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語轉發:我是快遞從業者

方方日記接力之22: 我是快遞從業者

文, 秋水長天

夢語轉發:我是快遞從業者


題圖:松花江畔天主教堂。(由作者提供,攝影:關關)

我想,縱然親歷者很少能洞徹歷史的大局,但他們描繪的細節也足以讓千百年後的我們觸摸到那段歷史的脈搏。他們的觀念未必能與我們的相契合,但他們的歡樂和恐懼,我們仍能感同身受。

我是快遞從業者

文/秋水長天

我對在武漢發生的疫情真正重視的時候,已經是農曆臘月二十九了(2020年1月23日)。

我已久不看電視,定時收看新聞聯播早已被偶爾閱讀澎湃新聞取代。還能翻看的電視節目無非就剩下紀錄片頻道中與動物有關的那些故事,雖然重複,但也不覺無聊,起碼那些傢伙的行為或叫聲,還很真實。

之前報端偶有消息傳來,也不過是不明肺炎“可防可控”,“沒有證據表明人傳人”;央視報道武漢警方訓誡文亮醫生的新聞,在我知道時早已成了舊聞。

但是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早晨醒來翻手機,突然看到上午十點武漢封城的消息。我大吃一驚。揉眼細看,沒錯,是停掉航空、鐵路、公路、航運、地鐵等所有公共交通工具。

我是經歷過非典的人。那年疫情已起的三四月間,我還飛去海南旅遊。等到我們從瓊島回來,那裡的省長已經到北京出任市長,衛生部長也已黯然下臺。即便這樣,當時京廣、之後全國各地都沒施行這麼嚴厲的隔離措施。

我搖醒妻說,出大事了!

後來國內開始每天報告疫情、病例直線攀升,直至今天世界200多個國家地區成為疫區,近200萬人感染,其震驚程度都沒有初聞武漢封城時那麼強烈。

與方方老師的60篇日記不同的是,在疫情正盛的一二月間,在黑雲壓城前途未明的至暗時刻,我寫下的是七首詩,記錄這一切。

與方方老師的60篇日記相同的是,我的著眼點也是在小人物、邊緣人和弱者,我把悲憫、同情、眼淚都留給了他們。

擷取幾個片段如下:

我們都過了一個永生難忘的春節

禍起疑蝙蝠,佳節幸豕豬。

飛禽談色變,海產遠庖廚。

小啜無珍饌,三餐盡果蔬。

重責堪誰負,薄祿用有餘。

舊友歸不見,新冠日未除。

(2020.01.30)

2月6日深夜,李醫生離開

悲思難掩是今晨,荊楚已失吹哨人。

遺惠萬民承訓誡,肯輕一命勇拾薪。

大媒大咖群寂寂,小民小號意深深。

憐他不肯評一語,聽我激憤半呻吟。

(2020.02.07)

2月中旬,疫情發展迅猛,小區都實行硬隔離,憑證出入,快遞小哥作業不停,但是服務起來更加艱難了:

四門緊閉出入難,鄰里相逢止寒暄。

十有九人談癘疫,百無一藥治新冠。

竊喜平臺單能下,悠然室內飽三餐。

此情此景君須記,鎮日無休投遞員。

(2020.02.11)

隨後,湖北電影製片廠常凱老師及被新冠奪去生命,其遺書也見諸報端。這樣的事件,如管中窺豹,怎一個悲字了得?

封城值歲末,疫訊滿荊鄉。

撤宴除夕夜,執勺素藕湯。

所缺形與色,且喜盛而康。

辭年祝壽享,共此燈燭光。

倏忽只一日,親疾入膏肓。

哀哀不得者,窄窄惟一床。

已送父母去,相繼姊弟亡。

所剩唯妻子,天涯各一方。

聞聽常家事,痛徹我心腸。

楚疫一何厲,千家祀此殤。

老杜有三別,未能與此當!

(2020.02.17)

繼護士柳帆去世後,更多的醫護人員倒下的消息傳來。醫者尚不可醫,又奈普通人何?

