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土著的衝浪傳統

夏威夷土著的衝浪傳統

夏威夷土著的衝浪傳統

傳統夏威夷衝浪代表的是賭博、性愛和救贖。

編輯整理 | 他者others,圖 | 資料

在過去一個世紀,衝浪成了世界各地的海上熱門運動,它年輕、時尚、引領風潮,代表勇氣、衝勁,對大自然無所畏懼又充滿敬意。

衝浪其實是一項古老的波利尼西亞傳統,在土著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早在和歐洲人接觸以前就是如此。對夏威夷原住民來說,衝浪更不僅是一個愛好,而是一種活法,他們總說:“我們不是土地之子,我們是海洋之子。”

生活在海邊的人自會和他們賴以生存又能隨時吞噬他們的大海有著獨特關係,夏威夷原住民幾乎每天都會潛入浪下,再踏浪而行,這是他們淨化身心的方式。19世紀的夏威夷歷史學家Kepelino寫道:“如果一個衝浪高手農忙時在內陸耕種,湊巧看到有人帶著衝浪板朝海邊聚集,他們會立刻放下手中的農活,拿起衝浪板就走。即便一無所有,他們也要衝浪,就算他們的妻兒、全家都會捱餓,這個一家之主也毫不猶豫;衝浪才是他的食糧。”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早在和歐洲人接觸前,夏威夷人就有濃厚的衝浪傳統了

今天,時髦的衝浪者有各種設備,測量、談論著海浪的質量、潮汐、水溫、天氣狀況,但夏威夷原住民不需要任何條件,他們什麼都不在乎。歐胡島西岸的瑪卡哈海灘(Makaha)遠離遊人如織的景區沙灘,幾乎與世隔絕,這裡基本上都由傳統夏威夷原住民佔據,他們的祖先也在這裡衝浪。

傳統夏威夷衝浪有三種形式,徒手衝浪、駕駛獨木舟衝浪和使用衝浪板衝浪。更有甚者還能駕駛獨木舟出海,然後拿著衝浪板一躍跳到浪尖。和現在的極限玩家不同,他們的衝浪板尖面朝海岸,站在浪尖,一路由海浪把他們推到岸上。

1907 年,美國作家傑克·倫敦到夏威夷並發現了當時已瀕臨消失的衝浪運動,以及一位衝浪高手George Freeth。在作家影響下,加州鐵路公司和房地產商邀Freeth到南加州展示衝浪技藝。從那時開始,加州也逐漸成為衝浪聖地,但適用於夏威夷海浪的衝浪方式和衝浪板並不完全適合加州,在不斷改進和玩家們不斷突破後,形成了如今衝浪手們的穿水洞玩法。

“就算沒有遊客這裡也到處都是人,年輕人玩短板,母親們在長板上,孩子有兒童衝浪板。一個扎著馬尾辮、頭髮灰白的男人站在滑板上。一些人身上紋著波利尼西亞傳統紋身。一眼看上去,他們就是一個緊密的族群,全是同類。”美國《國家地理》記者John Lancaster2015年到夏威夷採訪時這樣描述這片海灘,“外人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能駕馭瑪卡哈海灘巨浪的絕大多數都是夏威夷土著

即便是生活在瑪卡哈海灘附近的人也和這些原住民達成了不成文的共識——不去侵擾他們的海浪。當地流傳著許多傳說,一眾不服氣的外來衝浪者到這裡逐浪,不少人都被海浪打斷了鼻樑。

除了大海對那些冒失者的懲戒外,衝浪技能再高超的人,“不練就應對瑪卡哈衝浪的特殊技能就很容易在這裡受傷,有時甚至喪生。這裡一個大浪就可能擊碎腦殼。”《衝浪者雜誌》(Surfer Magazine)寫道。生活於此的夏威夷人之所以能騎浪而行是因為他們對海浪瞭如指掌,也深諳自救法則。

