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山的記憶之民國亂世刀兵匪禍


五峰山的記憶之民國亂世刀兵匪禍


五峰山的記憶

第二篇 民國亂世 刀兵匪禍

(1911——1949)

峰陽,偏於乾州一隅,山大溝深,消息閉塞,遠離政治鬥爭中心,遠離戰火紛飛的中國東部。

峰陽人,對於晚清腐敗不振,洋人入侵中國,喪權辱國,割地賠款,山河破碎;對於1911年在武昌暴發的辛亥革命,孫中山大總統宣佈“中華民國”成立,袁世凱竊國稱帝,軍閥混戰,爭權奪地等重大變革,一無所知。這些世代受大清封建統治的順民們,進入民國一如既往,過著男耕女織的平靜生活。

當時富人穿長袍馬褂,行走坐馬車或騎毛驢。平民穿大襠褲,粗布短襖,男人留長辮,出門不是挑擔,就是肩扛,變賣糧果,為的是家庭所需;女人出嫁盤頭、裹小腳、扎褲腿,頭上頂帕帕;窮人沒講究,盡穿著少顏無色多補丁的破衣襤衫。有八成的老實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四季,在貧瘠的土地上勞祿奔波,憧憬著“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的日子。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奢望,甘願每年上交一畝地三升三合三的皇糧和苛捐雜稅;必恭必敬地聽從封建的三綱五常和禮教約束,逆來順受的忍耐著土匪豪強的掠奪和盤剝。即使傾家蕩產,心中滴血,也不敢反抗,以求人安。

1911年11月底始,發生在乾州城的“百日守城戰”,打破了峰陽的寧靜。戰爭的發動者是清廷起用原陝甘總督名升允的老將,帶領甘軍5萬餘人騎步兵混編的精銳之師,目的是攻乾州,佔西安,挽救已解體的清朝。迎戰方是響應民國政府的復漢軍兵馬大都督張雲山,以2萬之弱兵固守乾州城,進而粉碎升允復辟前清的夢想。在敵我力量相差懸殊的嚴峻形勢下,乾州有識之土王寶珊、劉文伯等和民眾積極參戰,出錢出力,同仇敵愾。

百日守城戰,甘軍以大炮反覆轟擊乾州城北門,他們頭頂鐵鍋攀爬雲梯,學老鼠打地洞,數十次交鋒,雖險象環生,然終未破城而罷兵。

為守城百日戰的勝利,峰陽22個村堡民眾緊急籌糧捐款,千方百計乘夜黑送進城內支援守軍。戰後,為修復城牆,加深城壕,日出動民工六七百人達一月有餘。這一戰,使峰陽人警醒:“世事變了,大清國結束了。”

民國3年(1914)4月,起於河南省的“白朗軍”攻州破縣,流竄入陝。這支約萬餘人的流寇,4月7日從武功進至乾城南門。“白朗軍”利用“哥老會”黑話呼叫乾城內同黨騙開城門,即刻開槍射殺守城士兵,猶如洪水猛獸一樣湧進城內。守城將士,猝不及防,潰不成軍。除東城門城總馬漢章戰死炮臺,西城門張俊督戰被殺,其餘皆未反擊大部分被槍殺。“白朗軍”如入無人之境,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殺戮降臨乾城。

“白朗軍”慘無人道,窮兇極惡,首先是串大街砸店門,搶白銀、煙土、綢緞、飯店。稍有開門遲緩者,立即打死。接著是串小巷禍害百姓,燒殺搶掠,姦淫婦女,無惡不作,連學生也不放過。當時乾縣高等小學清明節收假,幾個回校的女學生躲僻不及,藏在大成殿後一土坑內,全部被“白朗軍”射殺,血染土坑,慘不忍睹。太平巷30多人藏在杜家一口井窨中,被“白朗軍”發現後,用辣椒火全部燻死。守城軍營長魚盡海等隨行7人,藏在鐘樓巷王家井窨中,也遭燻燒,未能倖免。“白朗軍”行同野獸,只要看見青年女子便不放過,當街強拉輪姦致死的,有性烈不從的,先奸後剖腹拋屍的,有五十多歲老嫗被十六七歲青年娃娃兵輪姦的,連續血洗三日。“白朗軍”造成17戶人家滅嗣絕戶,軍民計600餘人被殺。一時間,風聲鶴唳,乾人談“白狼”色變。

