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讀《未來簡史》:“虛構想象”有可能成為未來世界最強大的力量

人們之所以不願改變,是因為害怕未知。但歷史唯一不變的事實就是一切都會改變。不論是藝術的創造、政治的投入還是宗教的虔誠,很大部分其實正是由對死亡的終極恐懼所推動的。活在幻想裡是一個遠遠較為輕鬆的選項,唯有這樣,才能讓一切有意義。

——以色列·赫拉利《未來簡史》

不知從何時起,我也開始相信生命只有主觀意義,而沒有客觀意義。有客觀意義的僅僅是生活。而生活的意義也是人為想象出來的。

儘管,我希望自己的種種付出與犧牲不只是為了腦子裡的各種空想。但事實上,大多數人生活的意義,都只存在於彼此一代一代講述的故事之中。

所以,我越來越不喜歡講什麼故事,更閉口不談自己的故事。因為過去的事已然過去,再談它毫無意義。當然,也可能是我的想象力出了問題。比如,新小說至今還沒有截稿。

這個世界自打一開始,在人們一起編織出各種共同的“故事網”的那一刻,意義就產生了。比如,結婚一定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再送個鑽戒什麼的,究竟對於婚姻本身有何意義?

原因就在於我們的父母也認為這有意義,還有兄弟姐妹、鄰居朋友、熟人們,甚至不相關的民眾,都認為這有意義。為什麼這些人都認為這有意義?

因為他們的朋友、鄰居也是同樣的看法。人類會以一種不斷自我循環的方式,持續增強彼此的“信念”。每一次互相確認,都會讓這張網收得更緊,直到你別無選擇,只能相信大家都相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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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人結婚就更為複雜,什麼三媒六聘,跨火盆,拜天地,掀蓋頭之類,結婚本是兩個人的事,結果搞成了一種異常繁瑣的儀式。

不過,經過幾十年、一百年、幾個世紀以後,“故事網”很可能突然就解體了,不過,又由一張新的網取而代之。

比如,1991年12月8日,在維斯庫裡附近的一幢鄉間大宅,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的領導人簽署了《別洛韋日協定》其中聲明:“吾等白俄羅斯共和國、俄羅斯聯邦暨烏克蘭,作為1922年蘇聯成立條約之簽署創始國,茲聲明終止蘇聯作為國際法主體及地緣政治現實。”就這樣,蘇聯從此解體。

我讀歷史,就是在看這些“網”的編織和解體,並讓我們逐漸意識到,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很可能對他們的後代就變得毫無意義。

比如,1911年清帝遜位之後,許多人不願意剪辮子,尤其是漢人,簡直認為這是世界末日到了。沒有了皇帝,這還是泱泱中華嗎?然而,不過短短几十年後,人們就早已司空見慣了。

可是,“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這便是又一張新的“網”,一個想象中的新社會秩序又誕生了。這一切,都要歸咎於人類無窮的想象力,這也是人類能夠統治世界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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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統治世界,更準確一點說,人類中的“高級精英”能夠統治世界,就是因為能夠編織出這種互為主體的意義之網。且這張網,在所有動物中也只有人類能夠編織。

其他動物也有可能想象各種事情。比如,貓埋伏在暗處要抓老鼠時,雖然可能沒看到老鼠,但很可能想象老鼠的形狀甚至味道。不過,貓只能想象這個世上實際存在的東西,例如老鼠。它們無法想象自己看不見、聞不著、嘗不到的東西,例如人民幣。只有人能夠想象出這種虛幻的事物。

因此,貓和其他動物至今仍然只能處於客觀世界,溝通系統也只用來描述現實,但人類發明了語言、工具、貨幣、宗教、制度,最主要的是——大規模的分工協作——創造出前所未有的主觀“合作網絡”。

可是,這個網並不僅僅是工具意義上的互聯網,而是一個無所不包的“蜘蛛網”,它在網住獵物的同時,也將人類自己困在其中。著名詩人北島有一首詩《生活》,內容就一個字——網。

沒有任何其他動物能對抗我們,並不是因為它們不具備智商,沒有靈魂或心靈,也不是它們活該被統治,而就是因為它們沒有必要的,但也可能是多餘的想象力。

能夠創造出互為主體的實體,——這種能力不僅讓人與其他動物有本質的不同,也讓人文科學與生命科學出現重大分歧。很顯然,中國人,尤其是古人偏重於前者,在意義之網的編織上費盡了心血。

西方則在科學革命之後,大抵上擺脫了這一點,才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然而,基督教所賦予西方人的意義仍然存在,並沒有從根本上打破“故事網”的束縛。所謂天賦人權或者自由民主,亦或許在數十年、數百年之後,仍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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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屆美國總統在宣誓就職的時候,手是放在《聖經》上的。同樣,在包括英美在內的全世界許多國家,證人上法庭做證,也會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說出的是完整的事實,也唯有事實。然而,發這個誓的時候,他們所憑依的書裡竟充滿了虛構、神話和錯誤,豈不諷刺?

