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阴险的敌人(国家命运·第二次鸦片战争·连载15)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西方列强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其中包括中英、中法、中美、中俄系列《天津条约》,和之后变本加厉的中英、中法、中俄《北京条约》。战争结束后,欧洲其它国家纷纷依样画瓢,其后十来年间,普鲁士、葡萄牙、比利时、丹麦、荷兰、西班牙、意大利,奥地利八国纷纷与清政府签订条约,攫取利益(《中葡条约》因涉及澳门主权,清政府拒绝换约)。

这么多条约当中,有一个条约最为诡异,那就是签订于咸丰八年四月十六(1858年5月28日)的《中俄瑷珲条约》。我们有必要认真看看它的原文(俄文汉译本,该条约只有满蒙俄三种文本,无汉文本)——


最阴险的敌人(国家命运·第二次鸦片战争·连载15)

(1858年5月16日【俄历,公历1858年5月28日,咸丰八年四月十六-引者】)

大俄罗斯国东西伯利亚各省总督、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皇帝陛下侍从将军尼古拉•穆拉维约夫中将与大清国御前大臣、黑龙江将军宗室奕山,欲期两国永远友好、两国臣民有益及防范外国,共同议定:

一、阿穆尔河左岸自额尔古纳河至阿穆尔河海口,为俄国所属;右岸顺河至乌苏里江,为大清国所属;自乌苏里江至海所有地方,在两国划定边界之前,为大清与俄国共管之地。阿穆尔河、松花江和乌苏里江只准大清、俄国船只往来,别国船只不准行走。阿穆尔河左岸,自结雅河以南至霍尔莫勒津屯一带居住的满洲人等,照旧准其在原地永远居住,归大清国官员管辖,不准俄国人等扰害。

二、为两国臣民永相和好,居住在乌苏里江、阿穆尔河与松花江沿岸的两国臣民,准其彼此贸易;官员等应在两岸彼此保护两国贸易之人。

三、俄国全权代表总督穆拉维约夫、大清国全权代表黑龙江将军奕山共同议定之条,永遵无悖;为此,俄国总督穆拉维约夫缮写俄文本、满文本,交与大清国将军宗奕山;大清国将军宗室奕山缮写满文本、蒙文本,交与俄国到总督穆拉维约夫。本条约所写内容,应晓逾两国边民。1858年5月16日,瑷珲城。

在条约上签字的有:全俄君主仁慈皇帝陛下的侍从将军、东西伯利亚总督、勋章获得者尼古拉•穆拉维约夫中将。

全俄君主皇帝陛下外交部五等文官彼罗夫斯基。

黑龙江将军奕山。副都统吉拉明阿。

沙皇俄国自彼得大帝时代就觊觎远东地区,其势力不断东进。康熙年间,与清朝发生第一次冲突,雅克萨之战和《尼布楚条约》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教科书内容;雍正年间的《恰克图条约》后,两国关系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但历代沙皇从没有放弃过东进的野心。

随着清朝国势的衰退,特别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英法美等国在中国攫取的巨大利益,让沙皇俄国的这一野心再次燃烧。沙皇俄国的探险队开始更加频繁地潜入黑龙江流域进行“考察”。1847年9月15日,尼古拉一世沙皇委任时年38岁的穆拉维约夫为伊尔库茨克和叶尼塞斯克两省代总督,并统辖东西伯利亚驻军。这位后来的“阿穆尔斯基伯爵”,是一个即将改变远东历史的关键人物。


最阴险的敌人(国家命运·第二次鸦片战争·连载15)

最阴险的敌人(国家命运·第二次鸦片战争·连载15)

俄罗斯最大面值钞票上的穆拉维约夫

随着穆拉维约夫的赴任,沙俄对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的侵袭、实际占领和移民越发猖獗。与此同时,沙俄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失败,却给其在远东的侵略注入了兴奋剂。为了教训在远东飞扬跋扈的沙俄,并攫取相应利益,英法组成联合舰队,于1854年8月18日开始与沙俄在勘察加阿瓦恰湾开战。这场战斗双方可谓势均力敌,两败俱伤。但是,这对于穆拉维约夫却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在此间的所有侵略行为都有了一层“正义”的外衣——“协助中国防御英国人”。

1855年初,穆拉维约夫照会清朝理藩院,以协助清朝对抗英法为由,提出“划界”的无理要求,遭清方拒绝。1855年6月,英法再次派出由56艘舰船组成的联合舰队,在鄂沃茨克海域沿海袭击沙俄势力。英法联军在这一时期对黑龙江口的频繁进攻,其目的是牵制沙俄在远东的军事力量,支援在克里米亚进行的战争。因此,不仅没有对沙俄的有生力量造成任何实质性打击,还给穆拉维约夫帮了大忙,使其获得继续增兵远东的借口,并大肆布设据点,向这一地区大批移民。与此同时,在沙俄巧言欺骗加军事讹诈的双重裹挟下,沙俄与清朝的“划界谈判”也开始了。

