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跟自己較勁沒意思,跟世界較勁更沒勁

李誕:跟自己較勁沒意思,跟世界較勁更沒勁

原創:雅南筆記 2018-02-02

李誕:跟自己較勁沒意思,跟世界較勁更沒勁

李誕

一個被社會俘獲的叛逆少年。

01

現在的李誕,把自己理順了。

有一陣子,這個價值觀深受佛家影響的“佛系青年”,憤怒,封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極度自洽。

後來,李誕覺得自己要走出來,在奧美工作,做脫口秀。現在的他,似乎還是虛無主義,消解“崇拜”,鄙視“崇高”。掛在嘴邊的是“我要賺錢”。

說他“自我放棄”也好,或者像許知遠懷疑的“你這麼容易就被社會俘獲”也罷,李誕顯然都不在乎。

這個寫過幾本書、愛寫詩的年輕人,相比知識分子,更多稱自己是藝人。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不正義,但是他又清楚,“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應該成為那樣的人。”

他說,“跟自己較勁沒意思,跟世界較勁更沒勁”。

02

看過《今晚80後脫口秀》和《吐槽大會》的朋友,肯定對李誕不陌生。

圓框眼鏡後面藏著一雙小眼睛,年紀輕輕,一副看透世事的樣子,又常常透著狡黠。

李誕趕上了脫口秀的風口期,他火了。

上綜藝,跟一線大咖同臺。出書。上了許知遠的《十三邀》,就連當年他憤而離開的實習單位《南方人物週刊》,也出了他的專訪。

透過層層包裹,我想看到一個更真實的李誕

03

《十三邀》是許知遠和單向空間做的。

許知遠是我大學時期就知道的一位作家,典型的知識分子。曾經有老師建議我多看他的書,他以為我們文風略像。後來就是,聽說他找了一個臺灣女性政客為妻,不知真假。

節目裡,李誕盡顯直率與刻薄。

“我說您兩句啊,您別生氣。”李誕壞笑著說。

“知識分子在對抗也好,在反叛的過程中,享受憂傷、享受自己的被打壓、享受自己的失敗,這都很正常。但我想說的是,人是社會動物,再說一遍,人就是為了別人活的。你充分地自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你就死了。

李誕稱自己無意冒犯,“我讀過您的文章,我覺得你在自我裡陷得太深,或者說糾纏得太深,就是對讀者極其不友好。”

許知遠反問:對我來說任何好的創作者,都是陷在自我裡極深的,如果一個創作者不是在表達自我,他在表達什麼呢?如果你不是表達你,你在表達什麼呢,你能表達別的什麼呢?

“那那那,行。我就是想活在淺薄裡,我不希望說我還有什麼更深刻的之類的東西,我對那個東西現在都排斥。我就希望活得流於表面,人是為別人而活,我希望給人帶來快樂,我不想給人添堵。”李誕說。

兩個年代知識分子的價值觀,殊異立現。

04

對談中,李誕滿口的“無所謂”“不重要”。

許:什麼評價對你來說是特別苛刻的?

李:我無所謂了,因為我是藝人。

許:你最討厭的標籤是什麼?

李:我現在都能接受了。在我的標準裡不重要,我無所謂了。

許知遠追問,“會覺得是一種自我放棄嗎?”“就這個社會為什麼這麼容易俘獲你?”

“我的價值觀,我真正內心的想法裡,我覺得一切都不重要。”李誕像是故意的。

一個問得認真,想要求解。一個卻漫不經心,故意消解。

結果,談話陷入僵局,進行不下去了。

許知遠是一個“說話與寫作都很讓人難懂”的70後知識分子。而他面對的,是一個29歲的年輕人。

相距十幾年的時間差裡,解構與祛魅成為新一代年輕人的心理習慣,似乎一切都開始變得“淺薄”。正如李誕說的,“我就想活得流於表面”。

他也不得不承認,之所以選擇這種無趣的對話方式,就是想結束這個話題,因為他知道再繼續聊下去會有“危險”。

他已經深諳大眾心理,也學會了包裝。他不能得罪大多數,因為他要賺錢。

05

經過溝通,李誕答應“走心”。

但同時也坦承,“我在您這過了癮走了心……”一句話沒說完,我猜後半句應該是(得罪的觀眾,那可是衣食父母啊)”

李誕的“走心”並不徹底。

看似滿口“無所謂”,但對於那些有所謂的,他卻堅持“不能說”。

顯然,現在的李誕 “活明白了”。在許知遠面前,他像是有些苦口婆心。

“我跟您講,你不能罵他們,(比如)‘你們一幫大眾娛樂明星看書嗎’?”