4月17日,“白朗軍”在禮泉泥河溝遭陝軍陳樹藩部伏擊,激戰兩天,“白朗軍”死傷近兩千人,潰敗北逃,途經峰陽孔頭、川子、黃村、吳家,人們聞訊如驚弓之鳥,不顧家產奔逃而去。婦女兒童青年盡藏匿於深溝老城、窨子洞中。時遇小兒啼哭,大人嚇唬說:“悄悄哩,白狼聽見吃娃呢!”則小兒哭聲戛然而止。白狼走後,峰陽人仰天長嘆:“世事亂了,這個民國亂世!”


五峰山的記憶之民國亂世刀兵匪禍


(一)民國十八年的峰陽

民國17年(1928)大旱降臨關中各縣,當年,麥秋絕收。鬥麥由一塊銀元飆升至七到八塊銀元。國民政府發行的“關金券”無人問津,幾成廢紙,老百姓既無糧吃,又無銀元,糧食俱掌握在富家和官商糧行,囤積居奇,謀取暴利。

民國18年(1929)正月初,天驟降暴雪,平地雪厚二尺多,是夜北風呼嘯,峰陽大都住地坑窯莊。第二天亮,風吹窖雪一丈多高,塞門堵窗,道路不通,低溫致使積雪數十天不化,老弱病殘的人,因凍餓而死的情形,各村均有。繼大雪之後,又是持續的夏秋連旱,黃土乾裂,地硬如磚,連續兩年麥秋無收,釀成了百年不遇的奇災大荒。

面對飢餓肆虐,積貧積弱的峰陽人怎麼辦?首先是賣地賣牲畜,接著是賣兒賣女。富家以二斗麥,可得到窮人10畝地的契約,幾片鍋盔就可以領走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讓娃逃個活命”幾乎是大家的共識。開始,人們除宰殺豬、羊、狗外,用少得可憐的麵粉拌麩皮、野菜、油渣充飢。到後來,連穀糠、樹皮、草根都吃光了,到處是面黃肌瘦的人群。人們在絕望中議論說:“北邊甘肅省的收成好著呢,人挪一步活,樹挪一步死。”

為了生存,背井離鄉的逃難就成為唯一的希望。於是,老人留在老家,中青年拖兒帶女出逃。峰陽各村先後有一半左右的人逃往彬縣、長武、旬邑、平涼等地。在逃難的人流中,時不時的有瘦骨嶙峋的人搖搖晃晃倒在路旁,就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既到異鄉,兩眼抹黑,兩手空空,靠尋吃討要實在難以為繼,人們再次墜入賣兒、賣女、賣妻的悲慘境地。峰陽各村年饉中都有賣妻或婦女自賣本身,期求富家給兒女一些殘羹剩飯的。也有大一點的孩子給人放羊餵豬的,男人另尋富家當長工的。待到年歲好轉,父子回到老家,見到的多是老人餓死,家徒四壁,老窯院的木門,鐵鍋,盡遭賊劫,不知去向。上世紀七十年代,峰陽公社召開“憶苦思甜”大會上,豆村老貧農劉德岐等人就講了類似的經歷。

民國19(1930)年,峰陽是手拔麥,秋苗剛進入旺長期,突遇鋪天蓋地的蝗蟲飛來,把莊稼啃食淨光,人常說“不怕年饉頭,就怕年饉尾”,連年乾旱冷凍,致使峰陽人雪上加霜。

