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齐桓公的缺点,美化晋文公的错误,《左传》为何总“偏心”?

春秋时代,王室衰微,群雄争霸,霸主是无秩序中的秩序,混乱中的权威。周王室借霸主维持其表面的统治,而霸主则借周王室的力量取得威望。

从《左传》“微言大义”的笔法,大量的战争描写,以及其对战胜者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左传》具有鲜明的“崇尚霸主”色彩。

春秋时代礼乐崩坏,周天子又名存实亡,在这时局混乱之时,确实需要霸主来匡正天下,消除列国之间的矛盾和危机,并维系王室的封建制度及天下和平。

因此,“崇尚霸主”是时代之必然。

但是,《左传》仍未忘记,在这些霸主之上,仍有一位周天子;霸主所为,只是代天子行天命,却不可取而代之。

正因如此,《左传》才会对齐桓公在“葵丘之盟”中对周天子的“下拜”动作大书特书,对晋文公的“勤王”之举也着墨甚多。

“偏心”的《左传》,总是站在胜者或霸主的立场上

早在“城濮之战”前,《左传》就对晋文公多有称赞。作者极力说明晋文公是怎样按部就班地教养他的人民,所以这场战争,他是必定会拿到胜利的。

相对的,《左传》对战败的子玉,则多加贬抑。作者强调子玉战败的原因,在于他的自私自利,不爱护百姓;正因其德有失,所以失败是必然之结果。

忽略齐桓公的缺点,美化晋文公的错误,《左传》为何总“偏心”?

晋文公剧照

又如“邲之战”,作者借晋国栾书之口,对楚庄王大加赞赏。楚国过去虽为荆蛮,但楚庄王能接受教化并励精图治,训诫人民随时保持戒备之心,同时也整军经武,加强国防,所以楚国国势日强。

《左传》在这一战前安排敌人对楚庄王表示赞赏,即暗示这场胜利,必定是属于楚国的。

相较于对霸主的行为大加赞赏,对于小国争霸,《左传》则是加以批评。

如宋襄公败于泓水就是一例。“泓水之战”的战败原因,除了宋襄公做了很多失德的事之外,最重要的也是“小国争盟,祸也”的现实原因。

《左传》忽略了齐桓公的缺点

《左传》的“崇尚霸主”思想,还表现在作者对霸者的全然欣赏,甚至是偏袒的态度上。

如对齐桓公,《左传》说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桓公兼并他国,是因他国无礼;齐桓公死后,诸侯仍“无忘齐桓之德”、“修桓公之好”。

然而,齐桓公的实际为人如何?

《战国策》中有一段相当有趣的记载:“先君好马……好狗……好酒……好色……”齐桓公好马、好狗之说,不见他书,今已无从考知,但是齐桓公好饮酒享乐,又喜纵情女色的记载,则古籍常见。

齐桓公“好内,多内宠”的癖性,伏下日后诸子争立、齐国大乱的根源;一代霸主最终落得“尸虫出于户”的惨状,而其辛苦建立的霸业,也毁于一旦。

忽略齐桓公的缺点,美化晋文公的错误,《左传》为何总“偏心”?

齐桓公剧照

然而,关于“齐桓公之死”,《左传》的记载却显得轻描淡写。

齐桓公卒……辛巳,夜殡。

可见《左传》的立场,是褒扬齐桓公“尊王攘夷”的霸主之功,而对于其晚年的奢靡纵欲,则以简笔带过。

其实齐桓公最大的长处,是重用管仲。若无管仲,齐桓霸业恐不能如此显赫,或无霸业可言,也未可知也。遗憾的是,齐桓公临终时却未能擢用管仲所推荐的人选,反而任用管仲所不许的谗佞,终致身死国乱。这是齐桓公好内、用贤不终所导致的后果。

齐桓公的个性还十分骄矜。“葵丘之盟”时,周襄王赐胙,齐桓公即表现出骄狂的态度。

《史记》云:“复会诸侯于葵丘,益有骄色。”


《战国策》云:“……有骄矜之色,畔者九国。”

据以上两书所载,齐桓公骄矜,欲无拜天子之赐,幸赖管仲劝谏,使之免于失礼,但由周王室代表的先归,以及劝阻晋献公参与会盟,可知周王室代表已不满齐桓公的骄傲失礼了。

然而,《左传》却记载周天子体念齐桓公年老,使其不必拜,但齐桓公还是下拜接受赏赐。这种“敬上”的态度,起到了表率的作用,使得诸侯皆能尊崇周天子。

忽略齐桓公的缺点,美化晋文公的错误,《左传》为何总“偏心”?