夏威夷土著的父母把自己只有兩三歲的孩子扔進瑪卡哈的驚濤駭浪中讓他們熟悉水性,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他們知道何時足夠安全、可以這麼做。夏威夷人瞭解潮汐如自家客廳,他們不需要依靠先進的儀器,把手伸入海水就能做出判斷,站在海灘上目測就知道浪頭會在哪裡,對致命的,會把人帶到外海的離岸流(Rip current)也有自己的應對方式。在夏威夷,大海的變化不是論天記,而是每小時都有不同,他們談論的不是“如果你被離岸流帶入大海時要怎麼辦”,而是“當你遇到這樣的危險時”,對在這裡衝浪的原住民來說,這不是概率問題,只是時間問題,必須懂得如何自救。父母教給孩子的第一課就是:絕不恐慌。

他們也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明確,尤其是屏息時間,每一個破浪持續10到12秒,如果能屏息一分鐘,意味著落水後有兩到三個浪的時間衝出海面。“此時不能恐慌亂遊,先要往海深處,”曾拍攝瑪卡哈衝浪的專業衝浪攝影師Paul Nicklen透露了他的夏威夷土著導師教他的自救方式,“那裡海浪產生的能量最小,然後抬頭尋找如碎片的光斑——它們是由海浪產生的空氣泡沫形成的,那才是你奮力游去的方向。”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19世紀英國人所見的夏威夷衝浪者們

今天的夏威夷原住民可以說都是倖存者,血統純正的也只是極少數。自從18世紀第一批白人抵達他們的島嶼,這裡的歷史就被蒙上了陰影。白人帶來的疾病讓原住民人數銳減,土地被佔、文化被磨滅,草裙舞(hula)也瀕臨消失。後來又有世界各地的移民來到,幾個世代的通婚後,就只剩下衝浪是他們唯一依然觸手可及、和殖民時代以前的古老傳統相連的方式,是最後幾片殘存的文化碎片,代表著他們還和大海有神秘連接,因而現在的他們或多或少都是衝浪狂熱分子,友好的夏威夷人在面對海浪時充滿了佔有慾。

“我們都是好人,但如果你待人很糟,我們也不會客氣。如果他們說要對付你,就一定會這麼做,所以想清楚你要幹嘛。”生活於此的一位夏威夷老人這樣告訴想在瑪卡哈海灘衝浪的Lancaster,“這不是威脅,”他寫道,“是事實。”

外人想到這裡衝浪也並非不可能,但要學會尊重,Lancaster問當地最有地位的世家Bruce DeSoto,怎麼做才能到這裡安全地衝個浪,後者給出的建議是,“如果有新人來衝浪,我們希望他們先介紹自己,至少打聲招呼,你得學會尊重,這樣的話就會受到歡迎,之後就能隨時隨地到我們這兒來衝浪。如果你不尊重人,那就有麻煩了。”當然,最安全的做法還有找個當地衝浪好手教上幾個回合,熟悉屬於瑪卡哈的海浪。如果合得來,他們熱情的一面也會就此展開,告訴你在哪個特定的時刻可以化大海的力量為己所用——要像夏威夷人那樣穩穩地站在浪尖,靠的絕不僅是衝浪者自己的氣力,而是和海浪合二為一的巧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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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博和性愛

島嶼的另一邊,卡哈納灣(Kahana Bay)寧靜祥和的早晨,海灘上時常空無一人,只有遠處景區傳來一些零星的聲響。這裡的海浪是史詩級的,夏威夷原住民相信,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的酋長曾在這裡向一位女神發起衝浪挑戰,結果可想而知——酋長一敗塗地。