民國18(1929)年,峰陽因外逃餓死,村村人數減少約四成。

民國20(1931)年,夏糧收成一般,秋糧糜谷奇豐,老人說:“有種必豐收”,穀子苗稠被拔扔在田坎路邊,一樣吐穗結實。

民國21(1932)年,乾縣城暴發“虎烈拉瘟疫”(霍亂)這種千古奇瘟,一旦染上便上吐下瀉,發燒脫水,眼塌鼻歪,小腿抽搐,很快死亡。乾縣因“虎疫”流傳月餘,死亡5625人。峰陽封閉自守,死亡甚少。

大災之年,馮玉祥主政陝西,峰陽人未見過一粒糧一分錢賑濟,不但賦稅未減,反而攤派的軍糧兵差,一茬接一茬,加上各級層層加碼,留守的中小農戶和大家富豪均受其害,出門做生意的人連車帶馬常被官兵劫持“拉差”,大小土匪,撒條子、綁架、火燒烤、殺戮,致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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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張西昆割據乾禮永縱兵為匪

就在災荒最嚴重的民國18(1929)年,乾縣北鄉後腰頭人(太平嶺)張西昆驟饑民起義造反。

張西昆家境貧寒,長得體魄魁梧,以賣柴為生,家無升合之糧,飢餓至極,在縣城街道哄搶了一賣饃攤子,散發給饑民,聚集了幾十名青年,結為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這幫人利用西蘭公路從村中經過,過往客商多的情形,懷揣斧頭鐮刀,伺機搶奪財物,搶奪小股零散軍人槍支彈藥,屢屢得手。有了槍,槍壯人膽,張西昆野心膨脹,振臂高呼:“願當兵吃糧的,跟我來”!這一喊四鄉饑民蜂湧而至,很快發展到1000多人。隨後,又搶得國軍一汽車槍支彈藥。成為一支擁有七八百支長短槍的隊伍。張西昆羽翼漸豐,自封為總司令,編設兩個團,駐軍乾縣,論功行賞,安排如狼似虎的十幾位兄弟分別擔任團、營、連、排長。同年11月13日,張西昆攻克永壽縣城,劫掠了大量財物,槍支彈藥,聲威大震,招兵買馬又增設“新編獨立團”,任命朱葵九為團長。委任峰陽宋村人王子甫為永壽縣縣長,安排其叔父張之旺為乾縣縣長。下令旗下俎光榮帶兵進駐禮泉縣。從此,張西昆成為割據乾禮永掌握實權的小軍閥。

民國19(1930)年5月,張西昆被西北民軍總司令甄士仁收編為民軍第二師師長,部隊領命進駐彬縣。

同年11月底,楊虎城主政陝西期間,殺了甄士仁,調張西昆所屬部隊,進駐西安西門外大營盤。突然大兵壓境,強行將這支部隊繳械解散,宣判張西昆有期徒刑10年,並搶斃了作惡多端,血債累累的團長俎光榮、韓振西、王世邦等人。

張西昆造反,盛極一時,也做過一些救濟饑民的善事。西安事變後被釋放回老家得到善終。但是,張西昆縱兵為匪,殘留在乾縣的土匪勢力,還在滋生蔓延。客觀的說張的部隊成分複雜,曾經為盜為匪者居多。主觀上,張西昆對部隊疏於管理,紀律形同虛設。其下屬除王結子另立山頭外,諸如張鰲娃、張科科、張至和、夏老七、陳耀宣等營連長,都是打著張司令的旗號,幹著殘害百姓,中飽私囊的勾當。

峰陽地處乾禮永三縣交界,是政府的權力真空,自然成為匪患的重災區。民國中後期,峰陽人在西邊要承受王結子等十多股匪兵的劫掠。在東邊要應付大尻子呂集成、白眼窩、碎眼十三等土匪的禍害。在內部,要面對地方大小盜匪的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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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硬團自衛抗匪,付出血的代價

