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平:戰勝一切病痛的廣譜特效藥,是我們的信心。

導讀:人類文明就像一艘行駛在驚濤駭浪中的漏水孤舟,需要我們掌握更多的科學武器去將其一一堵住,加高加固、加強加快。否則的話,不知道某一次什麼大浪襲來,人類文明就將不復存在。人間疾苦,可不止疾病一種。

那一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反正我還很小。當時不知道怎麼就得了流感,頭昏、天旋地轉、嘔吐、發抖。除了哭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辦法。然後大人帶去醫院打針,說是打完就會好,但其實哪有那麼快,疼完之後還是繼續難受。打完針就回家吃藥,大人說吃完藥就會好,但其實起效也沒那麼快。我還是十分難受,感覺快要崩潰。

那是一個小孩子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西部邊陲的小縣城裡,不值一提。這樣的疾病,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經歷幾乎每個人都有。只不過,結局不太一樣。

人們常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四大苦,病不是人間疾苦的開始卻是人間疾苦之最苦。只有生過重病的人,才能體會什麼叫做生不如死。我有一名讀者,此前是白血病人,幸運的是他找到了與之匹配的骨髓捐贈,因此順利接受了手術熬了下來。他說熬不下去的時候,偶爾會看看我的文章,從中找一些激勵人生、熱血沸騰的段落來為自己鼓勁。就這樣,一直熬著,總算熬過了最危險的一段時間。

有一次在群裡大家對他說,其實你還是很幸運的,能夠順利配型。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如果再來一次,我情願選擇死亡。我這不是懦弱,而是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經歷過穿刺、移植還有抗排異的治療過程之後,對於死亡我已經可以輕鬆面對了。” 我忍不住問他,到底有多難受。他說:“萬蟻噬骨”!我稍微聯想了一下那種感覺,渾身不寒而慄。人生疾苦,病當居首。

在疾病面前能得到救治畢竟還是幸運的,但有些人則更苦,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獲得昂貴且稀缺的醫療資源庇護。我看新聞上說有一名得了癌症且已經開始擴散的小夥把自己綁在木棍上,然後在身體下面點了一堆火烤自己。被人勸下來之後,他說是從網上看到癌細胞怕高溫,所以想烤死癌細胞。人們無法也不能去笑話他不懂醫學常識,學歷高的人很容易理解要想烤死癌細胞恐怕得先烤死自己,畢竟癌細胞就是自身叛變的正常細胞。但這名小夥或許不知道,或許僅僅是不想知道,他別無他法。所以大家只好告訴他說這樣行不通,然後關心地問他烤自己難道不疼嗎?小夥子搖搖頭。

其實是痛的,但比起癌症全身擴散帶來的痛,那已經不算什麼了。

2020春,一場疫病突然襲來,我們每一個人都開始變得敏感,開始比過去更關心生老病死。似乎第一次感覺到那些我們一直認為遠離自己的疾病或死亡,其實並不遙遠。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但在沒有新的意外出現之前,我們其實對生老病死是麻木的,或者說生命的本能會使得我們自動地去屏蔽這些信息。比如每年全世界馬路上因為車禍要死70萬人,中國每年也因此死亡10萬人,比例非常驚人。這還僅僅是車禍。其他的,比如我們根本看不起的感冒病毒,每年在全世界也要殺死數十萬人之多,大型流感爆發的年份甚至有上千萬人死亡的記錄。這還不算其他林林總總、數不勝數的複雜疾病、絕症、常見高發病、細菌感染、以及各類瘟疫帶來的死亡。目前,全球每年死亡總人數超過5800萬人,平均每天15.89萬人。

我們之所以對這些常見的生命殺手不那麼敏感,不是因為它們不兇殘,而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它們的存在。新冠病毒由於是新殺手,所以帶來了更多關注和壓力。我們對這個殺手的認知是需要時間的,在這個過程中它所帶來的傷病和死亡緊緊吸引住了我們的目光,牽動著我們的心,讓我們變的無比敏感。這種敏感使得我們可以重新審視生老病死。

