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後，我們更想關注個體的尊嚴，關注人性。餘明的藝術從人出發，最終回到對人性的深度思考。4月6日，泰藝術的小夥伴拜訪了藝術家餘明的工作室，並與其進行了對談。
藝術家最真實的狀態是怎樣的？藝術家追求的作品的真實狀態又是怎樣的？
批評家彭肜和支宇是這樣評價餘明的：“從四川美術學院畢業之後，多年來，餘明一直行走在感知自然、領悟自然、沉思人與自然關係的思想之路上。他既為自然之蒼涼遼闊而歌吟，也為自然之博大神奇而顫慄，更為人與自然關係的斷裂和扭曲而憂心和喟嘆。”
《籬笆牆與人8》（局部） 布面油畫 57×80cm 2003年
“經由‘鄉土風景’、‘素風景’、‘寂風景’、‘極限風景’、‘異風景’等幾個時期，餘明以一個又一個的作品系列奠定了他作為當代中國優秀風景油畫家的藝術形象。”
分享嘉賓：石勝源，策展人、第三大街藝術機構總經理、《上層》雜誌總編輯
【石勝源】
這次疫情讓大家不能出門、要封閉。對於許多人來說，有了一個相對安靜、獨立的空間，用很長的時間來進行方方面面的思考。藝術家跟其他的人群，在思考的方式上可能有所區別和不同。餘明你是怎麼想的？
分享嘉賓：餘明，藝術家
【餘明】
疫情期間，我在米易很偏的一個叫頂針村的地方，很偏，本打算去那裡曬太陽，誰知出現了疫情，困在那裡兩個多月，畫了一些寫生，但心裡總是堵得慌。這次疫情讓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作為普通人的我們自己的命運。有太多的無助和無奈。由此我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畫的一組頭像，我想接下來會有一些變化，會更多地去呈現我們身邊這些普通人生命的真實狀況。
創作中的餘明
我在鄉村裡待了兩個多月，確實有很大的觸動，其中最多的是在這場大災難中對自身命運的一種感受，這恰恰也是我之前畫的這些畫，比較大的一個觸動——關注普通人，關注我們自身。
擺放著各種顏料、工具的工作臺
回到普通人，該怎麼去呈現，去表達他們在當下的這種真實、普通、平淡的生存狀態，這可能是疫情對我觸動最深的一點，也讓我對以後作品的調整進行了思考。
【石勝源】
我是這樣看的，從歷史到現在只有這一次讓我們國人或者大眾真正地關注了生命本身的價值，並且在關注的過程當中充滿了悲憫感。
工作室裡依次排開的畫筆
我們以前的教科書或者歷史書上只有數據，從數據文字來看，看不出悲憫感，看不出同理心，這次生命的逝世，對社會的震盪，對個人的思索，我覺得超過歷史上很多的重大事件。我想這個對你的作品可能有影響。
【餘明】
是的。
【石勝源】
並不是所有的藝術家都關注生命本身，有一些思考的是另外的問題，而你、你的作品剛好是更加純粹的思考人本身的問題。藝術歸根結底它有一個基本出發點：人本身。所有的藝術都是人的藝術。
《大地上的人影·忽閃而過的影子》 布面油彩 120.5×190cm 2006年
過去我們闡述人跟世界、時間的關係，跟宇宙的關係，跟現實的關係。比如你在大涼山畫的那一批作品，明明是《素風景》，實際上呈現了當地人跟自然的關係。
《極限風景·一個人的廣場》 布面油畫 60×90cm 2010年
後面《極限風景：一個人的廣場》系列是人與世界的關係，這種關係不是停留在現實世界或現實生活場景中，而是我們的意識和哲學層面上的關係。通過人在垃圾場的形象，來表述社會思想層面的關係。
《大地上的人影·何時的牆》 布面油彩 80×160.5cm 2006年
然後我發現，你後面這批抽象繪畫，又回到了人和精神層面，就是社會的精神層面、“我”的精神層面。從這一組作品開始，又回到了人本身。從大的文化邏輯和藝術創作邏輯上來說，它回到了終點；但是從個人創作來說，這剛好又是一個不斷推進的過程。
【餘明】
你比我闡述得要清楚得多。
《大地上的人影·老屋》 布面油彩 119×196cm 2006年
你談到了我早期的一些畫，如《素風景》。這些風景對我來說，是一個很深的情結，我也似乎對風景有某種獨特的感受，這也許是源於個人的生活經驗。其中你談到了這些畫面中有對生命的悲憫，我想是的，它也一直會出現在我的畫面裡。
《極限風景》（局部） 布面油畫 88.5×130cm 2012年
我畫畫的幾個階段你是很清楚的，這幾個不同階段的出現也是自然的，我會隨著內心的引導去畫，這是我最基本的出發點，它會一步步引著我往前走。
從最早的《素風景》，到後來幾個階段的變化，都是內心真實的引導。
《異風景4》（局部） 布面油畫 60×100cm 2012年
你剛剛說的，我覺得剛好融合了這次疫情給我最深的一個體驗。實際上我想用一種平易的眼光看待很平凡人的生命狀態。我想我接下來的畫，會有一個變化，它會回到更貼近於我們自身的狀態上去。
《荒野筆記2012.11.18》 布面油畫 40×50cm 2012年