面對走馬燈的匪來兵往,受不了割韭菜樣的要錢搶糧,老實巴結的峰陽人,被迫反抗。四保、五保22個村堡先後都成立了民間自衛組織“硬團”。“硬團”是由血氣方剛的青壯年組成,選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當團長。作戰前,先喝所謂槍打不入的咒服水用以壯膽。武器多是梭鏢、大刀、鐵叉,兼有少量的土槍。主要靠人多勢眾,空中鳴槍,搖旗吶喊,威懾小股匪兵退走,保村民平安。峰陽的“硬團”,當屬薛家、劉家、楊家、黃龍等幾個“硬團”最有戰鬥實力,當時各股土匪對“硬團”狠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後快。

民國19年(1930),五峰山東麓北坊村一小股十餘人的土匪進薛家城堡,耀武楊威,強行要糧要錢。薛家村“硬團”團長薛永發聞訊,鳴槍敲鑼,組織五十多名青年搖旗吶喊:“滾出薛家村!不走用刀砍!”並採取東出西入,南繞北迴在村中轉圈喊,造聲勢,布迷惑陣,使來匪不敢輕舉妄動。薛永發單槍獨身,當面斥責匪首,雙方從口舌戰發展到刀槍械鬥。為首的李匪自認身手不凡,大打出手,沒料到薛永發是個快手,三下五除二將匪首刺死腳下。餘匪見殺了頭人,有槍也不敢動,背屍體上馬逃走。事後,方知死匪是大尻子呂十三的表哥。當時,大尻子拉桿子才起首,人馬百餘人,也算是禮泉縣北鄉一大梟雄。薛家“硬團”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大尻子發誓要:“搶打出頭鳥,斬殺硬團團長,為表哥報仇”。

大尻子深知峰陽屬張西昆的地盤,恐勢孤力單,遂用重金收買張的部下西山頭子陳耀宣的連隊,聯合剿滅薛家硬團,為以後搶劫掃除攔路虎。時隔十數日,有臥底的人報告:“薛永發外出已乘夜黑回家”。

第二天天剛亮,陳耀宣連隊一百多人包圍了薛家村,大尻子傾巢出動,將城背後薛永發家團團圍住,破門而入,從前院到內屋,翻了個底朝天,始終未找見人,欲撤退心有不甘,二次殺了個回馬槍,在門外一堆玉米杆中,用刺刀亂戳,有一刀刺中人見血,匪徒們如餓虎撲羊,將薛永發五花大綁,先吊在門前槐樹上燒烤折磨,後拉到劉家廟上,前後穿刺身亡。在匪兵面前,薛永發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步一個血腳印,高唱大秦腔《斬單童》:“單童一死心還在,二十年報仇某在來……”。就這樣,一個年僅27歲的護村英雄走了,他為正義獻身的精神驚天地,泣鬼神,感動後人,有詩讚曰:

匪患肆虐民怨騰,橫刀立馬唯薛公。

一腔熱血濺廟堂,鐵骨錚錚面朝東。

民國19(1930)年10月初,張西昆部下張鰲娃營長帶領大隊人馬來到楊家西城門口,以強硬的口氣高喊:"楊家人快看,薛、劉家被我們燒的半個天都紅了,快開城門,有事商量"。

楊家城堡堅固,且有敢於亮劍的“硬團”,做為領頭的楊四和楊五兄弟倆,一看匪軍的陣勢來者不善,是衝咱“西頭子”家來的。立即通知家人趕快進地窨洞逃走。這個四十多口人在一個鍋內吃飯的大家庭,擁有藥鋪、染坊、粉房、鐵匠爐,乾城內有門店,完全是靠勤勞節儉,幾十年積累起來的富戶。人常說:"善財難捨,何況是匪搶",心有怨氣,所以磨磨蹭蹭的開了城門。就因為開門偏遲太慢,匪首張鰲娃掏出短槍“呯!……呯!”一連兩槍,瞬間將楊四楊五兄弟倆打死在城門道邊。

