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太宰治這個人?三島由紀夫為什麼不喜歡太宰治文學作品?


如何評價太宰治這個人?三島由紀夫為什麼不喜歡太宰治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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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太宰治這個人?


太宰治的思想根源有一種深沉的原罪意識。這種原罪意識讓他有著強烈的自罰衝動。太宰治最早發表的小說就是模仿無產階級文學的習作。他接觸了左翼思想後,對自己的地主階級出生有著強烈的厭惡感。太宰把“有錢人的孩子”稱作“障礙”或者“缺陷”。在《東京八景》裡有這樣一段:

我相信,有錢人的孩子必須墮入適合有錢人的孩子那樣的大地獄。逃是卑鄙的。作為一個惡業之子,必須大大方方地盡力去死。

所以等到太宰治家道中落的時候,反而是他生活最穩定的一段時期,大概就是因為他從“有錢人家的不幸”中解放出來了吧。像他寫的《斜陽》,重點不是貴族都是病態、不健康的,而是貴族這個頭銜讓人變得病態和不健康。貴族唯一的出路是和一般市民或者農民融合。喜歡自然的上原先生這樣說

我討厭貴族。他們都有一副令人作嘔的傲慢的面孔(中略)我是個農民的兒子,從這樣的小河邊通過,我必然想起兒時在故鄉的小河裡釣鯽魚、撈鰺魚的情景,內心激動不已。(中略)“然而,你們貴族不但絕然不能理解我們的感傷,而且會表示輕蔑。”

太宰治為了給自己的貴族身份“贖罪”,曾經放棄學業,用家裡的錢去贊助勞動者,和勞動者同吃同住。根據井伏鱒二的回憶,太宰在冬天把好衣服留給自己的食客,本人的衣服卻不保暖,顯得很寒酸。

如何評價太宰治這個人?三島由紀夫為什麼不喜歡太宰治文學作品?

太宰治


這種原罪意識貫穿太宰的一生。一方面,他追求家庭的幸福,看看他寫給井伏鱒二的信:

我認為自己是家庭型的男人。不管從好的意義上,還是從壞的意義上說,我都忍受不了放浪。(中略)我認為結婚、家庭,都需要努力。我相信那是嚴肅的努力。我沒有半點輕浮的心情。即使貧窮,也要一輩子努力。如果我再次破壞婚約的話,請像對待徹底的瘋子一樣,把我捨棄。這些話雖然是平凡的,但我在任何人面前都會這麼說,即使在神的面前,我也可以不害羞地發誓。請相信我。

如何評價太宰治這個人?三島由紀夫為什麼不喜歡太宰治文學作品?

《斜陽》《人間失格》

另一方面,和美知子結婚後,享受到了家庭幸福的太宰治,又感到了一種罪惡感,以至於他得出“家庭不得不被破壞”“家庭是諸惡的根源”等結論。這倒不是說太宰治痛恨他的家人,恰恰相反,他倒不如說是太愛他的家人了。他從家庭裡獲得越多的幸福,他就越恨自己。因為太宰治的原罪意識非常非常強,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大地主的兒子。如果只是因為他是大地主的兒子的話,他家道中落的時候他應該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太宰治的原罪意識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不是因為某種東西,而有罪,而是先有罪,然後再找出罪在哪裡。恰恰是在生活最安寧的時候,也就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在這個時候,他舉出的刀,沒有其他的目標,只能對準他自己。


三島由紀夫為什麼不喜歡太宰治文學作品?


更多出於“同族嫌惡”。


某種程度上,三島和太宰都是反諷主義者,但兩個人和反諷建立聯繫的方式是完全相反的:三島的反諷是直接介入現實,而太宰的反諷倒不如說是從現實中“抽身”,獲得喘息的手段。


具體地說,三島看似真誠的舉動(自殺)其實有反諷的意義。而太宰治的反諷就像他在《人間失格》中寫的那樣,恰恰相反,是為了隱藏自己的真誠。在現實生活中,太宰也經常在流露出真實感情後立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小丑般”的舉動。這可以算是他的心理防禦機制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在一次不太成功的相親後,忍不住哭了出來,但只哭了一聲,隨即就和身邊的老師井伏鱒二說:“我要到警察局去戲弄一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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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


很多研究者指出,《假面的告白》是為了對抗《人間失格》而寫出來的。就“雙面人格”和“告白手記”來說,兩本小說有很多類似點。但更重要的是差異,太宰治寫《人間失格》是為了死,而三島寫《假面的告白》則是正好相反,注意,這裡說相反,不是說太宰寫死,三島寫活,三島寫的還是死,詭異就詭異在這裡,他寫的是一種“反過來的死”。在這裡三島用了一個非常神必深刻的比方:

把電影中的跳崖自殺的影像倒放,自殺者就會以極快的速度從谷底飛奔到懸崖上,起死回生,這本書想寫的,就是這種“復生術”。

雖然三島在這裡用了“生”這個詞,但我們一定要注意,他的出發點還是死,沒有先死,當然也就不存在“復生”。

也就是說,在三島這裡,死本身是有意義的,在《憂國》裡,他把死亡看成一種藝術(雖然藝術在這裡本身有反諷的成分)。而太宰則相反,對他來說,死毫無意義可言。太宰治曾經跟他的老師井伏鱒二說過,死是他最輕蔑的東西。

如何評價太宰治這個人?三島由紀夫為什麼不喜歡太宰治文學作品?

三島由紀夫

三島由紀夫自殺之後,他的母親驕傲地說:“我兒做步人之事,這是頭一回。”但三島由紀夫的自殺其實帶有一種深深的反諷性和原創性。柄谷行人有一段精彩的論證:

三島由紀夫是通過重新喚醒“昭和精神”而使其終結的。(中略)沒有什麼場景比祭出三島之死的右翼和保守派更滑稽的了。他的行動是徹頭徹尾的諷刺。

這裡的保守派可能沒怎麼看過三島的小說,因為他小說裡黑天皇可一點都不手軟。最典型的是《英靈之聲》中,以謀反罪被處決的226事件的青年將校和士兵詛咒背叛他們的昭和天皇。

三島由紀夫很清楚他召的魂是不存在的,但是別人不清楚,正是因為這些人不清楚才要召過來給他們看。不是把美好的東西捏碎,而是把已經碎掉的東西拿過來。

三島由紀夫曾經評論太宰治說他“苦惱的一半”至少都可以用“冷水摩擦、器械體操和有規律的生活來治好”。這邊太宰治痛苦得要死,那邊三島就好像說了一句“多喝熱水”一樣。但這句評論其實也很反諷。三島很清楚太宰的痛苦絕對不僅僅只是私人生活的問題,還有政治上的問題。所以即使身體再好,也只能治好一半。太宰在戰爭時期基本上是一個不迎合當局的作家。而且他對日本文壇的政治正確感到非常的反感。坂口安吾著名的《墮落論》認為戰後半年,“世相大變”,但是太宰覺得日本半點都沒變,還是一樣的蠢。這其實也是三島的看法,三島的自殺與其說是想要匡正日本,倒不如說是讓這種愚蠢徹底暴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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