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又多了兩座新墳，一對頭髮花白，皮膚黝黑的老年夫婦，相互攙扶著站在風中。今年的冬季來得格外的早，荒野上到處光禿禿的，墳前剛剛被土壓住的灰燼，很快被風捲到遠處，看不到了。兩位老人又在右邊的墳上拍了些土，壓了幾塊石頭，才蹣跚地往回走。
他們是三十里外張莊的，老頭姓張，叫張玉山，自祖輩們從山西搬到這裡，一直在這裡生活。到了大清朝的時候，還出了個武舉人，接著開始置地，家裡興旺起來，後人也就陸續走起了耕讀的老路。雖未再有舉人、進士，可進了學的秀才還真出了幾個，在這偏僻的鄉下，也很有名望了。特別是家裡那二十畝水澆地，不知羨慕死了多少人。傳到了張玉山祖父手裡的時候，已經有了四十畝地，縣城裡還有一個麻繩鋪。
等到了1950年，張玉山出世的時候，除了一個不光彩的出身，就什麼都沒有了。爹媽就她一個兒子，還有兩個姐姐，他們很少出門，一般都只在家裡，爹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給他們背幾篇書，娘也會說幾個俗謎語讓他們猜，只是這樣的時光太少太少。
張玉山讀小學時，成績是村裡最好的，小學畢業後，卻不能再升學，而是回到了村裡，兩個姐姐都嫁到了比較遠的外鄉，父母倆病懨懨地，都沒活過五十。空空的家，就剩了他自己。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家，找老婆幾乎是不可能。
真是"沒娘孩天照應"，突然有一年，前村侯老爹的女兒，因為結婚三年生不了孩子，被婆家退了回來，一時想不開，半夜裡趁人不備，跑到了河邊，幸好被巡邏的民兵救了，撿了條命。家人放話，只要有人要，不拘什麼家，都行。
隔壁二嬸的閨女嫁到了前村，好心的二嬸給牽了線，侯玉梅嫁到了張家。兩個同是被厭棄的人，就這樣過起了有家的日子。可能是兩人是真正相配的人，三年後，竟然生了個閨女，出生時，嚴重的營養不良，孩子黑黑的、皺皺的。
兩個人珍寶似的供著閨女，沒成想，孩子五歲時，得了乙肝，暈迷了好多天，眼看就不行了，幸好市醫院一個親戚，又幫忙又出錢，終於活了下來。可當時為了救命，注射了激素，孩子一下子象皮球一樣胖了起來。
孩子生病這年，村裡實行了大包乾，雖然家裡人口少，地不多，可從此終於有了餘糧。等閨女上學的時候，張玉山在家裡開個了理髮店，手裡有了零花錢。村裡人人笑話的醜閨女，也經常能嚼到了糖，不光個子長得快，塊頭也更大了。
閨女的學名是張蘭蘭，雖然樣子難看，身體弱，經常會感冒，可腦子卻很聰明，每年學習成績都很好。可出奇的樣貌，她幾乎沒有朋友，很少有喜歡和她一起玩的小夥伴，幸好爹經常給她買書，她總在家看書，日子過得也不壞。小學畢業讀了初中，初中畢業又讀了高中。高三就快高考那年，幾次暈倒，一查竟然患了糖尿病，學習生活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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