其六弟聽見槍響,知道出了大事,一口氣跑到城東頭一家院內,蹬腳窩下井道,鑽入一側的拐窯內,嚇得不敢出聲。口渴極了喝自己的尿,凍餓長達七天後這家主人才發現。被人們救出來時,已氣息奄奄,好在調養數日,總算撿回一條命來。

張鰲娃殺了人,氣勢洶洶的,還要糧要錢。村中幾個老人置酒賠禮,按照土匪吩咐,給了兩車糧食,一百多銀元,才送走了匪兵。什麼天理?什麼良心?在那個亂匪當道的社會,變得如此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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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結子禍害峰陽

王結子是民國18(1929)年5月,從張西昆部下譁變殺出乾縣城另立山頭的土匪。是民國年間乾縣多股土匪中,人數發展最快,武器裝備最強,劫掠手段最毒,殺人最多的巨匪。

王結子乳名叫財娃,大名王振邦,乾陵柳樹渠人。當年家貧如洗,借鄰居家兩隻破窯洞居住,幼時常和鄰居孩子打架鬥毆,一發怒就口吃,說不出話來,所以就有了外號“王結子”。

王結子生性強悍,奸詐狡猾,兇狠毒辣。23歲投身縣警察局當警察,以槍法好,身手快捷,抓捕罪犯勇敢,深得局長讚賞。隨後,又接受土匪賄賂為土匪通風報信。警局幾次抓捕行動落空後有所察覺。王結子恐怕事發受到嚴處,竟入室盜竊局長短槍逃走。投靠了已造反的張西昆門下,並且被封為衛隊營長。衛隊士兵配有坐騎,長短槍各一支,每次作戰,王結子都能衝鋒陷陣,屢屢得勝。日久天長,王結子居功驕傲,專橫跋扈,收買人心,野心逐漸顯露。張西昆看在眼裡,決心要除掉這個心腹大患,剛開始調兵遣將,王結子就得知消息,帶領隊伍提槍上馬,殺出北門。先逃至鳳翔一帶,與大土匪劉德財交好。

民國20(1931)年,王結子返回乾縣,獨樹一幟,一是效仿張西昆招饑民為兵,二是瘋狂的在西南路劫取國軍槍支彈藥和過往大商財物,三是以結義拜把子為手段,殺死鐵佛土匪段老五,兼併手下人馬。王結子的兵力很快發展到一千多人,長短槍近千條。王結子自封為營長,下設了三個大隊,30個分隊。貼身馬弁隊有30多人,人人皆為彪形大漢,又有雙槍女人大鳳二鳳陪同,前呼後擁,威風八面。

王結子的匪軍費用很大,掠奪財物的手段多,而且極其殘忍。峰陽各村的大家富戶,幾乎沒有一家能躲過王結子的掠奪。

民國22年(1933)2月,王結子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來到了峰陽黃龍村,欲大撈一把。按照慣例,村裡人應該大開城門,拱手迎接,置辦酒席招待。這一次,出乎王結子意料,村中的“硬團”不買賬。因為黃龍城地勢險要,依山靠溝,唯一的南城門城牆堅固,上面有炮樓胸牆,易守難攻,“硬團”決心拒絕匪兵進城。

王結子委派一名隊長上前喊話,喊了幾次都沒有回應。於是罵道:"狗日的眼睛放亮,早點開門還罷了,如若頑抗到底雞犬不留!"並向城上鳴槍。黃龍人不甘受辱,用土槍還擊了一槍,竟打死了喊話的匪兵。這一下,王結子火冒三丈,大叫道:“不搗……搗毀黃龍,誓……誓不罷休”。王結子下令各路匪兵輪番攻擊,從上午一直激戰到二更時分。動用輕重火力掃射,尋找木梯子多次攀爬,均告失敗。黃龍“硬團”以土槍、石塊、磚瓦還擊,迫使匪兵難以接近城門,王結子氣急敗壞的下令:“給我用火……火攻”!