齐桓公剧照

可见,《左传》对齐桓公的叙述,完全偏重在其“尊王”的表现上。虽然在会盟后,《左传》也记下周王室代表之口对齐桓公的批评,但是语意之间还是很含蓄的。

由此可以明显看出《左传》对霸主之偏袒。

对晋文公,《左传》“以成败论是非”

至于《左传》花了很大篇幅记载的晋文公,作者在文字间也呈现了相当程度的偏好,如“城濮之战”,作者的立场很显然是偏向晋文公的。

《左传》一再称赞晋文公的胜利,来自于上下一心、神明庇佑,而且他懂得用德、以德服人。也就是说,“城濮之战”对晋文公来说,是一场光荣的胜利。

但事实上,“城濮之战”的结果,还与晋国在战略、战术方面运用得宜有关,所以孔子才说“晋文公谲而不正”,其原因就在晋文公用了很多诡谲的战略。

如《吕氏春秋》就记载在“城濮之战”前,晋文公采纳了晋国重臣狐偃“竭泽而渔”的策略。

文公用咎犯(狐偃)之言,而败楚人于城濮。

晋国大臣雍季对狐偃“竭泽而渔”的方法不表赞同,认为将会后患无穷;然而,晋文公为了胜利,终究还是屈从于现实。

事后,晋文公以奖励的次序——“雍季在上”——来表达他对“竭泽而渔”的补救。孔子对于晋文公的补救措施,也给予了正面肯定,然而文公终究无法逃脱“谲而不正”之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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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文公剧照

再以“退避三舍”来说,表面上晋文公退避三舍是回报当年楚国的恩惠,但事实上,却是陷子玉不义并且诱敌深入。晋文公不但借此建立了维护和平的形象,还一举击溃了楚军。

可见,《左传》的记载却没有将重点放在道德层面上,反而放在对晋文公的欣赏上。所以朱子才会说:“左氏之病是以成败论是非,而不本义理之正。”

即便晋文公有缺点,《左传》也能从中阐发出正面的光辉

相较于归国之后成熟稳重的霸主风范,晋文公在流亡期间,有时就不免表现出公子的骄气,如“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公子怒,欲鞭之……”

这段文字原本只是叙述一个公子受不了别人的戏弄,而恼羞成怒,但是在《左传》作者的有心安排下,晋文公能够立刻接受狐偃的宽慰,显现出他善于接受别人意见的特质。

后来,晋文公回国继位为君,在论功行赏时,偏偏漏掉了有功的介之推。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

介之推的遗憾,原本是因晋文公回国后太过志得意满,所以忘记这些有功的人而产生的,但是《左传》却从另一个角度下笔,说明晋文公很快发现自己的疏忽,所以想要给介之推补偿,但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只好以绵上之田为其封地,以时时刻刻警惕自己曾犯的过错。

从以上这两个例子可以发现,《左传》作者对晋文公可谓是“偏爱至极”:即便是缺点,作者也能阐发出正面的光辉来。

忽略齐桓公的缺点,美化晋文公的错误,《左传》为何总“偏心”?

秦穆公剧照

对于其他的霸主,《左传》也颇为赏识,如秦穆公不念旧恶,仍出粮赈晋饥。

秦晋“韩原之战”之起因,即是晋国不愿回报秦国先前的赈灾援助。而秦穆公却能以晋国的百姓为念,仍不计前嫌地输出粮食,所以《左传》当然要极力凸显他那仁爱的襟怀了。

在“崤之战”中,秦穆公因不听蹇叔之劝告而全军覆没,事后《左传》赶紧记下秦穆公能一肩扛下战败责任、力保主将孟明视性命的魄力。此事再一次印证了作者“崇尚霸主”之倾向。

结语

《左传》虽然“崇尚霸主”,但也不忘“尊王原则”,这看似矛盾,其实不然。

春秋时代,天子虽然是名存实亡的共主,然而诸侯们仍不敢太过造次。“尊王”使诸侯称霸更显正大光明,而其实质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同时,春秋时代礼制尚未完全败坏,使得霸主们即使再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取而代之,而《左传》既“尚礼”,又“重名分”,当然对这种“尊王”的做法,要大加赞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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