土生土長的夏威夷老人Tom Pohaku Stone喜歡在清晨的無人時刻劃著他最喜歡的衝浪板朝海浪而去。這並不是一塊現代、時髦、玻璃纖維製成的衝浪板,而是他自己親手用傳統方式打磨的木質板。上了年紀的他如今是位衝浪板手藝人,年輕時是專業衝浪選手。他也是守護族人的長者,島上所有人都非常敬重像他這樣的人,尊稱他們為“水人”,他們對大海絕對崇敬,有深厚的智慧、技能和勇氣,是“最後的傳統主義者”,和第一位夏威夷原住民相系,是所有原住民的“叔叔”。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腳踩傳統夏威夷木質衝浪板的土著老人Tom Pohaku Stone

Stone踩著木板,在距離海岸1/4英里的海面上,輕踏小浪,那樣子,彷彿就和數千年前一樣。

公元700年,波利尼西亞人從馬克薩斯群島(Marquesas)揚帆起航,駕著雙桅帆船最終抵達夏威夷。夏威夷的八個主要島嶼上都曾建有衝浪神廟,夏威夷人信奉衝浪神明,圍繞衝浪也有許多宗教信仰,祭祀會用藤蔓鞭打海水,以此呼喚巨浪,衝浪者也要在神廟中不斷祈禱。

任何階層的人都可以衝浪,不論是普通人還是酋長。許多夏威夷酋長都以出眾的衝浪技能著稱,不過他們的衝浪板是用夏威夷刺桐(wiliwili)製成,更長更結實,普通人則普遍使用更短、更薄的衝浪板。它是一個夏威夷原住民最重要的財產,保存得越好、時間越長意味著這個人地位越高。打造衝浪板時也有儀式,目的是為了讓衝浪板忠於使用者。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沒有一個夏威夷原住民不熱愛這項運動,島嶼上曾有許多慶典,一次衝浪盛會能讓整個村子空蕩好幾天。對他們來說,衝浪信仰固然重要,但為這項競技比賽祈禱更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原住民必定會下注,賭和衝浪不可分割。這也是促使人們刻苦練習極為重要的因素,衝浪者和旁觀者都會下注,而且賭得頗狠,“他們有時一衝動會賭上全部財產,”美國人類學家Kenneth Emory記錄到,“絕望時甚至會賭上自己骨頭,因而可能輸了自己的生命或是自由。”還有人會主動去找一個有他想要之物的人作對手賭上一局。

衝浪比賽規則很簡單,參賽者來到約定地點等待同一個大浪,第一個乘此浪而歸的人就是勝者。

除此以外,衝浪也是充滿性慾的,在過去,夏威夷原住民在衝浪前就會脫光衣服,在海灘上尋找另一半,調情和賭注一樣是這項運動的中心;開心過後,衝浪者才會赤身裸體踏浪而去。衝浪技術越好,也越受異性追捧。古老的夏威夷唱誦裡唱著:“衝浪是神明的遊戲,人類性愛的象徵。”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衝浪前的祭祀儀式

然而,庫克船長在1778年抵達夏威夷,在他之後又趕來許多新英格蘭傳教士,他們對這種“野蠻的”裸身上陣衝浪方式嗤之以鼻,賭博同樣不可容忍,於是禁止了這一切。但對夏威夷原住民來說,如果不能賭、沒有性,衝浪還能帶來什麼樂趣呢?在當時,比衝浪文化消亡更快的,是夏威夷原住民人口本身。歐洲人帶來的疾病讓他們一個接一個死去。庫克船長抵達夏威夷時他們尚有80萬人,到1896年就只剩下4萬了。

Salvation

救贖

瑪卡哈海灘的至高權威、最著名的“叔叔”是Richard Keaulana,人稱“水牛”,一位罕見的純血夏威夷原住民,80多年來一直生活在歐胡島西岸。他是原住民和大海緊密相連的代表人物,有著不可思議的衝浪天賦,也是瑪卡哈海灘第一位全職救生員,還在43年前創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衝浪比賽“水牛衝浪大賽”(Buffalo Big Board Classic)。