也許是敵我力量相差太懸殊,也許是黃龍村人對火攻猝不及防,一時間濃煙滾滾,烈焰沖天。城門終於被燒燬,匪兵一齊擁進城內,青壯年見匪兵兇猛,慌忙逃入北溝藏匿。跑不動的老幼婦孺,齊跪街頭求饒,王結子瞪大眼睛,手指跪著的老人孩子吼道:“雞……雞犬不留!”頓時槍聲大作,街道上橫七豎八擺滿了屍體。緊接著王結子吩咐:“先搶糧,後……後燒房。”到處是熊熊燃燒的大火,梁毀房塌,一片狼藉,到處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夾雜著傷者呻吟。夜黑悽風,連星星也躲進雲層,不忍看這人間的悲慘遭遇。

王結子在黃龍村慘無人道的燒殺搶掠,是峰陽乃至乾縣,空前絕後,駭人聽聞的匪患。古人云:“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曾幾何時,王結子匪兵被楊虎城部下第17師49旅18團團長王勁哉率部剿滅於漠西,王結子被活捉,這人個惡貫滿盈,天怒人怨的大土匪,10月被押解西安,斬首示眾。有詩曰:

依山傍水黃龍城,民眾勇抗虎狼兵。

洗劫殺戮何所懼,野火過後春又生。


五峰山的記憶之民國亂世刀兵匪禍


(五)殺人不眨眼的大尻子

民國中後期,五峰山前後,方圓百十里,提起大尻子呂十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人身體彪悍,膀寬腰粗,臀部肌肉特別發達,所以人稱“大尻子”,大名呂集成,禮泉縣南坊鎮北坊村人,家在一個山凹溝岔處,兩面環山,一面靠溝,地形險峻,深溝高壘,易守難攻,進退自由。

大尻子年輕時不甘做平庸之輩,四處尋找機遇。據說,五峰山碧峰寺有一位神秘的主持,觀大尻子氣宇不凡,兩人一見如故。時隔半年,不知何故,大尻子殺了主持,得了些東西。從此,有了錢,有了槍。

呂集成想在亂世稱王爭雄,從“拉桿子”開始,趁民國十八年大災,招募饑民為兵。效仿桃園結義,拉攏同村房志岐、山後馮建邦、徐大個子等人,結為兄弟,打著殺富濟貧的旗號,劫掠財物。同時與當時的軍方權貴結識,購買槍支,兼併了十幾只小股土匪,逐漸做大做強。到了民國二十五年,呂集成已有七八百人的隊伍,百餘騎戰馬,長短槍配備齊全,每有戰事,自騎一匹菊花青駿馬,前呼後擁,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民國25(1936)年,雙十二事變後,為了填補國軍從陝甘紅區撤退的空白,國民政府先後將乾縣的苟福堂,禮泉的呂集成,分別收編為乾縣保安團和永壽縣保安團,分別開往通神溝和常寧鎮,組成沿涇河對紅區的第一道防線。這兩個梟雄在實際操作中大相徑庭,苟福堂對紅軍作戰是做樣子,向空中掃射,向國民政府索要槍支彈藥。對所屬防線通過的地下黨工作人員,採取放縱不傷害的態度。相反呂集成堅決與紅軍為敵,殘殺紅軍和地下革命黨人,迫使禮泉經南坊過常寧去紅區的交通線中斷。苟福堂為注泔鄉里做了許多善事,比如修建賀家坳國民中心完小,龍王山甘泉小學,建戲樓,成立“玉民社”等。而呂集成在乾禮永三縣,特別是五峰山前,為所欲為,隨意殺戮,所到之處必有血光之災,讓百姓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呂集成有個最大的特點,每遇大事或者心想殺某個人,事先鼻疙瘩冒汗珠。所以,貼身士兵每見到呂鼻子冒汗,皆提心吊膽,生怕飛來橫禍。

