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
訪
布慧敏
陶藝家
niwo-第215篇專訪
圖片來自米魚/大綠/手心裡等網絡公開資料
前言
2020年的整個開年的基調，像極了《春光乍洩》裡那句臺詞——
不如我們重新來過。
雖然不可能，但因為這次停擺，很多人有了更多思考和打量。珍惜眼前的生活，摒棄迷惑的泡沫，對肯定的東西再多一份堅定。
因為疫情，景德鎮的陶瓷創作者阿布在老家呆了兩個多月，很久沒有摸到泥土，她形容自己手癢，那種惦記若有所失。
解禁後重新回到工作室，熟悉的一切讓人喜悅。阿布重新開工，畢竟有人等她的杯子和盤子，已經等了5個月。
阿布本名布慧敏，一個典型的90後女孩。喜歡動物，也愛自拍，偶爾打幾把遊戲過過癮。她的另一個身份是個人風格鮮明的陶瓷創作者、手工匠人，有不少執著喜歡她的粉絲。
回憶起小時候，阿布感慨自己好像沒有過寒暑假。一放假，就被母親送到各種課外班。美術班是阿布相對來說比較喜歡的，小學階段她已經開始學素描。
大學時候，她就想著學校要離家遠一點再遠一點，就報考了景德鎮的陶瓷大學。從廣東海濱小城到景德鎮，一呆就是4年。
畢業後像每個剛出校門的人一樣，阿布應聘去了國內一家規模不小的陶瓷公司。第一天進辦公室的喜悅，很快變了味。因為要給工位裝一跟網線，阿布在各個部門中被各種指揮和推諉，花了3、4個小時直到下班，還沒搞定。
晚上她想了想，給主管發了信息，說自己不想幹了。主管挽留她：你才呆了一天，要不再試試。她卻覺得，就這樣吧。
告訴了媽媽離職的決定，媽媽知道她的性格，也沒再勸說。
之後阿布去了深圳，在一家陶藝教室當老師，教別人做陶瓷。這一次，堅持了三個月，她還是決定辭職。後來去梅州一個以她名字為名的工作室，繼續當了一年老師。
陶藝專業比較偏藝術，很多同學為了就業進入非常具體的實業。輾轉了幾個城市，阿布覺得，生活怎麼這麼難啊，好像始終不是想要的狀態。
2017年，阿布重新回到了她熟悉的景德鎮，成了一名駐場陶藝師。
她對媽媽說：“給我一年時間，我要做出一點成就。”
阿布最早在樂天陶社的市集擺攤，她笑稱自己就是那個生意最差的。「
我那個杯子，就是要賣160塊，我不會降價，不會因為生意慘淡沒人買就賤賣。它確實值160。」那時候的阿布，其實生活狀況已經很窘迫了。來景德鎮跟母親借的一萬塊，在交了陶瓷工作室駐場費用和房租，七七八八剩下的不到1000塊了。
她長時間的泡在工作室，幾個親近的朋友都有點擔心她，倔強的她近乎偏執。
沒吃飯錢的時候，朋友借給她1000塊。
阿布的作品，不是景德鎮常用的拉坯手法，而是手捏。用手把黏土搓成球后，抻拉塑形。器皿帶著自然的手作肌理感。沒有絕對的規整，反而讓線條更為獨特、迷人。
「我創作的慾望，常常從自己出發。我想什麼，就做什麼。我渴望的，就是我的作品。」在創作上，阿布很少考慮使用者的偏好，她只表達她想要的。
“真正的理解並不需要迎合或討好” 阿布是這樣想的。
阿布參加樂天陶社的一個比賽，用陶瓷製作牙籤盒。小小的沒有巴掌大的三個牙籤盒，她做了整整5天。形狀是她那時候開始構思的房子系列，房頂可以拿開，裡面又套了一個內盒。三個牙籤盒擺在那裡，美好的像一個徐徐打開的童話。
比賽的結果，阿布得了唯一的一個第一名，還有5000元的現金獎勵。
回到景德鎮的她第一次輕鬆和驚喜了一次。5000塊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鉅款。最重要的是得到專業機構的肯定，讓她的執著不再只是一個人的執拗。
這個小小的牙籤盒，阿布每一個賣370塊，依舊不便宜。買牙籤盒的第一個顧客，後來成了她的男朋友。
之後阿布繼續拓寬房子系列的創作，燈、盤子、壺、盆景，有一些買手店開始代售她的作品，平生第一個個展也在北京展出。
即便是在景德鎮，阿布的作品也算非主流。她的作品裡，情緒和感覺第一位，實用排在其次。