比起站在聚光燈下的先行者或者是輿論關注的大人物來說,很多人的疾苦和離開是悄無聲息的。疾病奪走生命時是不分社會職位的,但社會予以他們的關注卻始終依舊是不同的。死神面前人不分三六九等,輿論場還是分的。2月10日上午11 點18分,業內較為知名的移植專家、華中科技大學附屬同濟醫院器官移植研究所林正斌教授,因感染新冠肺炎辭世,享年62歲。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自己的同行好友,呼吸科的宋主任發短信求救。那條短信的內容是:“我上呼吸機了,宋主任救救我。” 但是即便在上了呼吸機之後,宋主任和醫療團隊也沒能從死神手裡將他奪回。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

沉痛送別林醫生。

人類在疾病面前依然是渺小的,我們拼盡全力有時候也未必能將其擊退。62歲,在醫生這個行業裡恰恰是最年富力強、最經驗豐富、最寶刀未老的年紀。他們,本應該為人間做出更大的貢獻。但是在疾病面前,他們也未必能夠拯救自己。畢竟,醫生也是人。像林正斌教授這樣的醫生我認識很多,從三十而立到五六十歲的都有,也都是為人熱心腸、平時說話辦事溫溫柔柔、和風細雨,一旦站上醫療崗位時又十分細緻和專注甚至是勇敢。但病魔殺人,什麼都不區分,只管統統收割了去。

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這就是有時候朋友問我為什麼從不求神拜佛的原因,我不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我也不是純粹的唯心主義者。但是,我就是不會去肯求那些視萬物為芻狗的存在。弱者的哀求,沒有誰會在意的。人類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李院士說的對,經歷了這場大疫,中國年輕人的志向應該要改變了,不要所有人都想去當明星搞娛樂,還是應該要有更多的人立志去當一名科學家。人類文明就像一艘行駛在驚濤駭浪中的漏水孤舟,需要我們掌握更多的科學武器去將其一一堵住,加高加固、加強加快。否則的話,不知道某一次什麼大浪襲來,人類文明就將不復存在。人間疾苦,可不止疾病一種。

和站在聚光燈前的人比起來,林正斌教授是一個輿論上的“小人物”,能知道他的人不多,能為他哀傷和流淚的人也不多,此時此刻最為他心碎的唯有他的家人、親友和學生。和其他犧牲或累倒的醫護人員、或不幸因病離開了人世間的普通人、或因病生死未卜的平凡人一樣,他們大多數家庭正在經歷的哀傷和擔憂並不為外人所知。

或許是看了太多生老病死的新聞,我最近總是會想起來一個人,他就是原瀋陽軍區前進報主編顏培華。我們是通過網絡認識的,當時我做了一個為雷鋒同志闢謠和正名和短片叫做《雷鋒歸來》,在網上有7000萬次點擊播放,令更多人不再相信那些惡毒攻擊雷鋒的技巧性謊言。顏培華主編看到這個片子之後很感動,所以就聯繫我,看看能否在輿論場做更多的事。我們在一起討論了很多,關於軍隊報紙如何引領正能量宣傳,在改制浪潮下文職軍官和幹部如何面對,對雷鋒同志的宣傳如何做到長期接地氣等等。如何將前進報這樣一份報紙,走上互聯網,做好正能量工作。說真的,我見到的人很多,但是如此執著踏實想幹實事的人,真的不算太多。

然後突然有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他們報社打來的,說希望我去一趟瀋陽送顏主編最後一程。我心裡一驚,因為就在幾個月前我們還剛剛在北京碰過面,聊過接下來可以做的一些宣傳策劃,怎麼人突然就沒了呢?對方告訴我說,因為顏主編突然被查出急性淋巴癌,然後很快人就走了。在生病住院的過程中,他誰也沒讓告訴,就這樣悄地走了,離開了這個他熱愛的世界,離開了這份他所心繫的崗位和事業,離開了關心他的家人和朋友。哪怕是輿論場上的老兵,也未必知道世界上曾經有過一個叫顏培華的人曾經在輿論場為弘揚正能量發過聲。

由於當時我在參加學習所以實在無法前往,最後只好要了他家屬的電話打過去想要安慰一下。但電話接通,當我說出自己是顏主任生前好友時,那邊傳來的只有傷心欲絕的哭泣聲,我事先想好的安慰語句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對他妻子說:“如果有什麼困難和需要,請一定告訴我,我來想辦法。” 我當時想的是,不管提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並辦到,不管是物質上的,還是她自己的,或者是關於孩子和老人的。但是,對方只是對我說:“謝謝你的關心慰問,但我什麼都不需要。”