呂集成為人頗有謀略,富有心計。為了籠絡一夥鐵桿兄弟,常為貼己人安排妻室。於是強搶民女,殺夫奪妻之事他就敢做。1934年初春,據手下兄弟報告:“峰陽官莊村有一李姓姑娘長相好,可娶。”於是呂只帶幾十匹馬隊,奔馳十幾裡,闖進官莊李某某家,要將女子馱走。老實巴結耳朵又聾的李某某呼天叫地,哀告求饒:“女子已許配雲村一家,聘禮已下,萬萬使不得!”用頭撞擊,以死相拼。這下惹惱了呂大人,喝令:“把這個不識抬舉的老東西拴到馬尾上拖回去再慢慢說。”把女子馱到馬背上揚長而去。據說,途經雲村,幾位老人曾攔馬求情,願以錢贖人,大尻子掏出槍,指著幾個下跪的老人:“誰不想活了,給前站?”嚇得人們倒退一步噤若寒蟬。當時,李某某已血跡斑斑,待拖到黃村西嶺上,早已氣絕身亡。大尻子命拋屍田野,將女子暫寄黃村村南一家。

當天晚上,先後有兩個貼己兄弟,都來要這個女子為妻。第二早上,呂集成叫親兵備馬,來到黃村,將那女子仔細打量了半天,見女子柳葉眉,杏仁眼,瓜子臉,貌美淑雅。須臾,呂的鼻疙瘩骨碌碌直冒汗珠,隨手掏出短槍“砰!……砰!”兩槍將李家女子打死在炕上。隨行兄弟有人驚駭不解,有人唏噓不已,有人明白:“殺了其父留其女,實屬內訌的禍根,一殺百了。”

此後,因東黃村表弟沒有婆娘,呂又派手下干將白眼窩,去西胡村,硬說那男人是土匪,五花大綁,拉到西河邊殺害。將其妻強搶回來,那個女人性子烈雖大吵大鬧,終未逃出魔掌。

雲村杜某某,是隨軍侍候呂集成的親兵,呂為了考驗該人是否忠心,採取胡亂放錢,女性引誘,派他買小東西多次,杜某某從不伸手,從不動心,深得呂的喜愛。忽一日,呂集成詢問杜某某:“想要媳婦不?”杜說:“想要,沒有錢。”呂說:“那好辦,我給你弄個女人”。第二天,呂集成派人在長寧鎮,槍斃了一個所謂的“小土匪”,輕而易舉的實現了給杜某某的承諾。亂世之秋,殺其夫奪其妻,天理國法何在?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呂集成領兵殺人積怨太多,經常疑神疑鬼,擔心有人刺殺他。他在住地臥室炕牆上,安放了一面鏡子,但凡有人進來,表情動作,一眼就能看清楚。若有不順眼的,動輒就殺人。這樣,使幾個同帶兵的兄弟們與呂相處如履薄冰,沒有了安全感,威脅迫使這些人反抗。

事件發生在常寧駐軍營地,1936年9月底,房志岐、馮建邦,楊志龍等八人密謀刺殺這個殺人魔頭呂集成。是夜,房志岐在馬廄接應,安排楊志龍等六人在院內外,以站崗的名義配合,由馮建邦入室刺殺。約三更時分,馮建邦輕輕掀開窯門,呂集成忽的坐起來喝問:“誰?”馮答:“是我,今晚拉肚子的不行,想在大哥這兒取些煙土。”大尻子鼻疙瘩忽的滾下幾滴汗珠,手一揚,“狗日的反了!”馮見事已敗露,轉身衝出窯門。院子六人聽見呂的呼喊,懼其淫威,一起跑向馬廄處,會同房、馮連夜翻過五峰山南逃。

