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老有所依就是老友所依

上週寫了兩個熟年女人少女心，這周看兩個熟年男人的危機，老型男——桑迪和諾曼的自我不修養：）

回國每天奔波在吃喝玩樂的最前沿，一早就奔出去了，夜半三更才回家，約會檔期從早茶一直排到半夜足浴檔，彷彿服用興奮仙丹，體力神勇，精力旺盛，身上這疼那堵的莫名其妙毛病都偃旗息鼓，整個人煥然一新。臨回紐村最後一天，謝絕所有活動，睡個長長的懶覺起來，在家收拾行裝和心情，一個半個月的乏和累爬上來，胳膊腿頭都很滯重，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回到紐村一週，身體還在深入淺出地唧唧歪歪。

累都是事後的，無論是工作還是玩耍的疲勞都如此，人在亢奮中所有的負向能量都被抑制，瘋狂透支，直到鬆弛下來， 被打回原形都是客氣的，弄不好病一場，類似身體還債。啥事都要還啊。

就是這麼個狀態下，分兩晚刷完《科明斯基理論》第二季，至少不大得勁的身體很應景。

比太太早死的男人是好命的男人

相比第一季的驚喜，第二季稍稍水了點，也算水得水土葆有。

稍稍回顧一下上一季，資深帥哥邁克爾·道格拉斯扮演的桑迪是一個過氣名演員，現在沒啥戲演自己開了個演藝學校，教授表演。好萊塢老戲骨85歲的艾倫·阿金演的諾曼是好萊塢經紀公司老闆，金牌經紀，雖然對桑迪口頭打擊為主，背地裡一直努力為他找通告，他知道老友需要存在感。

上一季以資深浪蕩子桑迪作為主，各種不自量力，惹是生非。從不當自己老人家的型老男人桑迪去音樂節玩。回來諾曼問他玩得好不好。桑迪說音樂節還不錯，但是他被認為是崔斯坦（他參加音樂節的同伴）的祖父，不太爽。諾曼說，這種羞辱對你來說，還是事嗎？

有天桑迪突然發現幾年沒交稅，罰款滾雪球，裡外裡欠了稅務局30萬。老混混在稅務局演半天名人戲，超被同情，但也沒被豁免，要過這關，要麼賣掉演藝學校的樓還債，要麼坐牢，連一直為老爸撐著教務的懂事的女兒，都撂挑子不管了。桑迪去找諾曼借30萬，承諾每個月還2000美金。諾曼說，借你30萬，每月兩千，我死了你也還不完，不借！撂完狠話，回到家，在妻子亡靈的循循教導下，決定來個狠的，諾曼借了30萬給柯明斯基還稅務罰款，無附加條件。也就是說，不用還了。因為無附加條件就是最大的條件。

這招確讓桑迪抓撓，因為他不是無賴，欠債還錢，不還錢總得還點什麼，否則單向接受，沒有給予，能量怎麼交換？這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角度，人生在世，得到輸出一定要順暢，單項得到或者取之無道，作用力總會伺機反撲，攻擊到人的最薄弱環節。此處參考N多貪官汙吏的下場。

從諾曼摯愛的妻子去世，《科明斯基理論》兩人組的主作接力棒就傳遞到他手中。他失魂落魄地穿著睡衣在街上狂奔，警車車經過，警察感覺異樣，搖下車窗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對警察喊：

這是一個現實，年邁恩愛夫妻，如果丈夫離開，多數妻子老來有朋友有愛好，獨自生活得還不錯。如果妻子先走，多數丈夫就很難走出來，要麼火線放棄人生，要麼火線再婚。他們不是薄情，他們只是不能，這是能力問題，很多事看似品性的選擇，其實都是能力問題。總之老男人是更加脆弱無助怕孤獨的物種，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依賴性有多強，沒有女人的照顧，他們的天塌了。能走在老婆前面的男人，都是好命男人。

諾曼妻子死前，把諾曼託付給桑迪，桑迪覺得好燙手，心說這麼討厭的老頭子砸手裡了。然後就開始管他，連掖被子都管。諾曼對桑迪說，你以為我在生氣嗎？我在害怕。桑迪說，這個世界就是讓人害怕，我們都害怕，聽我說，我們會熬過去的，因為你不是孤獨一人。諾曼困惑地說，我還有誰呢？艾倫擲地有聲地說，你有我啊，你看到我了嗎？你個老傻缺！　