身邊的人跟我們一樣，都是生活在底層的、平民化的人。我想去看他們，去關注他們的目光，他們的相貌，呈現他們最真實的面孔，我覺得這樣可能是最貼近生命本質的東西，是生命最真實的一種狀態。
《荒野筆記2012.11》 紙本素描 22.5×26.6cm 2012年
【石勝源】
看《素風景》這批作品我們能想到陳子昂的一首詩，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意境和精神很曠遠高古。
只要讀過德國黑塞小說的人，一定會喜歡這批作品。因為黑塞作品的意識和感受都是東方化的。
《荒野筆記2012.12.16》 布面油畫 50×60cm 2012年
【餘明】
人頭這一系列作品已經開始了兩年。作品靈感來源很偶然，是我在地裡發現拍的一些照片。我拍了幾百張。我看到以後給我一些觸動，內心那種對生命的悲憫，讓我很想畫它，也不得不畫，必須畫它們。
被遺棄在地裡的假人模特
【石勝源】
你這個內心的引導，讓我想起了大家一直在提的一個問題，“究竟有沒有純粹的藝術”。我覺得是有的——從人出發，最後回到人本身，這就是純粹的藝術。可能這種觀點不太正確，但是如果我們要去探索，需要一個定義的話，我覺得它就應該是這樣子。
【餘明】
藝術家要有所表達。前提是什麼呢？就是要具備一個人最基本的良知和正義，若失去了這些，任何東西都不能觸動到他最敏感的地方，也不會觸碰到最痛的地方。所以我覺得這個是前提。你要表達什麼、說什麼，如果它和我們的生活沒有關聯，那藝術本身就失去了意義。
【石勝源】
實際上是它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餘明】
對的，它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和價值了。所以作為一個普通人，最起碼的應該具備人的正義和善良，我覺得這個是做藝術的前提，不然你的內心沒有一個出口。
【石勝源】
關注生命和呈現生命，始終是呈現藝術的定性。
【餘明】
這個也很有意義，但是每個人也確實不一樣。在這方面它更能吸引我，所以這個可能也是之前的畫不斷在變的原因。以前很多東西可能不是我最終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我現在進入畫畫的這個狀態，我自己都感覺得到，要更深入一些。而且我也會把狀態調整到最佳的狀態，並進入到這個場景裡面去。這種狀態實際上需要非常純粹、非常單純，要排除很多雜念。
《荒野筆記2012.12.28》 布面油畫 50×60cm 2012年
【石勝源】
是的。我們從文藝復興開始，談到現代主義藝術，實際上它的出發點也是人本和人文。
【餘明】
對，所以我現在覺得更應該回到命運本身，就是身邊的人，他們更為真實，所以我也在做一些調整，在收集一些資料。我想再把畫往回走一點，回到身邊來，看我們身邊那種普普通通的，跟我們一樣的人，他們那種生命最真實的狀態。我想回到這個上面來。
《荒野筆記2013.1.8》 布面油畫 50×70cm 2013年
【石勝源】
這反而還能看出一種藝術態度。這種態度實際上我們通過你的作品的變化，能看出來。
【餘明】
這個才是人最真實的體驗，我覺得這個更重要。
《荒野筆記2013.2.28》 布面油畫 50×60cm 2013年
【石勝源】
餘明一開始就關注人，從人出發，關注人和時空、自然、社會的各種關係。餘明創作有一個人文出發點——內心引導藝術創作。但他的作品呈現的是另外一個邏輯——文化哲學邏輯。
從最近這系列的作品開始，他又從文化哲學邏輯回到了生命本身的邏輯。這個轉折，在一般人看來是在下降，但在藝術家本來看是在上升的道路。
泰藝術小夥伴和餘明老師的合照
最後再給大家分享幾位名家對餘明的評價：
人，被神懷所攏聚，如影隨形，安然入境；大地、零落如泥的人在世上開顯著神的憂傷、安慰和恩典。而所謂文人之“ 關懷”，已斷然看不見餘明所預表的景象。
——批評家、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 島子
面對餘明的畫，我想到的是，安靜體現了一種樸實、一種態度。當喧囂和熱鬧成為一種風尚的時候，它更是一種性格、一種品質。
——藝術家、首都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教授 尚揚
在餘明的畫面中，物象形體高度提煉，悠遠平緩的地平線將天、地分隔開，生命——人或動物——的存在猶如一個置於思考中的符號，在天地間佇立。
——藝術家、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教授 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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