房志奇原本是峰陽西胡人,原打算投靠苟富堂門下,又想苟、呂二人同為國軍效命,恐有不測,遂在山前東西胡,山王黃龍河一帶潛伏,等待時機。10月初經雷家河雷振忠牽線,結識了共產黨地下負責人張庚良、劉庚。10月7日,房等8人參與了攻打永壽縣政府的戰鬥,槍殺永壽縣縣長祁雲石、其妻劉氏和小女。全天殲縣警衛隊80餘人,繳獲長短槍80多隻。這次戰鬥中,房志岐一夥皆是久經戰鬥的快手,神槍手。立了大功。戰鬥結束後,張庚良宣佈“陝甘邊區抗日聯軍”成立。下編三個大隊,房子岐被任命為第三大隊大隊長。次後,游擊隊在西府戰鬥了月餘。11月初,房子岐一行八人,擅自離開隊伍,折回峰陽。曾在西孔頭小歇,隨後去了禮泉北的土東村。

呂集成對刺殺他的房志岐、馮建邦一夥恨之入骨,一直秘密地派人偵察著他們的行蹤,有人報告房等八人藏在土東村一戶靠溝邊的人家,其家有地窨洞連通溝底。

呂集成連夜調集人馬,趕天明包圍了這戶人家,並在溝底安排了得力人手,下令一定要抓活的。果然如大尻子所料,房志岐等前邊的7位相繼被逮捕,唯有楊志龍用短槍掃射,猛的縱身一躍,從溝底逃走了。楊志龍是楊家村人,後來在河東隱姓埋名,直到解放後才回過老家一回。

按呂集成安排,將房等七人拉到南杜祿村一個打麥場上,抬了一副鍘子,大尻子端坐對面,聲色俱厲地說:“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東黃村李二手執鍘把,“咔嚓……咔嚓……”一氣鍘下了七個人頭。接著大尻子命人將乾縣籍的五個人頭掛在南坊街道的戲樓上,將永壽籍的馮建邦和徐大個子的人頭掛於常寧鎮的老爺廟前,用以震懾有異心的人。

乾縣被殺害的五個人當中,注泔賀家坳一人,峰陽楊家二人,西胡一人,雲村一人。這次事件之後,呂集成懷疑他的高級參謀杜家村的杜正一先生與刺殺案有染,隨後給杜正一大腿上打了一槍,後通知家裡來領人,杜被抬回家後,因子彈無人敢取,發炎高燒至死。連杜先生算上,前後共有八人遇難。

杜正一先生曾在武功縣做過一年縣長,博學多才,後辭官回家,被呂軟硬兼施,請去做了他的幕僚,一旦有疑心就隨意殺死。

呂集成治軍是十分嚴苛,凡在他手下當過兵的,叛逃的人不論是走陝北紅軍的,還是回家務農的,拉住了一律槍斃,孔頭村的王哈八、蔣家的瓚五、楊家西場族黑根兒,先投呂部下為兵,後離呂回家務農,先後被呂殺害。雲村杜振幫,吳家吳生財地下黨人,也慘遭呂毒手。

峰陽的老人說,大尻子殺的人能給塞一老窖。事老人嫩,難一一贅述。

呂集成不但隨意殺死平民,殺死背叛他的兄弟,身為國軍營長,在對陝北紅軍作戰中,殺死的紅軍戰士無法計數。

民國37(1948)年,國共兩黨的形勢發生了逆轉,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為戰略反攻。4月18日,解放軍對國民黨203師和長期盤踞在常寧鎮的大尻子部隊同時進行了沉重的打擊,大尻子仗著武器精良,天上又有蔣委員長派來的飛機支援,抱著機關槍赤膊上陣瘋狂頑抗。但是他沒有能力改變覆滅的命運。解放軍的炮彈炸的大尻子遍體鱗傷,被兩個親兵弄上擔架,倉皇向南逃跑。解放軍窮追不捨,一直追到五峰山腳下的山店村,在一個麥糠窯裡活捉了呂集成。後西府工委在永壽竇家村召開了公判大會,當地受害群眾怒不可遏,上臺控訴者接二連三。當天,將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大尻子呂集成槍斃,乾禮永三縣人民拍手稱快:但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2019年元月13日於孔頭斗室

(本文是作者長期積累調查撰寫的峰陽史料,只因事老人嫩,如有謬誤,敬請知情者指正。未經作者同意,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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