因為,虛構故事能讓人類更容易大規模合作,但代價在於,這些虛構故事同時也會決定我們合作的目標。因此,我們可能擁有非常看似科學、先進的合作制度,卻只是為了服務於虛構宗旨的目標和利益。這樣一來,雖然整個制度看起來運轉良好,但出發點可能只是這個制度本身的標準。

換言之,那些一天到晚叫囂“民主是萬能神丹”的人士,可以清醒一點了,不論東西方,在制度的標準這一點上,其實是殊途同歸的。不過是,上層管理的成本和方法不同而已。

人文科學強調互為主體的實體,認為其重要性不亞於激素和神經元。但要用歷史的方式思考,也就意味著也要給想象中的故事賦予客觀的力量。

當然,歷史學家、學者們不會忽視氣候、地理等客觀因素,但他們更重視那些人們已經發明並信以為真的故事。比如,中國的知識分子有一大半都不過是整日鑽在故紙堆裡。

再比如,朝鮮與韓國之所以如此不同,並不是因為平壤居民和首爾居民在基因上有何不同,也不是因為北邊氣候較冷,山較多,南方是平原地區,而是因為南北雙方相信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套故事。

時代愈發展向前,“虛構想象”有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甚至超越自然選擇的法則。因此,如果我們想了解人類的未來,只是破譯生物基因還遠遠不夠,我們還必須破解賦予這個世界種種“意義”的虛構想象的“合作網絡”。

到了21世紀20年代,大數據可能會讓這些虛構故事更為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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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認為自己創造了歷史,但從古至今,從貝殼易物到 IPHONE,歷史其實是圍繞著各種虛構故事展開的。單一人類個體的基本能力,從石器時代以來並沒有多大改變,真要說有什麼改變,也可能只是在衰退。然而,各種虛構故事的力量在逐步增強,它們推動了歷史,讓我們從石器時代走到了智能時代。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恐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但是,從人類生存的最基本需求的角度來看,人們正在這種虛構的、延續的想象故事中,逐步趨向大而無當的虛無主義。換言之,越是看似現實無比的活著,其實就越深陷於虛無縹緲的泥潭。

比如,像羅振宇所構建起來的“得道”,每天讓人們沉淪於碎片化的所謂“智能學習”之中,實際上,除了他本人和他的公司賺到了大錢以外,我不認為給予了民眾任何有益的知識,也根本不可能提高人們的生存意識及能力。

不過是,類似於這樣的APP想象出來的虛構故事,傳染了大部分人,讓人們誤以為這就是學習,這樣才會不落伍。就好像許多人扔在抽屜裡的健身卡一樣,那不過是一種身份或者什麼別的證明,其實根本很少去健身。

推而廣之,虛構想象網絡在現代商業領域裡的廣泛應用,已經重新構建了社會的秩序。比如,奢侈品。現在購買這些無用的東西,幾乎全都變成了窮人的訴求,因為,它極大滿足了窮人對於財富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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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意義上講,所謂二八定律並非富人的才能超過了窮人一大截,恰是富人的想象力遠遠超過了窮人。大部分民眾在這樣依靠想象力構建的社會當中,亦步亦趨,幾乎不可能顛覆自己的生存環境。

網上有一句名言:“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但是,當一個人變得富有了,他就會有更多的選擇,而個人慾望又是永無止境的貪婪,仍會陷入虛構循環之中。

因此,貧與富乃至於各種社會問題的本質不在於銀行賬號上的那一堆數字,或是房子、車子,這些本身也是虛構的產物。而在於,人類始終沒有真正突破虛構想象的意識形態領域。

是故,我在拙文《漫談中國人的生存結構、社會結構、文化結構》中也提及到一個建設性的觀點:只有先重新定義文化結構,其次解構社會結構,最終,才能完成對生存結構(即虛構想象)的破解。

