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縣奚灘一中古怪經（3）：八角子劃印
老話講得好，刺檔上透刺，柴檔上透柴。東方紅除了狹子多，妖怪精真沒出過，老底子清清楚楚。真要想出個妖怪精，搞不好女媧娘娘自己報名要爭取，解放前過來的革命群眾，什麼迷信沒見過。女媧娘娘看到這個紙包說，幸虧今年拆屋，要不這個做法的人還要害我家。
迷信面前人人平等。做法的人一個法做了60年，估計自己早就見了閻王，但是倒底是個什麼樣的法，居然連女媧娘娘也講不清。三張黃表紙裡包著一塊石頭，上好的鵝卵石精光滑溜。索性要是一塊金元寶多好，沒有人搞不懂。一個迷信難倒了整個東方紅知識界，文藝界，體育界等等各界愛村人士。殼粒子能能子七個頭八個搖。還得找鹹瓜子佬帝來考古，佬帝酒喝得二五八昏，開始頭上冒煙，冒煙冒到後半夜，幾個殼粒子困得東倒西歪。根據女媧娘娘描述，黃表紙是作法的專用紙，石頭代表一個字石，黃紙取顏色黃，連起來是黃石，歷史上真有一個了不起的人叫黃石公，是張良的師傅。黃石公留了一本兵書給張良謀劃天下，臨別的時候說，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穀城山下黃石即我矣。幸虧佬帝記性好，這麼難懂的文章都會背。
殼粒子都不相信，咯個石頭是黃石公，黃石公蹲你家東北牆拐上，把你家看牆腳，一本兵書留給張良，張良不就是良字輩的嘛，岳飛飛你正好是良字派，三張黃表紙是無字天書，乖乖特反。說來也真是巧，女媧娘娘還煉石補天呢，補好天還多了一塊石頭。為了解開東方紅的迷信發展史上的難解之謎，鹹瓜子著實下了不少功夫，一直研究到現在都沒有正式定論，欠岳飛飛的人情這輩子還不了了。
女媧娘娘相信迷信但絕對不吃迷信的虧。反正不是錢，也根本不相信天字派的上居造屋會在牆拐藏錢，因為之前另外半邊屋已經拆走了，連牆腳的石頭都挖出來，半個洋元也沒有。女媧娘娘從小不相信大佬帝有錢，一畝田才收3百斤稻，一年種一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單幹以後的雜交稻畝產一千斤還差不多。大佬帝生不逢時，解放前單幹分得太早。為了造屋，各處親戚租錢借稻約400元，找家裡人向銀行三次貸款共280元，能欠的工錢，磚錢，木頭椽子，統統欠帳，前後36天，把360年積起的人情全部用光還不夠，最後打水井貸款8塊才弄好。九月廿五打灶，女媧娘娘恨不得吃風屙屁。灶王爺吃火屙煙的人都餓得受不了，明年必須換地方，討飯都比呆在岳飛飛家好。好在肚子餓吃不飽也有好處，人做活走路發飄沒份量，女媧娘娘的老闆上屋頂幫忙鋪油毛氈蓋瓦，兩根椽子中間怪小的縫檔里居然能掉下來，吃飯的臺子位置擺得真好，剛好摔在臺子上。臺子上什麼都沒有。女媧娘娘一拍大腿想起了迷信，紙包石頭輕飄飄，精光滑溜不晃腰。再去找老祖宗的迷信石頭，怎麼也找不到。
戰天鬥地的女媧娘娘從小就不怕討飯。當年萬家太太逃荒到葫蘆園，後來住在梅家。討飯有討飯的學問，女媧娘娘順勢要傳岳飛飛家學。過去民國鳳洲地界有一個討飯大佬帝叫楊腳子，是討飯的惡霸，糾結各個村討飯的，巧取豪奪。哪裡辦酒去哪裡，一群人一哄而上，楊腳子大模似樣專坐首席。普通老百姓哪個敢惹楊腳子，就是當地的大佬帝也要讓三分，家裡做事早早地打點楊腳子，因為流氓無產者最不怕的就是打架。哲學上都說無中生有，有被有束縛了，無可以無法無天。楊腳子古怪聰明，討飯討到女媧娘娘家門口，女媧娘娘只有五六歲，坐在家門口。楊腳子嫌萬家太太東西給得少，看起來一碗米，實際只有半碗，出院子的時候順手拿一個籬笆上曬的陸谷（玉米），糙幾粒玉米仔引雞，趁雞不備，抱了雞就走。女媧娘娘趕緊叫奶奶快來，腳子捉雞。楊腳子後來討飯再到村上居然認得女媧娘娘，小妹妮，下次別喊了。一個腳子紅毛得不照。連討飯都不怕，怕揹債一點道理沒有。從明天開始，老姐到伏門口斫柴，你禮拜天也去斫柴賣。