儘管這些年來,夏威夷旅遊業快速發展,度假村也朝西岸蔓延,許多樸素的民居成了度假屋,但除此以外這裡改變很小。“叔叔們”在沙灘上的一棵米洛樹(milo)下野餐,講古老的故事(也有很多時候是交換八卦),或是打多米諾牌,外來者要到這裡來則會被嚴肅對待:“請出示下身份證。”Lancaster在那裡採訪時也遭到同樣待遇,後來他問“叔叔們”是否擔心越來越多的外來者侵佔他們的海浪,他們的回答是否定的:“這種事我們讓死亡去處理。”言下之意,到這裡來亂衝浪,將承受海浪導致的致命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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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歲高齡仍在衝浪的“水牛叔叔”

“水牛叔叔”聽到大海和祖先的呼喚,用自己的天賦、勤奮和勇氣收穫了相對舒適的生活和不可動搖的名聲,但他的童年並不好過,是流浪兒童,通過自學成為衝浪高手,“衝浪是我的救贖。”他說。今天這樣的故事仍然在島嶼上發生。

從瑪卡哈海灘開始有小路直抵島嶼西北點卡伊娜點(Kaena Point)。這片少雨的海岸是歐胡島最古老的居住點之一,也是如今最貧窮的地方。時至今日,這裡還能找到一些石質的神廟和小魚塘,流浪漢在這裡紮營,和過去共存。也就是在這附近,生活著衝浪神童、1993年出生的Sheldon Paishon。

Lancaster第一次遇見Paishon時,後者還在這個世界上尋找自己的位置。他拿著慘兮兮的、“看上去很快就會被海浪打成兩半”的衝浪板,Lancaster描述道。但是,當年輕人衝進歐胡島最兇猛的海浪時,絲毫沒有猶豫、很快就輕鬆自在地踏浪而行,沒有人比他更能主宰海洋了。當然,最後他的衝浪板還是碎了,“在他衝浪半小時後,”Lancaster說。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Sheldon Paishon面對海浪十分大膽

Paishon並不是純血,母親是新澤西人,患有嚴重抑鬱症,父親有惡習。可想而知,兩人失業,無法負擔生活。Paishon和“水牛叔叔”一樣,讓悲慘的生活在大海中化解,在衝浪中尋找慰藉。一開始,他就用借來的或是別人丟棄的衝浪板,孩子的天賦很快就被“叔叔們”發現,他們為他提供衝浪板,還有食物、衣服和建議,“我們才是他真正的家人,”一位“叔叔”告訴Lancaster。

每當有衝浪比賽,Paishon的對手們會拿著最好的水下攝影機、帶著贊助商logo的衝浪板出現,他們的家人則坐在舒服的沙灘沙發上,吹著便攜冷氣為自己的孩子助威,Paishon則一次又一次依靠他的小破板獲勝,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母親會出現在海灘上。15歲時,他登上了衝浪雜誌。

但是好景不長,青春期的衝浪神童輟學、不務正業,看好他的贊助商也一個個離他而去,“叔叔們”好不容易施之以嚴酷的愛才把他從邊緣地帶拉了回來,讓他堅定地意識到自己是夏威夷原住民,能給予苦難以救贖的是海浪,而不是毒品。

夏威夷土著的冲浪传统

他懂得如何使用時髦的纖維板,也知道木質板的特質

今天,他已經是世界一流的職業衝浪選手,知道如何在時髦的纖維板上贏得勝利,也知道“站在一塊木質衝浪板上時,你所聽到的是大海、木頭、風聲交織而出的聲響,那是完全不同的,是美麗的交響樂。海浪一次次沖刷木板,也是一次次沖刷靈魂,能讓它變得更加柔軟。你能感受到自己跟海浪一起湧動。”一如他的祖先。

當然,他衝浪時穿著漂亮的衝浪服,對是否有人下賭注一無所知。衝浪能帶來的樂趣,終究還是和曾經看似的瘋狂不同了。

多一種價值觀,多一條逃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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