否則,人類社會(文明)進化的最後結果,仍不過是窮者愈窮,富者愈富。最終,訴諸於暴力或戰爭。所以,尤瓦爾·赫拉利也非常明確的指出:

幾千年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並沒有什麼改變。不管是20世紀的中國人、中世紀的印度人還是古代的埃及人,都面臨著同樣的三大問題——饑荒、瘟疫和戰爭,永遠都是人類的心頭大患。

一代又一代,人類向所有神明、天使和聖人祈禱膜拜,也發明了無數的工具、制度和社會系統,但每年仍然有數百萬人死於飢餓、流行病和暴力。

於是,思想家和歷史學家認為,饑荒、瘟疫和戰爭一定是上帝所設計的整個“宇宙計劃”的一部分,抑或是出自人類天生的不完美,除非走到時間盡頭,否則永遠不可能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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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一定要評估一下這樣的“合作網絡”究竟是對是錯,一切都取決於你用什麼樣的標準和觀點。大歷史觀也是如此,歷史(學)絕不是單一的敘事,而是同時有著成千上萬種不同的敘事。我們選擇講述其中一種敘事,就等於選擇讓其他敘事失聲。

所以,我們在讀所謂“正史”的時候,也要充分的意識到這一點,同樣不要深陷於歷史的虛構故事之中,要從歷史當中汲取什麼樣的經驗和教訓更加重要。

人類合作網絡評價自我時,常常用的是自己發明的標準,屢獲好評也就習以為常了。特別是以虛構實體之名(例如神、國家和公司)而建立的網絡主體,自然也就會從虛構故事的角度來判斷是否成功。這樣一來,宗教的成功就在於信眾徹底遵循神的旨意,國家的成功就在於GDP的飆升,企業的成功就在於財源滾滾。

因此,在評價任何人類網絡的歷史時,赫拉利建議可以經常暫停一下,改從真實實體的角度來看待事物。怎麼知道某個實體是否真實?答案很簡單,只要問一下:“它是否會感覺痛苦”就行了。

比如,教堂被一把火點了,神像不會痛苦;歐元貶值,歐元不會痛苦;銀行破產,銀行不會痛苦;國家在戰爭中遭到失敗,國家也不會真正感覺痛苦。這些實體,都只是虛構主體。然而,如果是士兵在戰爭中受傷,他確實會感覺痛苦;飢餓的農民沒有飯吃,會感覺痛苦;母牛被迫與新生的小牛分離,會感覺痛苦。這些實體,則屬於客觀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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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們也有可能因為相信了虛構故事而感到痛苦。例如,如果不信仰真主安拉,會讓數百萬穆斯林失去家園甚至生命。但是一旦發生戰爭,它仍然是虛構的,可血與火的創傷則百分之百的真實。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應該努力區分虛構與真實。

虛構故事本身並沒有錯,而且,有時還有其必要性。假如沒有貨幣、國家或公司等人人接受的故事,複雜的人類社會就不可能正常運轉。要先讓大家都相信了同樣的虛構規則,我們才有可能舉辦一場足球賽,開一個聯歡晚會,或者建造起高樓大廈;再讓大家都相信一些類似的虛構故事,才能讓諸如市場、法庭或者各種協會真正發揮作用。

然而,重點來了,這些故事只是工具,不該成為目標和標準。一旦我們忘了這些只是虛構的,就會開始與真實漸行漸遠。

於是,可能只是為了“給公司賺更多的錢”或是“為保護國家利益”,就讓我們996或是挺身而出。諸如公司、貨幣和國家,都只存在於我們的想象之中,是人類發明了這些概念,讓它們為人類服務;為什麼最後,反而是人類為這些概念服務,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呢?!

我們有理由相信,在未來,我們還會創造出比以往更強大的虛構概念以及更極權的宗教性質的虛構主體。在生物科技和大數據算法的推動下,這些“宗教”不但會控制我們每分每秒的存在,甚至將重新塑造我們的身體、大腦和心靈,創造出完整的、更加虛幻的虛擬世界。真到了那個時候,再想區分虛構與真實、宗教與科學將會變得更加困難,但是,又比以往更加重要。

因為,只有人本身才是真正的萬物之靈,而不是這些虛構的“故事”。

張鋒編撰 庚子春寫於啟東翠彧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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