岳飛飛的白球鞋沒有玻璃絲的襪子配，的確不夠洋氣。斫柴能賣錢，哪有不高興的道理。鳳洲本古吳越地，亦為楚。其州揚州，其郡丹陽，其星南鬥牽牛須女，自鬥三度到女一度，其次星紀，其辰醜。老祖宗文縐縐的，搞半天就是不寫山在哪一方。雖然不知道伏門口在哪裡，咯個名字就比較像山。要是拉圍草捉魚，只要魚在水裡劃個印，岳飛飛就可以看得出來魚大魚小，大魚劃大印，小魚劃小印，蝦子水底走，從來不劃印。施家灣裡劃過印，還有什麼印不能劃。岳飛飛恨不得自己是惡霸地主，伏門口的山都霸佔，一山的柴多少屋造不起。自從到洋灘念初中，幾個殼粒子研究出拉圍草不能搞錢的理論，鳳洲小妹妮家率先發展了搞錢的理論，在伏門口雞山金龍山金鍬嶺上到處劃印。
世界歷中上砍柴的大人物不少，亞伯拉罕·林肯的爹爹就是伐木工，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鳳洲將來出了名人，也可以說某某人的姆媽娭毑是斫柴的，拉圍草的名人就是伊麗莎白。可見斫柴是世界歷史普遍的現象，不像拉圍草，只有鳳洲才有燦爛的圍草文化。從拉圍草到斫柴，可以印證一個著名的文藝理論，世界的就是鳳洲的，鳳洲的也是世界的。東方紅有名的斫柴妹妮三人行包括了鳳洲最體面的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其中就有岳飛飛的老姐，第三名。鳳洲體面第一名的妹妮編了一個順口溜，我覺得林肯總統可以到東方紅來喊聲娭毑。因為林肯總統的爹爹吃了沒文化的虧，斫柴沒有留下什麼了不起的神蹟，搞得林肯小時候沒什麼好名氣，只能修修鞋子混日子。林肯總統到東方紅可以進八字門，排中字派，屬於八字門在美國肯塔基州哈丁縣的分支。
詠柴
球鞋草帽彎鐮刀，
網兜茶缸掛在腰，
油桶打水焦心粉，
鉤索捆柴扁擔挑。
任何押韻的文學形式必然顯得高級，要想顯得高級必然要押韻，因為同聲相和，同氣相求。為什麼這麼說，等我把八角子的身世交待一下，你們就明白為什麼要押韻了。八角子家裡兄弟姐妹五個，八角子是老大。八角子的爹爹本來以為自己不能生，就千求萬求抱了八角子，對八角子是一萬個親，比親兒子親一萬倍。結果八角子是個發家的殼粒子，沒過三年，八角子的爹爹生了八角子的妹妹，八角子的爹爹一想也好，八角子討親的問題一把解決了。哪曉得發家的殼粒子發家的勁才開始，八角子的爹爹後頭又連著生了三個弟弟，一個比一個好看。八角子的爹爹高興得不得了開始發愁，八角子你個殼粒子，發得太快了，老子本來打算寫一副好對聯，你偏要寫什麼絕句，搞得老子看見你姆媽腳都發抖。對聯不用押韻，絕句必須押韻，八角子的爹爹對押韻怕得發抖，可見押韻十分高級。八角子一點都不愁，老子天生就是押韻的種，八字門的韻怪簡單你怕個吊。兄弟三個一心團結，八角子在鳳洲屬於一等一的殼粒子。
八角子不滿足於只押八字門的韻，一聽到鳳洲一姐的高級詠柴韻，乖乖，三天沒眨眼睛睏覺。咯個斫柴哪個山頭的柴好，松樹枝，白茅草，刺朵落，鐵茶葉，九九蘆，松茅頭，竹檔楠，松脂木，風菠蘿，映山紅，毛栗子；帶什麼東西上山好吃又禁餓，帶飯，帶鍋塊，煎餅，焦心粉，鍋巴；從出村到前頭河沿上埂，埂頭上走到梅家灘下埂，過茆家打水溝，從包家插過去到徐家，再到川山，走小路上山，山腳下就是伏門口，哪個溝難跨，哪條小路不好走，哪裡有清水好歇放，摸得一清二楚。想了三天，終於想通了，殼粒子我要自由戀愛。八角子自己被自己嚇得要死，明明想斫柴，怎麼變成了談戀愛，這麼不要臉，怎麼好意思。真是松茅頭好燒，屁屁輕。
