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時任南京中央大學教授的曲學大師吳梅回到老家蘇州住了數月,在日記中寫道:
餘自五月歸裡,至此未出閶門一步。今從景德路出金門,氣象迥非昔比。金門為前年所改,舊名新閶門,為玄學大家沈瓞民(祖綿)所定方向,門偏向西南,意在避兵也。今則正西向,大改沈氏之意矣(《吳梅全集·日記》一九三一年九月初五日,河北教育出版社,二零零二年)。
這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關東軍在瀋陽製造事端,大規模入侵我國東北地區。現存吳梅日記始作於一九三一年九月初一日,公曆為十月十一日,距離“九·一八”事變已有大半個月之久,故風聲鶴唳之驚,常常形諸筆端。據吳梅日記透露,民國時期的玄學大家沈瓞民為了使得蘇州一地太平無事,運用玄空風水理論,特地把新閶門的方向定在“偏向西南”,目的是免遭兵戈殃及。一九二九年,不擅此道的主事者又把此門改向正西,完全忽視沈氏當年的一片苦心及內藏玄機,——這在吳梅看來,自然不免令人遺憾而感嘆了。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淞滬抗戰爆發後,蘇州亦遭到日機的大肆轟炸。據吳湖帆所記:
陽曆八月十六日下午三時,日機廿餘架先炸閶門外老五團營房、葑門外飛機場,擊毀一架。七時又來九架,炸大中旅館、高等法院、朱家園顧宅等處。即夜起逃難者紛紛,翌晨胥門城門口逃難者塞途,直至橫塘鎮。連路扶老攜幼,人聲啼哭不絕(《醜簃日記》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補記,《吳湖帆文稿》第一九一頁,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二零零六年)。
至一九三七年十二月,蘇州城內已罕見人跡,民眾紛紛逃向四方。“午後孫仲淵來,長談蘇城出走情形,雲彼十一月十四日出走時城中已罕人跡,獨自一人步出胥門,走至木瀆,無車可乘,凡途中遇飛機躲避者十七八次。至十八日又自鄉雨中再進城一次,則城中闃無一人矣,回家一轉即出。終日奔波來回幾百裡,苦極苦極。又云來滬途中在青陽港以東至南翔間真是屍橫遍地,三三兩兩,不堪逼視,路中恐慌程度真達極點云云。”(《醜簃日記》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總之,此時蟄居上海租界的大畫家吳湖帆聽到了不少蘇州淪陷百姓逃難的消息,因此把唐人張繼“楓橋夜泊”詩改了三個字藉此描繪兵火連天的江南情景:“月落烏啼煙滿天,江風兵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槍聲到客船。”(《醜簃日記》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九日)
至此,人們或許可以想見當年蘇州士紳及玄學大家沈瓞民“改門避兵”之苦衷,或許是不自量力,或許是迷信玄學,或許是荒唐無稽,但亦如《百喻經》中的鸚鵡“濡羽救火”,對於可以預見的即將來臨的連天兵燹,未雨綢繆,聊盡綿薄之力,可憐復可哀也。
這位被曲學大師吳梅稱之為“玄學大家”的沈瓞民,究竟是何方神聖,以致被一方士紳視為獨具“改城門避兵災”的玄學秘技呢?
一、沈瓞民:何許人也
二、家學淵源:其父沈竹礽之奇遇
三、沈氏玄空學的創立及影響
四、沈瓞民與曲學大師吳梅
五、沈瓞民與國學大師章太炎
六、沈瓞民與東南大儒馬一浮
七、沈瓞民與詩詞名家冒鶴亭
結語 在歷史的漩渦中獨善其身
閱讀更多 忢realize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