男人之間的交情跟女人間的輸出方式不同，女人這種時候會體貼溫暖，互相無底線支持，互為小棉襖。男人會用粗糙強力的喚醒方式，告知你有我呢，差不多點多了，you dumb shit！兩種模式都是抵禦蒼涼人生的上帝饋贈。這輩子，有人對你說，你有我呢，千萬珍惜。

睪丸素下降道德感上升

第二季，諾曼仍然延續trouble maker人設，被桑迪罵罵咧咧管著，嫉妒心還挺強。

桑迪的女兒交了一個跟他年齡不相上下的老男友，要見家長。桑迪跟諾曼哭訴，諾曼電話裡喪心病狂地大笑，說想想被你霍霍過的年輕女孩子吧，現世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桑迪硬著頭皮去見了，意外蠻喜歡那個扎小辮的老男人，倆人就科技前沿信息諸如金屬膝蓋、前列腺保健、六七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和娛樂圈切口，進行了順暢交流，弄得女兒曼迪成了外人。

會面回來，在老年專屬餐廳見諾曼，諾曼繼續幸災樂禍地說，和那個大齡男友吃飯如何啊。桑迪說，說實話，我還挺喜歡他。曼迪開始小心眼，勝過喜歡我？桑迪說，不不，你是我永遠的初戀。諾曼這才good了一下。妒忌可不是女人專利，男人嫉妒起來，對象不分男女，永遠優先佔有欲在線。

老年人最傷的地方，就是同齡人離世，每次告別，都提醒自己離那個離場的出口有多近一次，這也是諾曼和桑迪的日常之一。

這倆老哥兒互相勵志的對話是如下。

諾曼：這是我這個月參加的第四次葬禮。

桑迪：這是我們這個年齡的社交生活。

既然是社交活動，諾曼就放鬆了，他看著躺在棺槨裡的故人，嘿嘿笑，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得意，覺得每次有朋友去世，都覺得自己比賽又贏了。嘿，我比你活得長，我又贏了！

不僅當賽場，諾曼還化腐朽為為神奇地把葬禮弄成了豔遇聖地，自己妻子的葬禮上，就被一個寡婦展開追求。桑迪鼓勵他走出悲傷，釋放自己，勇敢交友。諾曼半推半就出門約會，桑迪說，你帶著個避孕套吧。諾曼說我真還有一個越戰時候發的套呢。

這一季又在友人葬禮上遇到青春時代的前任，也是老太太主動推進，帥帥的老太太引領著糟老頭子騎馬，散步，約會，充滿母性的包容，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但因為諾曼對著從戒毒中心回來的女兒大吼大叫，決絕離開。男人的弱點中，暴躁無禮是最是消滅女人緣利器，有種你們就來，女人暴起來，男人就成棄兒了。

倒是結過三次婚的好萊塢浪蕩子桑迪見多識和衰敗老年自我磨合得好一點，他老得古樹西風瘦馬，風姿卓爍，魅力獨到，侃侃而談。演藝培訓班上的年輕女生動輒要求單獨輔導，進行靈與肉的交談。以前常常順水推舟的他，現在覺得挺麻煩的，畢竟自己前列腺也不太好，對面還撩呢，他兩腿都快擰麻花了，他就想著趕緊結束對話，衝去廁所pee去。他的至理名言是：睪丸素下降，道德感上升。

來自醫生的壞消息

每年體檢後，最怕醫生帶給你壞消息，這事古今中外。

劇中有一個出場不多戲很神的角色，《絕命毒師》中的律師goodman，客串桑迪的醫生。這位大神見病人的間隙，跟自己的離婚律師通電話，厭世地同意一切財產分一半給對方，對方還要診所。他說，診所一半所有權？好啊，有何不可呢。不過是四年醫學院，八年住院醫師，三十年的血汗和眼淚，這怎麼不是共同財產呢。說著打開抽屜，裡面是一隻手槍一瓶烈酒，他正想不好拿起哪樣來好。病人桑迪進來了。只好一摩挲臉，滿面職業性地微笑迎接病人。

