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一句我爱你,当初却是最遥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与你隔着一层薄薄的柔软的行障,这也许曾是无数唐代男女青年的内心呼喊。

唐时,女性相对的行动自由,可以出门参与多种活动。不过,当时却也沿袭着自东汉以来逐渐确立的观念,认为贵族仕女不应在公共场合暴露形象。于是,有身份的女子如果不采用面纱类服饰,就会依靠从晋代发展起来的一种手段,由下人举着大幅的帷幕随行在身畔,由此屏蔽他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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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在仍然身为高宗皇后的时候,曾经干过一件颠覆历史的举动,作为女性居然参与传统政治中极其重要的“封禅”大典。然而,据《旧唐书》记载,当她率一群后妃命妇迈向社首山上的祭坛时,是“宦者执帷,皇后率六宫以升,行礼”太监们举着织物做成的护帷,把她们围挡于内,在男性大臣看不见的情况下,完成了这次造反行为!

《新唐书》则记载,虢国夫人与杨国忠关系淫乱,两人入朝时常常骑马并行,“靓妆盈里,不施帏障”跟随的侍女队伍络绎长达一里,却和女主人一样,都不用织物做成的障幕遮护,这在当时人看来绝对是“丑闻”!是伤风败俗!

既然处身公共场合时一定要有帷幕遮护在周围,很自然的,对任何一位贵妇来说,这类专用家什都是必不可少的配备。彼时,屏蔽专用帷幕主要有三种,步障、行障与坐障。其中步障最为夸张气派,这里且撂下不议,单说一说行障。

唐人范摅《云溪友议》中录有陆畅《咏行障诗》,道是:“碧玉为竿丁字成,鸳鸯绣带短长馨。强遮天上花颜色,不隔云中笑语声。”把“行障”的形制介绍得十分清楚:一根竖杆上撑有一道横梁,形成“丁”字形的障架,垂有绣带。障架的横梁上系有帷幕,长垂至地,贵妇们聚在行障之中,明明能听到她们的笑语,却看不到她们的形影。

根据身份高低不同,各级贵妇可以使用的行障的样式、数目也不一样。如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均配六面行障,皇太子妃只能用四面,依次递减。当她们出行时,即使是乘车,这些行障也要一起出动,由侍从们执举着障架的立杆,成对地走在车的两侧,显示排场。待到上下车之际,以及骑马、步行之时,侍从们便高举行障一同进退,实施屏蔽功能。于是,在唐代的繁华热闹时刻,往往会出现一对甚至数对仆人手里高擎着一方帷幔,左右对称地同步前进。当时的人们遥遥一看便心领神会,知道帷内是一或数位贵妇正以隐形的方式在场。

唐代官方正式规定,即使是平民女性,在出嫁的这一天也可以采用最低一等官员夫人的礼仪规格,于是,婚礼上,新娘都要被当做贵妇对待,一如唐人王建《新嫁娘词》所咏:“锦幛(障)两边横,遮掩侍娘行。遣郎铺簟席,相并拜亲情。”虽然只是小户人家的新娘,在拜堂的时候,也是堂而皇之地由旁人在两侧张撑起一对锦彩的行障,随着她一起步步走向成亲的喜堂。

不过,须注意的是,行障还具有另外一个重要用途,即将立杆插入底座中,竖立在室内,划分布局,建立私密的小型空间。这是一种可以灵活搬移、灵活摆设的轻型家具,在任何的起居所在,都可以根据即时的需要放置,由此形成适合当前场合的格局,因此在晋唐时代的居室布置中起着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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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枕草子》出世的时代,行障以及其在室内的用法已经传入到日本的贵族社会,于是这些名著便屡屡提及到它,丰子恺译为“帷屏”,周作人、林文月则译为“几帐”。由此引出了一个美妙的后果,历代日本画家创作的《源氏物语》插图中,此一轻灵家什的出场率惊人。从插图中可以看到,“几帐” 与晋唐行障形制基本一致,唯一不同之处,是金漆“丁”字形撑架的立杆增加为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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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行障—几帐的具体样式,让人能更好地赏味《源氏物语》、《枕草子》的情节与意境。如《枕草子》“宫廷女官住所”一节的描写:“帘子的色泽青青,已饶风情,加以几帐之帷幕又鲜明悦目,末端稍稍露出女官们的裳裙缤纷”,“门口虽立着三尺之几帐,不过,帘子的帽额与几帐之间,仍有少许隙缝,若是正巧那站在外头的人与坐在内里的女官的脸得以闪现,那就更有情趣了。”(林文月译本)平安时代贵族男女谈情说爱的方式,比几个世纪之后罗密欧冲着阳台上的朱丽叶喊话,要微妙得多呢。

今天的一句我爱你,当初却是最遥远的距离

文| 孟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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