岳飛飛跟著老姐斫柴好比遊山玩水，除了景點在世界歷中上沒有名氣，比林肯的爹爹一點都不差。斫柴並不是山上柴不夠，主要是柴曬得時間不夠長，回家挑不動，要不就是曬得時間夠長，隔一天來挑，本來挑六捆，現在挑八捆，結果過不了溝。八捆柴一邊四捆，堆起來老高，三捆柴就比岳飛飛頭都要高了。老姐先找個柴多的地方，放下擔子，讓岳飛飛撿風菠蘿，松樹脂，順帶管好帶上山的點心，不能讓山上的螞蟻先把點心搞糟了。山上的螞蟻都是紅螞蟻，平時吃不到好菜好飯，都是墳窠裡吃生肉生油，一聞到噴香的菜油，命都不要，不管點心掛在多高的樹上都會爬上去。紅螞蟻腳長腰細屁股稀瘦，一看就是伏門口練武的，老子在樹根下焦心粉撒個圈把樹圍住，再把點心掛在樹上，下個禮拜來還能看見紅螞蟻圍著樹轉圈。斫柴三人行不僅人體面，斫柴一個比一個精，傍晚下山的時候，岳飛飛也要挑六捆柴，雖然每捆柴小一點，都是屁輕的松茅頭，但六捆柴畢竟是六捆柴。三個妹妮咯咯大笑，六捆柴跟六根油條差不多，肯定挑得動。
女人的世界充滿幻想，把六捆柴比喻成六根油條，估計一直到下個世紀的世界文學史上也有一席之地。沫落子曉得一根扁擔圍草可以下一碗麵，畢竟還是油條好吃。雙搶的時候送飯，每家的菜基本都有一碗油條湯，醬油開水衝油條加幾根細蔥花，斛桶角摜稻再出多少汗，腰都不酸，打完一截田，斛桶推得比風快，到下一截接著摜稻。岳飛飛挑著六根油條下山，一姐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老姐殿後。還沒走出徐村，岳飛飛覺得六根油條是不是山上鬼變的，怎麼越來越重，換肩都換不過來，好不容易走到茆家打水溝，抬頭一看，一姐穩穩地跨過溝，找個寬地方歇下擔，回頭來溝邊擦汗。不對，八角子也在茆家打水溝歇擔。八角子很想幫一下一姐過打水溝，一姐眼睛都沒瞟，一步就跨過去了，八角子還沒醒過神來，岳飛飛的六根油條三根擱在打水溝對墈頭，三根油條留在另一邊，人卻鑽到扁擔下面去了。兩邊墈頭高，把六根油條架住了。要說八角子是有意來接一姐的擔，那是冤枉八角子，畢竟八角子的小弟子跟岳飛飛也是同學，八角子畢竟是一等一的殼粒子，還沒等我老姐放下擔子就把岳飛飛接過了茆家打水溝。
老姐她們三個去打水溝邊擦汗的時候笑彎了腰。岳飛飛根本沒理解女人的可笑，因為八角子同樣的一本正經還誇岳飛飛，乖乖，好勁，挑耶許多，能燒好幾天了。後面跟著其他斫柴的殼粒子也來歇擔，八角子就說呱噠，茆家打水溝從大埂電站抽水下來，一直從梅家灘通到施家，平田，過去平田大佬帝紅毛，田離家近又靠山，不發財都難。平田大佬帝陳廣阡把茆家打水溝叫過龍墈，鳳洲再紅毛的大佬帝，到山上斫柴必須過打水溝。為了表示尊重鳳洲大佬帝，起個名字叫過龍墈。岳飛飛你頭一次跨過龍墈就挑六捆柴，明朝帶我小弟子一起斫柴可好，我天天來接擔。
接柴的人每天都不少，家裡沒有兄弟可以接柴的有苦難言。偏偏斫柴三人行都是家裡的老大，苦水裡浸大的妹妮哪個不扚（di）龍？！能能子聽了岳飛飛挑六根油條的故事，恨不得四腳拍地大笑，出報應，你也只能噹噹焦心粉，聞起來噴噴香，吃起來幹煞人。八角子的小弟子夥你斫柴，八角子把你當焦心粉，不是真要吃焦心粉，是焦心粉招紅螞蟻。我明朝來接你柴，看看八角子搞什麼名堂。果然八角子接柴不一樣，妹子加另外三個兄弟一共四個人來接柴。一姐眼睛一瞪，八角子的妹子手都不敢伸，結果四個人接了小兄弟的六根油條往家走。能能子殼粒子跟八角子小兄弟大聲交心，人家接柴都偷著接，你家出動解放軍接，解放軍可能解放伏門口短柴的人然？八角子七聲不作，一等一的殼粒子吃了癟。