其實給你帶來壞消息的醫生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他們不過是在病人面前得端著。

世間所有職業，都是殘酷的。醫生醫治不了自己的生活，笑星沒有低落的任性，記者救助不了自己的走投無路，前兩天記者節網上很多同行的自我調侃，有一條是“別跟記者投訴你家物業不好了，他幫不了你，自己遇到問題，也只能去拉條幅。”

把自己是醉生還是夢死的厭倦扒拉到腦後勺，醫生專業地告訴桑迪一個好消息，除了肺其他器官都不錯，一個壞消息，你可能得了點小癌症——肺癌。

來自醫生的職業到位的壞消息，是所有老年人最怕的那隻靴子。這時候整天一副破罐破摔德行的諾曼的反應最感人，咱治，just do it，然後是兩個男人緊緊地擁抱。禿頭諾曼看著桑迪很範兒的花白頭髮說，化療掉頭髮怎麼辦？桑迪反制說，反正這年頭禿子當道。禿子諾曼一想也是，覺得這個坎過去了。

第二季最逗的地方是拿山達基教開刷，諾曼的孫子捲款從山達基教會迴歸家庭，正一臉正氣攜帶宇宙能量給外公傳教，被教徒同黨上門追殺。諾曼說，小子你有營銷天賦啊，我差點被你洗了腦。把錢還回去，我訓練訓練你，在好萊塢當經紀，掙得不比這這點贓款多，我的經紀公司也有接班人了。

桑迪一邊插刀說，你以為經紀人掙的錢就道德啊。

為把孫子從麻煩中摘出來，諾曼說慢著，貴教高層我還認識somebody，等我打個電話，電話那邊果然是湯姆·克魯斯。這就是好萊塢生態，咱犄角旮旯到處都有人。

在說上句想不起來下句，忘詞兒忘成家常便飯；在心臟搭橋手術就相當於通下水道；換膝蓋如換鞋的老年。諾曼和桑迪的幸福是擁有彼此，更幸福的是他們還有一個專有老年餐廳，服務生和客人都是老幫菜，桑迪在裡面算小的，就兒童餐菜單待遇了。服務員老得手抖，回去廚房都會迷路。這才是老年人的歸屬之地，誰也不嫌棄誰。桑迪說這是我愛這裡的原因。他們在這裡老得心安理得，物以類聚，還有悲憫人間的空間。

所有人都會老，老有所依就是老友所依，老友比什麼都重要。老男人知道自己享盡男性福利，互相提醒，listen ,half of your age is still an old woman。（聽著，你一半年齡的女人都算老女人啦。）而他們自己，還在為無性關係的男女朋友正不正常百思不得其解。桑迪一個蠻對路子的女朋友離開他又回來了，要求是咱能不能只交往，不上床。桑迪回來跟諾曼嘀咕：

桑迪：你怎麼把女性看成是朋友

諾曼：就是點頭之交那樣的？

桑迪：不是，是好友，知交這樣的

諾曼：就我的經驗，一般同性戀才會那樣。

桑迪：對嘛，我說呢。

結果最後完全不遵守協定的是女朋友。印證男人眼中，女人say no 就是yes的傳說。這樣的老男人劇，小了說治癒大了說心安，對衰老的，驕傲的，疾病來襲，力不從心的老男人來說，手裡有錢，身邊有友，就是王道。二者不可兼得，命運考題二選一的話，沒錢也沒關係，你得有朋友。

諾曼認為最好的狀態是死時候花完最後一分錢。動輒破產的桑迪說，照這麼說，我應該3周前死。那麼從3周前開始，諾曼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的財產就是他的財產，諾曼會比需要財產更多地需要桑迪，所以老友在，世界在。

後面的私貨：

桑迪覺得自己在老年餐可以用兒童菜單了，這感覺我懂。

橙子阿姨我窩在紐村小鎮，除了小孩，很難看到比我小的成年人，各路朋友都說那你不成小鎮之花了，我驕傲地指著周圍踉踉蹌蹌的老頭太太說，這也太勝之不武了。

我當然沒心思在地球邊陲小鎮當花魁，何況有老友終日毒舌讓我保持清醒。什麼是老友，敢隨便拿我身材開涮我還沒啥脾氣的就是老友。

至此貢獻私人對話一則，並順祝哪天生日不好，非趕上嗚嗚泱泱雙十一這麼鬧人日子口兒生日的老友，生日快樂，獸比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