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后,惨败的沙俄和英法等国暂时关系缓和,很快在侵略中国的问题上合流。而随着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爆发,沙俄“圆梦”的机会终于到来。

1858年5月20日,英法联军攻占天津大沽口。在此之前的一个月,黑龙江将军奕山已经奉旨与沙俄全权代表穆拉维约夫就“阿穆尔问题”在瑷珲城进行谈判。而此时,沙俄已经实际上占领了黑龙江以北地区。这里捎带介绍一下奕山——爱新觉罗·奕山是清宗室,康熙十四阿哥允禵的后人。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琦善被革职逮问后,奕山被授予靖虏将军赴广州与英国人开战。战败后,奕山被圈禁宗人府候审。不久开释复出,调往新疆效力,从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到咸丰四年(1854年)第二次任伊犁将军。1855年底被任命为黑龙江将军。

5月23日,谈判正式开始。穆拉维约夫软硬兼施,一方面表示沙俄会在清朝与英法的战争中提供帮助,一方面以武力相威胁。其间的故事诡异到匪夷所思,因篇幅所限,就不展开了。

5月28日,《瑷珲条约》签字。


最阴险的敌人(国家命运·第二次鸦片战争·连载15)

6月14日(咸丰八年五月初四),奕山签署《瑷珲条约》的消息传到北京。咸丰皇帝还没有弄清楚条约的内容,却把“调停”的希望赌在了沙俄驻华公使伊格纳季耶夫的身上:“本日据奕山奏,已会同夷酋木哩斐岳幅(即穆拉维约夫-引者),将乌苏里河至海口等处分界通商事宜,合约定议。桂良等即可藉此一事,告知俄酋,谅伊必早有所闻。……今俄国已准五口通商(指6月13日签订的《中俄天津条约》-引者),又在黑龙江定约。诸事皆定,理应为中国出力,向二国讲理,杜其不情之请。速了此事,方能对得住中国。”(《清文宗实录》卷253)于是,这位公使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穆拉维约夫中将心有灵犀,合作上演了一出欺骗讹诈的大戏。

当皇帝最终弄清《瑷珲条约》的内容后,再加上伊格纳季耶夫除去忽悠以获得更多实际利益外,怎么会帮清朝?!朝廷拒绝承认奕山签字的《瑷珲条约》。咸丰九年五月十六(1859年6月16日),皇帝降旨:“将奕山革职,吉拉明阿枷号,以示惩儆。”(《清文宗实录》卷306)

英法联军占领北京后,伊格纳季耶夫公使再次鼓其如簧巧舌,第二次当起了“调停人”。这次被骗的是留在京城全权处理“夷务”的恭亲王奕䜣。伊格纳季耶夫的调停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奕䜣此时已经肝胆俱裂,唯恐再战的心理加以恐吓。当奕䜣看到沙俄拿出的《中俄北京条约》草案时,其中辟北京为通商口岸的条款差点没把他吓死!而伊格纳季耶夫则表示,如果不答应,就会将此时已经返回天津的英法联军重新召回北京。最终,在“放弃”将北京辟为通商口岸这一预留给奕䜣表功的条件后,沙俄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还捎带上更多的利益——1860年11月14日,《中俄北京条约》签字。之前不被清政府承认的《瑷珲条约》生效;《瑷珲条约》中“中俄共管”的乌苏里江以东领土也划归俄国;“西疆尚在未定之交界,此后应顺山岭、大河之流及中国常驻卡伦等处,及一千七百二十八年,即雍正六年所立沙宾达巴哈之界牌末处起,往西直至斋桑淖尔湖,自此往西南顺天山之特穆尔图淖尔,南至浩罕边界为界。”……

我们就罗列这几条涉及领土的内容吧。由此,黑龙江以北60多万平方公里和乌苏里江以东4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被割走;根据该条约约定的“西疆尚在未定之交界”,导致1864年10月7日《塔城议定书》(《中俄堪分西北界约记》)的签订,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44万平方公里领土被沙俄吞并。

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第二次鸦片战争前后与沙俄的系列条约是中国近代史上对中国为害最深的条约?!是中国近代史上最大的不平等条约?!

“一年后,这桩买卖突然在恭亲王与某一外国外交家公事之余的闲谈中暴露出来,这个外交家谈到,在联军方面来说,条约签订之后丝毫没有意思在中国留下一兵一卒。这位亲王听后吓得发呆,佯为镇静地问道:‘你是不是说我们被欺骗了?’对方回答说:‘完完全全的被欺骗了。’照这个与恭亲王相熟二十年的外国人的说法,他从来还没有看到这位亲王或任何其他中国人如此灰心丧气的样子。说得不客气一点,伊格纳切也夫将军本身无一兵一卒,却够狡猾厚脸地利用交战邻邦部队的力量夺去这次战争的丰硕的果实,同时还履行了对中国友好的义务并痛斥了它的竞争者。”(《阿利国传》第一卷,第三五五-三五九页,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第二次鸦片战争》第六册第545页)

康涛

2020年2月6日于北京无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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