“再教您一個事怎麼不被人罵,我不會使用“女人”這個詞,我都是“女孩”。”李誕一本正經地說。

“你相信我,我做大眾娛樂的,而且研究口語的,女人這個詞,男的使用起來就會油膩,尤其是一個您這個年紀的人。”

對於許知遠說的希望“死在女人的身上”,李誕會用包裝的形式,拐個彎把它當成一個段子說,話也說了,也不得罪人。比如他會說,“……我可能是被那個女人打死的”。

“說了會怎麼樣呢?”許知遠問。

“會少賺很多錢。”李誕說。

對於怎麼賺錢,李誕有自己的心得,“就是不要說太多真話,不要挑戰大多數人”。

“你做自己可以,但是你賺不到錢,還得被人罵。”

這是理順了的李誕。

06

那,曾經那個沒理順的、擰巴的李誕呢?

他的童年是在草原、礦場的生活號、吳宗憲的笑聲裡度過的,恣意且快樂。

“後來我想我大概是什麼時候開始不開心的,就是初二那會兒。父母不在我身邊,然後看書啊音樂什麼的。”

中學開始,李誕到了錫林浩特,那是他難得的“我一定要爭氣”的時光。上課愛接話茬的毛病沒有改掉,但總考年級第一,他是老師眼裡考北大清華的苗子。

就像很多青春期叛逆的少年一樣,高中後的李誕,突然思想解放,“突然覺得讀書很土”。

那段時光,他搗蛋,翹課,聽搖滾,看王小波、卡波特、徐友漁、米蘭·昆德拉。

結果,高考分數都沒夠專科線。父親是礦場的中層領導,母親是學校老師,雖然他們沒說什麼,但李誕感到“我讓他們有些抬不起頭來了”,決心好好考。第二年,他去了華南農業大學,廣州一所一本院校。

不過他也說,“沒讀過名校,這是我特別遺憾的事”。

07

大學那幾年,李誕過得並不開心。

他喜歡佛學的東西,從高中就開始讀佛經,最早是當文學看。

《南方人物週刊》裡有段描寫:

《金剛經》一合,李誕懵了。那時他剛到廣州讀書,舊疆界正在心裡瓦解,新價值混沌中有了一點影子,理又理不清。“我發現我心裡那些,原來幾千年前這個叫釋迦牟尼的老師都講過了。”

新衝擊、舊困頓,混著青春期情緒,在20歲的李誕心裡撞擊。

“佛經可能是我的底層價值觀。當然彎路還是要自己走。”

“到最後我不太理人了,我也不願和人交流,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說。

那是一段泡在書和酒精裡的隱秘時光。“我不上課,天天在宿舍躺著。我整個人都很憤怒,覺得全世界都是傻缺,每天醒來就想把自己灌醉過去。”李誕說,“

那沒什麼酷的,人很痛苦,不是什麼好時候。

他在《十三邀》裡也說: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覺得啥都沒勁。我後來逼迫自己,因為我覺得這樣下去,我就肯定完了,什麼都沒有。

後來,李誕輾轉幾個城市,廣州,上海,北京,長沙。他總說一句話,“人是社會動物,人就是為了別人活的”

“我為什麼做這個節目(吐槽大會),我不能那樣(封閉),我得出來。你充分的自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你就死了。”他說。

《十三邀》一播出,很多人就說李誕裝、犬儒、逃避問題之類,但是他說“其實我說的是實話”。

“我說話是有對象的。你如果不是那種想問題的、是嘻嘻哈哈的人,聽了也就嘻嘻哈哈過去了。我其實是說給那些困住自己的人。”

我經歷過,那不是什麼好的人生經歷。太痛苦了

。”他說。

在李誕的微博置頂裡,掛著他的一句名言:

開心點朋友們,人間不值得。

08

李誕在《南方人物週刊》實習過,但並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

他去媒體實習,自認有過文藝青年、心高氣傲、想要改變世界的階段。但現實很快摧毀了他的烏托邦。

一年春節,李誕排大隊好不容易買了回內蒙的火車票,卻偶然聽到一段對話:

馬上回家過年了,買票了嗎?