停箸思常凱,揮毫祭柳帆。

都雲醫者苦,誰解患家難。

入院疑相染,宅家未可安。

欲哭還無淚,深夜倚欄杆。

(2020.02. 21)

我沒有讀過方方老師的書。除了這次的封城日記,我也沒看過方方老師的幾篇文章。但是我認識方方老師,是從多年前的“方柳之爭”。雖然爭論的結果如何不得而知,或者就談不上是爭論,但是看了澎湃新聞的採訪,順道讀了那個獲魯獎作者的幾首詩,從此相信方方老師的人品是不錯的。直到這次從朋友圈看到大家轉發的“方方日記”,看到方方老師在這次疫情中發聲,才有了更多對這個已經六十五歲的老人的理解。

時至今日,這六十篇方方日記,我仍沒有讀全。但是,“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就這一句宣言,我們就知道方方老師是什麼樣的人,為誰而寫。

“正直的人,不需要前呼後擁,一個人站在那裡,就是千軍萬馬”,就這一句評價,我們就知道人民站在哪邊,為誰喝彩。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那日讀完這日記的終篇,看了文後方方老師從前的視頻,百感交集。耳邊彷彿一直迴盪著錚錚誓言,雄壯又悲情:“設若有人想輕鬆勾掉這一筆,我想那也絕不可能。我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寫,也要把他們寫上歷史的恥辱柱。”

那些在方方老師的微博下咒罵她的人,有認認真真讀過她幾篇日記嗎?

方方老師的日記雖然終止了,可是讀者們在這裡繼續接起了她的棒。接力者中有商人,有老師,有保安,有記者,有學生,有老人,甚至還有13歲在唸初一的孩子。大家普普通通,形形色色。但是,秉持與方方先生類似的價值觀。

今天,作為一個快遞從業者,我秋水長天願接過九零後蕎麥這一棒。

我是七零後,現居吉林,九十年代的中專生,兩個孩子的父親,在基層快遞企業做一名管理者,喜歡中國古詩文、歷史,也研究點經濟學。在這次疫情中,雖然“千家閉戶,長街空曠,不似從前”(注:引自《八聲甘州》),但是快遞業卻是一天沒停,克服各種困難儘量滿足客戶需求,保證了百姓在城市按下“暫停鍵”時,實物流轉的動脈不斷。當時北方天寒地凍,佳節客盡歸鄉,只有我們的員工,一天接一天,一件接一件地在派送,在“一罩難求”之際,貨物源源不斷進來,客戶期待的電話一遍遍打來,快遞員分身乏術,那種焦慮甚至是可用悲壯形容的。

說到方方日記的意義,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親。

母親今年八十二了, 是地地道道的農民。1938年出生於魯東農村,抗戰勝利時她八歲,日軍敗退前在村裡掃蕩的事她都有記憶。解放後,母親斷斷續續上了五年小學,在經歷了土改、建立新中國、大躍進、人民公社、三年困難時期之後,為了能不餓肚子,在1963年春天,她和父親懷抱只有八個月大的孩子——我的大哥,來到了東北。在那裡生活了十六年,養育了四個孩子,為了能給下一代爭取個更好的前途,在改革開放後,又舉家喬遷長白山西麓的這個小城。從此,母親就生活在這裡,直到今天。而我就是那個最小的孩子。

在母親八十歲那年,她用了將近九個月時間,寫成了一本回憶錄,取名為《我的平凡一生》(已為地方誌館收藏)。很多人既驚歎於她是怎麼做到的,又不解一個八十歲的農村老太太為什麼要做,以及這麼做的意義。

我在為母親的回憶錄寫“跋”的時候,引用《哈佛中國史》主編卜正民先生的話寫道:“縱然親歷者很少能洞徹歷史的大局,但他們描繪的細節也足以讓千百年後的我們觸摸到那段歷史的脈搏。他們的觀念未必能與我們的相契合,但他們的歡樂和恐懼,我們仍能感同身受。”

我想,母親的回憶錄意義在此,而方方日記意義也在此。

我在吉林祝方方老師安好。

【作者簡介】秋水長天:七零後。座標吉林。快遞從業者,文學愛好者,方方日記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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