吾家事,吾祖詩冠古”。

令祖杜審言,文采風流,不輸宋玉、屈原。

您始終以他為榮耀,視他為榜樣。

但他筆下的長安城,卻是“半嶺通佳氣,中峰繞瑞煙”,他對朝廷的態度,卻是“小臣持獻壽,長此戴堯天。”

與您相比,這情懷、這格局,高下立見。

再看看蘇味道,他與令祖同列“文章四友”,任職洛陽時,曾作《正月十五夜》: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繁花似錦,歌舞昇平。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您品,您細品。

此外,還有宋之問“鎬飲周文樂,汾歌漢武才”,上官儀“締交開狎賞,麗席展芳辰”,張說[yuè]“天文日月麗,朝賦管絃新”,蘇頲[tǐng]“宸遊對此歡無極,鳥哢聲聲入管絃”……

他們的詩句裡,無一不是大唐盛世之景。

這才是大手筆,才是主旋律。

您怎麼就學不來呢?

實在不行,您也可以降低維度,寫點《感謝你,安祿山》之類的口水詩,那也是極好的:

我要感謝你,安祿山,因為你讓我看到了一種甘露叫——眾志成城。

我要感謝你,安祿山,因為你讓我看到了一種甘露叫——勇往直前。

我要感謝你,安祿山,因為你讓我看到了一種甘露叫——視死如歸。

這很難嗎?

我知道,您是一個骨灰級的老憤青,自負倔強,目中無人。

我說的這些話,您可能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

但歷史和時間會證明,令祖以及張說、蘇頲,才是真正的詩人。

拋開仕途上的成就不提,他們的藝術水準和歷史貢獻,絕對會超出您幾萬裡。

而您,只會活在陰暗之中,與狹隘、偏激為伍,和醜陋、卑劣相伴,長此以往,必將釘在恥辱柱上,被事實碾壓,被時代拋棄,被人民鞭笞[chī]。

好在迷途知返,為時不晚。

剛剛,肅宗自鳳翔還於舊都,長安百廢待興。

期待您識時務、講大局,轉觀念、改文風,繼承和弘揚老杜家“奉儒守官,未墜素業”的優良傳統,和其他詩人一起,投身洪流,謳歌大唐,展現風貌,引領風氣。

畢竟,成名不易,且寫且珍惜。

萬望善自珍重。順頌冬祺。

晚生唐低鴻敬上

唐至德二年冬月 長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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