阿布做的水壺上，那個齊耳短髮的女孩，就是她。有時候女孩穿黃裙子，有時候女孩穿綠裙子，小小的房子，被她舉過頭頂或者抱在懷裡。
每個圖案都是手繪，沒有機器複製粘貼的準確，每一個都有細微差別。不預設，也不畫草稿，心緒自然流淌。每天持續的勞作，並不艱難或辛苦，反而是最為享受的時刻。
基本都是一個人獨自的工作。不同的心情留下手感的記憶，人生的很多經歷反而就這樣治癒。
在她做的東西上，月亮溫柔，大魚慈祥，孤獨的小狗拖著長長的繩子等待女孩，雲朵和植物都有著一樣整齊的優雅曲線。而房子們都有小小的窗，裡面有人住，亮著暖暖的光。
那個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女孩，其實沒有跟別人說過：大一開學，所有同學都是父母送來，各種呵護各種叮嚀，只有她是自己一個人用暑假打工的錢賺了機票，獨自報到。
一個人在外闖蕩工作，在愛情裡受到的傷害，回憶起來也只是：是人,是牆,是寒冬,藏在眼內。
從小獨立堅強又有主見的人，總是會讓身邊的人覺得：她多懂事，她什麼都行，她一個人也可以的。
唯一能跟自己對話的，於阿布來說，就是手裡的泥土。在這個為所欲為無限大的世界裡，她把自己心事，用泥巴不遮掩地表達。
很多收藏阿布作品的人，會解讀她的情緒。他們覺得，阿布的每一件作品都有一個獨特的表情，溫暖治癒。「把照片拍的好看的也是買家，而不是我。他們確實能注意到很多細節。」
在樂天陶社擺攤的時候，久不開張的阿布遇到一個客人，一次買走她3000多塊的作品。「我其實挺感謝他，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但是我就是從來也沒跟他當面表達過，我好像不好意思跟買我東西的人直接說什麼，總覺得太肉麻了……」
阿布也很少看跟陶瓷相關的展覽或者書，更能打動她的，是很多的畫展、畫冊，甚至是一些金屬氣息十足的雕塑。她對色彩敏感，還會鑽研一些首飾的設計，有時間就會沉湎到各種電影裡，觸發了很多靈感。
創作時，阿布基本不給自己設限，由著心意的指引。同為業內人士的男朋友對阿布的創作，也常常覺得她很自我，非常敢做。
景德鎮聚集了很多創作型的年輕人，這裡給他們提供了寬鬆和友好的從業條件。作品不見得多完美，但充滿了勃勃生機。
「時間會獎勵那些認認真真做事的人。」
工作室按部就班的生活讓人心安。每天早上起床，跑跑步，然後打兩把遊戲，除了吃飯時間，阿布會一直工作到晚上。相比白天，她更喜歡夜裡工作，似乎注意力更集中，情緒也更平靜。
失眠的時候，阿布索性再回到工作室，握住泥土繼續捏或者用刻刀雕刻，簡單放鬆。
雖然跟男友的工作室相鄰，但裝修的時候她強調，一定要分開的。所以兩個工作室各做了各的門，彼此獨立。關起門來，這就是她的世界。
過年回去，看到老家的一些同齡人，因為生活，做一些不喜歡的工作，阿布覺得自己很幸運：沒有那麼多朋友，遠離喧囂的社交。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能有合理的回報，已經算幸福了，何況還有理解、欣賞她的愛人。
「終其一生，做好一件事，難嗎？」
任何有一技之長的人，如今都可以被稱為職人。
最近阿布工作的時間更長了，除了完成日常的預售訂單，她還在準備今年在上海常樂的第二個個展。她覺得這是這些年創作的一次蛻變和新生。那些不斷內生的變化和尋找，或許於她自己更有感觸和意義。
跳脫出過程，回望過往，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後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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