沒事,我們跑春運口的有票,我給你留兩張。

“就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突然就覺得太扯了,一下就覺得太沒意思。我就很快離開了,我覺得太沒勁了,我還不如好好掙錢呢。”

這段一出來,很快有媒體評論,揶揄他玻璃心。

不過,這樣的瞬間多麼熟悉。就像每一個被拋到社會里、卻還不夠熟悉它規則的年輕人,第一次看到骯髒與齷齪,內心那種幻滅、失望和無力。看透了,又很快融入其中。被動的,或甘願的。

09

但是,李誕學會了跟世界和解。這不,他接受了南周的採訪。

世界運行的邏輯就是這樣,我就發現了,沒有我想的那種烏托邦,道德的、潔淨的那種東西。”李誕說。

李誕大學學的是社會學。許知遠問他,學到了什麼東西。

就是到最後你只能解釋這個世界,你什麼都做不了。”李誕說,“我從來沒想過改變世界,我覺得挺好。我其實挺喜歡學術的,但是改變世界這個事情,挺扯的。”

李誕覺得他把自己理順了。“我也沒少享受、沒少體驗,知識也學了,該見的也見了,該喝的該玩的也有了,就這樣吧。”

李誕說,用佛學的話說,欲求是無盡的。

許知遠問他,太早找到邊界對你來說是個問題嗎?

“我希望能把自我的邊界再擴大一些,世界就是這麼運行的,我就一下認清這個事,那我就趕緊,那我就運行起來唄,我就別得瑟了,我就加入大家一起運行。我就接受得很快,我覺得世界沒有錯,我沒說它錯了,只是當時那樣。”

李誕更喜歡現在的小孩,比如他的好朋友、1995年的池子。他沒有包袱,沒有苦澀和掙扎的矛盾心理,不掙扎,他也有思考、不滿,憤怒、看不慣,但是不會把這些事放得很重,“不是那種享受憂傷的人”。

“什麼東西讓他痛苦呢,很多,他其實比我叛逆的太多了。很多廣告他都不願意拍。”但是李誕會說服他,說服的方式就是把錢擺在他面前

李誕笑說“我就是他的社會現實”。

“我對他來說真的就是一個社會,因為我其實也不是這樣的人。我跟他講的道理就是這樣,你覺得我享受這些嗎,

我小時候比你叛逆多了,但我現在回憶起來就是蠢,雖然每個老年人這樣說話都很傻,但是我總覺得我還是得跟你說一說。”

10

李誕的履歷並不複雜,大學期間經常混跡豆瓣、微博等平臺,積累幾十萬粉絲,將難解的少年心緒寫成了一本書,還結識了東東槍、紅料等一堆“巨聰明”的朋友。

大學畢業後,在東東槍介紹下,他進入奧美待了一年。2013年,《今晚80後脫口秀》的王自健通過紅料找到李誕,邀請他來上海。從編劇、表演者到策劃人,李誕的才華得以充分釋放。

2015年,李誕被一句話擊中了。“文學攝影叫決定性瞬間,佛學裡是頓悟,就是來了,開竅了。”

現在他自稱是藝人,而不是作家、詩人、知識分子。我猜,大概他覺得,這樣的標準低,沒有那麼多道德負累,輕輕鬆鬆掙錢。

有些時刻會覺得自己活得不正義,就看到有人還在堅持之類的吧。當然很快就會過去

。”李誕的小眼睛裡,透著狡黠。

“需要自我舒緩嗎?”許知遠問。

“我知道我做不了那樣的人,我也不應該去做這樣的人。”李誕說。

他曾經說過一段話:“我以前一直以為開口是在書裡、戀愛裡、朋友前輩那兒,在很厲害的高手那兒。其實就在你做事的過程中。只要一直在做事,慢慢就順了,你人也沒這麼虛弱了。逃避的門檻太低,放棄,也太容易了。”

看過關於李誕的這麼多采訪,慢慢意識到,這只是一個曾經迷惘少年的覺醒。不管這覺醒是妥協、是自我放棄,還是要斜眯著眼睛調戲這個世界。總之,他學會了放下我執、放過自己。

此外,既然他只是一個藝人,也沒必要對他的個人價值觀和道德標榜有過高期待。至於節目,就一笑而過好了。

以他的一句話結尾吧,我覺得說得還不錯,“人是活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

很多青春年少、憤懣滿懷如當年的他,我也希望你們能開心一點,人間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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