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逃兵管軼到鮑毓明談戀愛,我想對財新說:不要讓野心超越同情心

看了財新特稿《高管性侵養女事件疑雲》,我感到魔幻:這竟然是財新的報道。但更魔幻的是,回顧財新以往報道,我發現,這種報道的出臺早有徵兆。


從逃兵管軼到鮑毓明談戀愛,我想對財新說:不要讓野心超越同情心

這篇報道看得出記者下了功夫,有鮑毓明的書面回覆,還採訪了援助女孩的法律人士和志願者。但缺少了女孩以及女孩媽媽的直接採訪,有信源單一的問題。不過這種信源單一的問題在新聞報道中並不是不可以接受,有時候某一方不接受採訪,記者就得用報道去倒逼。就象南風窗對此事的第一篇報道中就全是女孩一邊的說法,信源比財新更單一,但不能因為鮑毓明不接受採訪,信源單一,這事情就不報了,發了稿子,才能逼出鮑毓明,才能一步步挖出真相。財新補充了南風窗缺少的內容,兩篇結合,呈現才更完整。

財新和南風窗的稿子都有問題,南風窗的問題是過於煽情和渲染的故事會式的寫作手法,只是,看在把醜惡曝光的份上,人們不計較,把這事說出來讓大家知道,更重要。

財新不象南風窗煽情,其的寫作手法顯得更冷靜,在南風窗的基礎上補充了很多重要信息,這些信息提示很可能還有更多的隱情,真相還在陸續挖掘中。財新的補充和提示很有價值,但是,我可以接受南風窗的煽情,卻無法接受財新看似冷靜的描述,因為南風窗的煽情只是專業性不夠,而財新卻有違倫理。

文中大量來自鮑毓明的單方陳述,和記者傾向性明顯的措辭,把性侵未成年少女扭轉成了戀愛糾紛,這已經有很多人都罵過了,我不再說。我先說為什麼我覺得財新這種報道的出臺早有徵兆。

文章開頭“這更象是一個自小缺少關愛的女孩向養父尋求安全感的故事”,很搶眼甚至刺眼的開頭,一上來就給事件定性了,這種定性被聲討太應該了,如果這樣的定性竟然不犯眾怒,那才可怕。這種刺眼得讓我很不適的開頭我以前也看到過,1月23日,財新有一篇報道刷屏,這篇報道一開始的標題是《管軼:身經百戰,這次感到極其無力》,然後變成了《SARS專家管軼:這次我害怕了》,最後又成了《管軼:去過武漢請自我隔離》。這篇報道開篇第一句“連我都選擇做了逃兵”,極為驚悚刺目。“逃兵”和“極其無力”“害怕”這樣的詞語讓管軼飽受爭議。


從逃兵管軼到鮑毓明談戀愛,我想對財新說:不要讓野心超越同情心

我覺得財新這樣處理管軼的採訪不地道,還寫過一篇文(你會如何採訪李文亮和管軼?幾道選擇題測測你的新聞倫理)弱弱地譴責過,在文中,我說,假如你是採訪管軼的記者,你在採訪完後,會不會和管軼說下面這種話:

“管軼先生,感謝你把你的想法和感受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你說你害怕了,感到極其無力,選擇做逃兵,這讓我感受到了你的率真、痛心和悲憤,也會提醒很多人重視疫情並保護自己。但是,這樣的表述容易被人誤解並遭受攻擊,會對你個人產生比較大的負面影響。所以,我想和你確認一下,你覺得我在報道是否可以引用你說的這幾句話?”

我認為,記者在採訪管軼之後,對管軼有這樣的提醒,並且在報道時儘可能保護管軼,不為了轟動效果而把管軼拽溝裡去,才是有良知和社會擔當的。記者心中要有公平正義和慈悲的倫理底線。但財新寫管軼,傷害了管軼,寫鮑毓明談戀愛,傷害了女孩,而管軼和女孩本來都應該得到記者愛護。


鮑毓明性侵事件的真相會比我們現在看到的要複雜,今後很可能會出現一些和人們心中設想不一樣的東西,但受害人是一個底層單親家庭的未成年少女,而鮑毓明是一個四十多身份地位顯赫的成年人,不管後面可能有什麼未披露的真相,未成年女孩都是受害者,鮑毓明的書面回覆可以報道,但是,在報道的時候,必須要考慮如何平衡如何措辭,以儘量減少可能對女孩造成的不良影響,不可以惡意傷害。記者要對弱勢的一方心存善意和保護,哪怕弱勢一方並不是完全無辜,你也要對他們有人文的關懷和善意。

在財新這篇報道里,我沒看到有對弱者的關懷和善意,我只看到了搶到獨家新聞的狂喜,寫這篇報道的財新記者發的朋友圈更讓我不寒而慄。

從逃兵管軼到鮑毓明談戀愛,我想對財新說:不要讓野心超越同情心

從逃兵管軼到鮑毓明談戀愛,我想對財新說:不要讓野心超越同情心


採訪了這樣一個悲哀的故事後,正常的人應該會心情難受,但是這個記者卻在炫耀我採到了爆炸性新聞,順便鄙視同行沒有自己深刻,滿滿的洋洋自得和快樂。“到處哭喊自己被強姦”,“這女孩是故事會人格”尤其讓我不適,我以為記者這麼說有足夠的證據,但是看完整篇報道,卻並沒有實錘的調查證據,連對鮑毓明單方面說法的質疑和追問都不多。我不相信這位記者會真的不知道女孩的痛苦,更可能是在寫出轟動新聞的誘惑面前,未成年女孩的痛苦被無視了。當然,也有可能記者都不知道自己被鮑毓明利用了。

戰地攝影師詹姆斯·納赫特韋說過一段話:“作為攝影師,最大的痛苦在於我知道自己的一切名聲和利益都建立在別人的苦難之上,這讓我每天掙扎煎熬。如果有一天,我的野心超越了我的同情心,那時的我就失去了靈魂。”

在營銷號自媒體亂象讓人忍無可忍又無可奈何的今天,我希望財新這樣的傳統媒體能繼續承擔起媒體的社會良心和責任擔當。這兩三個月來,我看到財新是有能力的媒體,但對管軼和鮑毓明的報道里,財新在轟動吸睛和倫理道義上有點失衡。希望財新在接下來鮑毓明事件的深挖上,呈現財新的專業和執著,如果有黑幕,揭開,讓陽光照亮更多的地方,讓被侮辱被損害的孩子(們)回到正常的人生軌道,這可能不只是一個孩子。

請點亮在看並轉發,讓更多的記者和編輯看見詹姆斯·納赫特韋的告誡:“如果有一天,我的野心超越了我的同情心,那時的我就失去了靈魂。”

願每一位記者編輯和每一個媒體,都不要讓野心超越了同情心,不要失去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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