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

柳如是,初名楊愛,後改為楊影憐,取自玉溪生的詩句“對影聞聲已可憐,玉池荷葉正田田”。再改為姓柳,名隱,字如是,取自辛稼軒的典故“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如此,可見其文學功底。

出身風塵

自古以來,大多數世人對於青樓女子都是不屑的,認為其出身紅塵,娶之有辱家族門楣。

所以紅塵女子的下場多半是淪為玩物,或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一頂小嬌將之抬回家門,成為大族人家裡的小妾,爭奇鬥豔,了此一生。

而在明末清初,江南地區南京秦淮河畔出了這樣八位才藝名妓,她們不僅是才藝雙絕、貌美如花,留下了許多的文學佳作,還在家國危難之時保持了高尚的民族氣節,為後世所讚歎。其中位居榜首的便是柳如是。

她,五歲被人賣到歸家院,跟隨江南名妓徐佛學藝,對於故鄉的模糊記憶裡,只有開滿山路的九里香;

她,十四歲嫁與早已年逾花甲的大學士周某為妾,大學士周某寵愛她,常把之抱於膝上,教她讀詩學文,從而使得其他妻妾醋意大發,在周家老人離世後,被逐出家門;

幾輾飄零,流落松江,以楊影憐為名,前往教坊司入籍為妓,在這亂世風塵裡,註定成為一個傳奇。

柳如是: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

幾段戀情

能讓這樣一位驚才豔豔的女子動心的,必定都是一些及其優秀的男子 。

但,柳如是出身紅塵,受太多封建禮教阻礙,在遇到錢謙益之前,戀情大多都無疾而終,沒得取得一個好的結果。

我想,其中,最令她感覺到難忘的,應該就是與“雲間三子”之一的陳子龍的那段戀情吧。

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於松江相遇,一見如故,很快的就墜入了愛河。

隨著感情的日益加深,他們居於松江南樓之上,常在那裡賦詩作對,互相唱和,好似一對恩愛夫妻。

但他們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此生二人的結局。

柳如是: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

陳子龍早在柳如是之前,就已娶親,妻子張氏出身正派,很是優秀。

她極力反對陳子龍納柳如是為妾,因為柳如是為娼家女子,於禮來說,不得入正經門庭。

陳子龍雖然沒有在明裡表示自己贊同妻子張氏,但是在行為上,卻多多少少表現了出來。

他在迎柳如是這件事上,遲遲都沒有下定決定,甚至都不敢表態自己想納柳如是為妾。他的內心深處想的應該是,就這樣,兩人在南樓上如此過著,良辰美景也不算辜負。

直到那一日,張氏帶人鬧上了南樓,或許還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壓死了柳如是寄託在陳子龍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明白,陳子龍是永遠都不會給她想要的結果。

她走了,悲切而毅然的離開了陳子龍。

棄了楊影憐這個名字,改為柳隱,自如是。

她說,她不會再顧影自憐,因為她從來都不是一位顧影自憐的女子。

終遇良人

有人說,柳如是跟陳子龍訣別的那一晚上,想要邀請陳子龍再去西湖嶽武穆拜上一拜。

可陳子龍以家事繁忙拒絕了柳如是的提議。

你看啊,在一個男人想要你離開的時候,你最後的一個小小的心願都不想替你滿足。

所以第二日,柳如是一個人著儒服男裝去了西湖,算是對上一段戀情的告別。

卻偶遇了從山東濟南城逃出來的一僕役,他在嶽武穆前哭拜著求嶽老爺能顯靈,讓他家老爺可以在黃泉路上一路走好,還讓嶽老爺保佑天下英勇之士,令人動容不已。

山雨欲來風滿樓,山河動盪不安,大敵壓境,城池連連被攻破,大明難保矣。

柳如是聽完後,在嶽武穆旁提筆寫了一首詩

當年宮館連胡騎,此夜蒼茫接戍樓。

海內如今傳戰鬥,田橫墓下益堪愁。

她知道大明江山風雨飄搖,朝廷局勢已在危急關頭,多少豪烈為之英勇獻身,心中悲壯不已。

這樣的詩句,讓被人請來講課的錢謙益偶然聽到,他在課上誇讚了這句詩,而柳如是著男裝就坐在下面。

柳如是被他的才學所吸引,也因為錢謙益誇讚她的詩而欣喜。

柳如是和錢謙益還有這樣的一段隔空對話,是在嶽武穆事件發生之後。

好友遺憾柳如是與陳子龍的事,但又懷私心的希望,柳如是有一個好的歸宿,便廣發英雄帖,為柳如是擇婿,雖然不成體統,但是仍有許多杭州名士慕名而來。

柳如是因為都看不中,便發起了呆,想起了小時候跟著徐佛學藝的那段時光。

友人問她想找一個怎麼樣的,她說:如若按學問挑,除非虞山錢牧齋那樣的,還差不多。

錢謙益後來聽到此話,回:

天下有如此愛才之女子,我也非作詩如柳如是者不娶。

後來,柳如是與錢謙益再次相遇時。

錢謙益便在其居住的地方,為之修了“我聞室”,當柳如是看到那個名字時,與錢謙益同聲說道:如是我聞。

只一眼,如是便明白了錢謙益的用心,也在那一刻,柳如是決定嫁給錢謙益。

柳如是: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

明媒正娶

上文說過,古人覺得娶娼門女子有辱門楣,所以家裡要納娼門女子為妾的時候,多半都是在月黑風高的時候,用一頂小轎抬回府中,如此便算禮成。

柳如是原本也要像這樣入錢謙益的門的,但是在出嫁前,說自己的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嫁出去了。

錢謙益聽到後,擇了黃道吉日在白日裡,以匹嫡之禮娶了柳如是。

他是真的愛柳如是。

柳如是: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

很多人都覺得這是丟天下讀書人之臉面的事,為之很是不屑,更是在他們的婚船經過時,拿手上的菜葉、雞蛋、石頭砸向他們的婚船。

錢謙益看到此景大笑,作了一首詩

買回世上千金笑,送盡平生百歲憂。

那些人愚昧無知,根本不懂得柳如是的好,是極大的損失。

大有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的意味。

國破山河

大明河山早已在錢謙益娶柳如是之時,就已經岌岌可危。

他們成親後不到三年,明崇禎帝在一棵老槐樹上自縊,清軍佔領北京,大明滅亡。

但我中華者,豈有外族來統治之理?

所以又扶持弘光上位,在南京建立弘光小朝廷。

柳如是支持錢謙益去當南明的吏部尚書,可很快,清軍南下,弘光政權岌岌可危。

錢謙益不想再看到無辜老百姓因為戰爭而失去生命,又不想因為長久的戰爭,讓科舉取士不能儘快的恢復,而中華的文脈因此而斷絕,所以準備獻城。

那一天,是芒種,獻花神的日子。

柳如是約了錢謙益到了湖上,想勸錢謙益與她一起投水殉國。

而錢謙益說了那句流傳甚廣的話,“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認為自己看錯了人,一氣之下,跳入了湖中,後來被人給救了上來。

這樣的氣性,著實令人敬佩,也讓後來的錢謙益幡然醒悟。

柳如是: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

共攜餘生

錢謙益降於清朝之後,要前去北京當官,做貳臣。

柳如是聽說後,立馬衝到書房找錢謙益,卻看到了錢謙益剃髮,當即失望,轉身離去,險些與錢謙益情絕。

在錢謙益前去北京之後,柳如是留在了南京,拿出全部家財,來資助抗清義軍。

中間,錢謙益的學生大木,也是後來的鄭成功,想讓柳如是跟他前去海上,一同反清復明,但柳如是拒絕了。

在柳如是又前去送錢財的時候,在路邊,柳如是聽見了尋常老百姓對朝廷的看法,他們認為誰當皇帝都是一樣,日子只要過得安安穩穩的,就可以了。

柳如是在一瞬間理解了錢謙益的苦衷。

錢謙益也在那時稱病辭官回到了南京。

老少夫妻,就這樣看著對方,心裡早已原諒,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那晚,錢謙益去了柳如是的房間,宛如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但又不知所措,險些將桌上的字畫撞倒,呆了許久,嘆氣轉身離去的時候,柳如是下床抱住了錢謙益。

後來,錢謙益因為黃毓祺反清案被捕入獄,柳如是四處奔走,求人把錢謙益從監獄裡救出。

錢謙益從獄中出來之後,柳如是鼓勵他還與尚在反清的鄭成功等人繼續聯繫,並且偷偷的繼續資助他們,直到錢謙益八十三歲高齡逝世。

柳如是在錢謙益逝世之後,有鄉人來爭奪錢謙益的家產,為了保護其家產,用縷帛結頸自盡,享年四十六歲。

縱觀其一生,瞬間便理解了她為何在世人眼中如此崇高的地位。

她身為一個紅塵女子,本可驚才豔豔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世,大可不必去趟保衛大明江山這個渾水。

但是她,就是那麼的義無反顧。

不知道大詩人杜牧如果能知道,在他逝世之後的將近一千年的時間裡,能夠有這樣的一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

他還會不會寫下:“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樣的詩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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