其實我想她是有需要的,只是她的要求人間給不了。她唯一想要的,就是他。

掛掉電話之前我告訴她如果將來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打我這個電話。但這些年過去了,那個號碼從未打來過。有很多中國人真的善良、堅強得令人心疼。——如今,每當想起這些事時,我都常常會深深地感覺到一種無力感。人間種種,我們都可以說事在人為,但唯獨在面對生老病死的時候,哪怕是蓋世英雄,也有無助且無力的時候。哪怕是醫學頂級大家,也有拿某些疾病毫無辦法的時候。人類文明手中所掌握的、能夠保護自己的武器,還少得可憐。因此,還是少一點花前月下,多一點奮發圖強吧。

從我們的祖先在岩石洞口點起第一堆火開始,我們所掌握的能夠保護自己的武器越來越多,越來越精細,越來越高科技,但在面對強大敵人的時候,我們的武器和技術仍顯得如此渺小和落後。

但,我們也不要因為自己的渺小而產生跪拜或放棄心態。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管天地視萬物為什麼,我們自己要視自己為人。要相信人的意志和奮鬥,可以改變一切。

那年,當我躺在床上哀嘆哭泣,覺得渾身難受又毫無辦法的時候,父親走了進來。看到大人來了,我更加哭得厲害。然而父親沒有安慰我,他只是坐在我床前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告訴你一個對付疾病的秘密,你試一下。” 我一邊哭一邊聽著。父親說:“病痛就像彈簧,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你要告訴自己,你能行,你不難受,你能戰勝疾病,然後你就會真的好起來。” 我一聽就覺得不可信,然後繼續哭鬧,不肯吃東西。父親看了看我說:你記得試試,然後就關上門出去了。

大人走了以後,我想了想這麼哭鬧也不頂事啊,那不如試試吧。於是我就告訴我自己,我要戰勝疾病,我很強大,我沒有不舒服。說來也奇怪,就這樣想著想著,似乎病症就真的沒那麼難受了。還是頭疼頭暈,還是有些天旋地轉,還是有點發燒,但似乎真的好受一些了。於是我就來了興趣,從心底裡嘲笑疾病、挖苦疾病、蔑視疾病,然後暗示自己一點也不難受。就這樣想著想著,我居然餓了,居然想吃東西了。

於是我自己爬起來走出房門對父親說:“爸爸,我好像真的好點了,而且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父親笑了笑說:好我給你煮,吃完趕緊睡覺,出出汗,明天就會徹底好起來的。

說來也奇怪,那似乎是我記憶當中最難受的一次疾病,從那以後的每一次生病或者面對極端艱難的任務或環境時,我也沒有放棄或絕望過。哪怕當兵時坐著軍用大篷車在高原上顛簸了三天三夜,高反加上暈車讓我一天吐十幾回時,也不覺得難受。一不吐了馬上就吃點東西喝點水,防止自己脫水或者虛脫。在疾病面前,我學會了堅強。

目前,戰疫已經進入了最為吃勁的階段,每一個人都在為此付出努力。一個好消息是,隨著心理專家的介入,對感染者的鼓舞和心理激勵也開始在方艙醫院大規模應用。人們隨著音樂的節奏,按照醫生的指導,跳起了輕快的舞步。當有人第一次跳著舞步開心地笑了的時候,更多的病患和醫護人員都哭了。因為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在這裡發生的最令人振奮和高興的一幕。當所有人都做好了戰勝疾病的準備和信心時,距離徹底擊垮擊退病魔就不遠了。因為信心,就是我們戰勝一切病痛的廣譜特效藥。它不僅能激發我們的鬥志戰勝眼前的病魔,還能為我們在心底豎起起一個遠大的目標,奮發圖強地學習和專研、以便在未來掌握更多更先進的武器去戰勝更多的病魔,去幫助更多的人戰勝病魔,甚至是消滅病魔。

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夠活得足夠有尊嚴,不用在面對病魔時只能揪心、無力或者流淚。

疾疫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和犧牲,但我想此時此刻我們仍要說出那句話:逝者安息,生者堅強。眾志成城,戰勝疾疫。苦難,從未擊倒過中華民族。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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