由於鳳洲斫柴的人太多，伏門口管山的開始短柴，凡是柴裡夾著忽青的松樹枝，新樹檔，一律沒收鉤索扁擔。也是真湊巧，八角子偷偷地來接柴正好遇到短柴，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八角子終於下決心非要接一姐的柴，心裡想可以跑得快一點，只要短柴的追不上，斫柴的人許多，哪個管得過來。女人心海底針不可捉摸，一姐也正要趁勢試一下八角子的人品，把擔子一歇讓八角子挑，奇蹟出現了，八角子掙了兩把沒掙起來。能能子乾脆把自己的柴歇在短柴的面前，一邊大聲跟短柴的吵一邊解鉤索扁擔，老子沒斫松樹，老子今朝不想要你伏門口的柴，狗吊戳的老子明朝到奅家塘斫柴。轉身把一姐的擔子挑起來就跑。八角子你個紅螞蟻不弔照，有本事到奅家塘來劃印。你家新板車不拖來接柴，怕人家討你巧嘛。能能子一擔柴挑到家，結果一姐非要把柴送把能能子，殼粒子還是不懂事，焦心粉吃得不夠多。一姐的喇叭褲腳走路帶點風，整個伏門口的雞山上都噴香，什麼鳥蟲獸魚統統噤聲，只聽見松樹丫子間風聲穿隙。
八角子在伏門口劃印岳飛飛居然看得懂，完全是因為沫落子拉圍草教得好，西瓜子的世界歷史總結得好。如果美國中字派的林肯總統來鳳洲喊聲娭毑，照當時的情況，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推斷。中美兩國的國情差異比較大，美國佬人少地多，而鳳洲恰恰相反。能能子殼粒子總是一針見血看問題，八角子你有本事造12間頭，你家屋基把菜園算進去最多造6間。老子天，12間頭，相當於現在3間頭的四層樓，整個洋灘街都沒有四層樓，洋灘糧站，洋灘代銷店怪紅毛都是兩層樓了不起。八角子兄弟四個，恨不得搬到美國哈丁縣分支才好。八角子家裡斫的柴，閣上都堆不下，一捆捆的松茅頭，老鼠一到八角子家都不願走。八角子自家屋沒解決，東方紅的老鼠個個都曉得東方紅最好的地段在八角子家的閣上。造屋不是小事，三間屋弄得女媧娘娘揹債窮得答答滴，不過不需要為屋基地操心，還算省心的，八角子的爹爹估計十幾年沒困過好覺。毛主席號召解放全人類，八角子的爹爹堅決擁護，要打到美國去，解放哈丁縣。
伏門口在一九八三年名氣大噪，雞山的自然資源松茅頭在洋灘街是響噹噹的俏貨，東方紅體面勤勞有情有義的妹妮連街屋佬買柴的大媽都個個誇獎。只有從世界歷史高度思考的西瓜子不服氣，家裡的辣蕪椒不辣。西瓜子從烏靈骨都到完顏相處兩場的情誼，彷彿被洋灘街的氣質一夜之間沖走了，居然說家裡的辣蕪椒不辣，真是比較氣人。不過時間終究會證否西瓜子不符合事實的想法的。歷史總是不經意的展開，但洋元總究還是那個洋元。收棉花的季節天氣比較乾燥，岳飛飛跟老姐在山上斫柴，剛剛歇放要吃點焦心粉，一姐指著山下說，下地不知道哪個村莊起了黑煙沖天，像個黑龍返天。岳飛飛爬到樹頂因為太遠還是看不清，不過方向正是鳳洲方向。八角子在隔壁山頭上傳話聊天，肯定哪家松茅頭堆太多捨不得賣，老天缺柴燒就來哪家借柴了。八角子比較會夸人，柴就是財，意思斫柴多的人勤積，財多，家裡財都放不下連天都嫉妒，乖乖，八角子你個人精，拍一姐的馬屁以為岳飛飛聽不懂。岳飛飛口唸咒語抓起五根松茅頭往空中一拋，學鹹瓜子打看，一陣風吹，五根松茅頭一起朝隔壁山頭飄。鹹瓜子，你家的打看是不是有鬼？
江南笑笑生
2020己亥年冬月初七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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