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這次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活著》依然經典永流傳

2019年10月10日,諾貝爾文學獎揭曉了。59歲的預測熱門候選作家餘華這次沒有拿到大獎。

遺憾嗎?可能有一點。但是,這並不影響餘華的文壇地位,成為熱門候選人就足以說明他的不凡文學成就了。​

餘華在從事寫作前,是牙醫。在看了上萬張嘴巴以後,他發現那是“世界上最沒有風景的地方”,於是決定轉行。

他謙虛地說,“作曲與繪畫太難了,而寫作只要認識漢字就行,我只能寫作了”。

餘華這次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活著》依然經典永流傳

餘華從1984年開始發表小說。代表作品有《許三觀賣血記》、《活著》、《在細雨中呼喊》等。其中《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同時入選百位批評家和文學編輯評選的“九十年代最有影響的十部作品”。

一切都有機緣。餘華這麼評價自己的小說,“我這輩子再怎麼寫,把自己往死裡寫,也寫不出像《活著》這麼受讀者歡迎的書了。”

餘華這次和諾貝爾獎擦肩而過,《活著》依然經典永流傳

《活著》出版於1993年。餘華用樸素冷峻而充滿張力的文字,述說了一個叫福貴的男人,歷經戰爭和動盪年代,從鄉村富二代到耕地老農的跌宕人生。

關於人生,王小波寫過這麼一段話。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福貴在年輕時也這麼想過吧,我們也這麼想過吧。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福貴的一生,就是被錘成渣渣的一生。這個曾經的命運寵兒,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娶了白富美,早早攀上了人生巔峰。然而,半年豪賭,輸光運氣。生活開始毒打他,一錘又一錘,以前有多風光,後來就有多倒黴。

是的,沒有比福貴更倒黴的人了。餘華給他起了個吉利的名字,還慷慨地為他安排了史上最多的厄運。

太悽慘了,“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福貴的故事,往往讓人不想讀第二遍。

但是,賣慘不是餘華的目的,“作家的使命不是發洩,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扛住最初的寒意,讀完又讀,我們會對這個暗黑系的故事上癮。

原來,有人是這麼活著的。

1 活著,需要忍耐

作家林清玄寫過一個橫幅:“常想一二”,來處是,既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麼就多想想那一兩件開心的事情。

文人的風雅,離福貴這樣的小人物太遠了。福貴的不如意,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無情,是目睹親人死於非命,而自己無能為力的慘痛。這樣的經歷一次已經夠多,福貴經歷了7次,從失去父母開始。

福貴賭博敗光家產,全家從大院搬到了茅屋。他們曾有良田百畝,現在連一個私人方便的地方都沒有。老人要如廁,只能哆嗦著走到村口,蹲上糞缸。一個不小心,摔了下來,人就沒了。沒多久,母親積勞成疾,死了。​

如果說,沒能讓父母活到老死,令福貴深為內疚,那麼“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是人生至苦。

在那個荒謬的年代,縣長要救難產的妻子,福貴13歲的小兒子有慶因為血型相符,被當成行走的輸血機,拼命抽血,活活地抽死了。那麼聰明懂事的男孩子,說沒就沒了。

因為高燒從小聾啞的女兒鳳霞,最讓人心疼。她好容易嫁了個體貼的丈夫,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在難產時大出血身亡。那麼美麗體貼的女兒,說沒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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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貴說,“我的一雙兒女都是生孩子上死的,有慶死是別人生孩子,鳳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兒女雙亡,病弱的妻子家珍無法承受,心碎而死。

福貴只剩下一個女兒以命換來的孫子苦根。爺孫倆相依為命,“有了苦根,人活著就有勁頭。看著苦根一天一天大起來,我這個做外公的也一天比一天放心。”

然而命運沒有給福貴喘息的機會。苦根8歲的時候生病,福貴心疼孫子,給他煮了一大鍋的豆子,結果長年捱餓的苦根猛吃一氣,撐死了。

就這樣,每一次生活稍露溫情,命運就要張開血盤大口,直到全家都死光了,天地悠悠,只剩他孤單一人,和老牛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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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無法釋懷的是,這些都是多麼勤勞善良的好人啊,為什麼偏偏沒有好報?

沒有為什麼,苦難無需解釋,只要接受,接受生,也接受死。

生死觀,各有不同。孔子說“殺身成仁”,“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曰“捨生取義”。司馬遷認為,“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先賢們的說法散發出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的味道。福貴相信另外一套民間智慧,那就是,“螻蟻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賴活著”。

好一個“賴活著”。忍耐,是一種古老的人生智慧。在餘華冷靜甚至疏離的筆下,福貴的忍耐是簡單的,不用力的,彷彿與生俱來。

別多想,別太認真。忍無可忍,還需再忍。退一步,不一定海闊天空;然而只要一息尚存,命運就仍有轉機。時間治癒一切傷口,前提是,還活著。

淡然以對,熬死一切壞人壞事,活到地老天荒,誰說這不是福貴們的勝利?

2 活著,超越苦難

美國作家海明威在《老人與海》裡,描寫了一個老漁民和大魚纏鬥了三天三夜的故事。他說,“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儘可把它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

福貴也是這樣,任憑生活的巨浪衝擊,他始終拉緊那條纖細的生命之繩。只要繩子一天不斷,那一天就是賺了。苦難不能折損他的鬥志。他的反抗,微小而綿長。

為了活著,福貴和家人能屈能伸。

多少人家道中落以後一蹶不振,福貴一家坦然面對。敬愛的老父親一力承擔逆子欠下的債.

"福貴啊,賭債也是債,自古以來沒有不還債的道理。我把一百多畝地,還有這房子都抵押出去了,明天他們就會送銅錢來。我老了,挑不動擔子了,你就自己挑著錢去還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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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幹過體力活的老母親,從養尊處優的地主婆變成了農婦,扭著小腳下地幹活,上山挖野菜,沒有半句怨言。

福貴自己,從五穀不分的浪蕩子到耕田種地的好把式,脫胎換骨。

再難,一家人相親相愛。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妻子家珍,是城裡的富二代,從小嬌生慣養。在夫家破落了以後,心疼女兒的親爹用轎子把她抬走,接回城裡了。福貴正在彷徨著,家珍自己帶著孩子,走了十幾里路回來了,漂漂亮亮,歡歡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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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貴被抓了當壯丁,失蹤了,家珍拉扯著兩個孩子,一心等他回來。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福貴和家珍卻無比珍惜對方。福貴一直為拖累家珍內疚,日常對她溫柔體貼;家珍不想要什麼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給福貴做一雙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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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言傳身教,弟弟有慶和姐姐風霞就很親近。饑荒年代,大家餓得奄奄一息。有慶為了反對將姐姐送人,學也不要上了。當被送走的鳳霞逃跑回來,父母和弟弟如獲至寶,“就是全家都餓死,也不送鳳霞回去",一家人最重要是齊齊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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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人既不幸運,又很幸運。他們享有過無上的溫情。父母妻兒對福貴的愛,是他的鎧甲,讓他成為打不死的小強。

人不在了,愛長存,這樣的例子很多。在電影《泰坦尼克號》裡,傑克要求露絲向他保證,“活下去,無論如何絕望”,之後才放心鬆手,沉入冰冷的深海。

家珍表達了中式的浪漫。

“這輩子也快過完了,你對我這麼好,我也心滿意足,我為你生了一雙兒女,也算是報答你了,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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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愛,福貴活了下來,為自己,為親人,絕不中途自動退場,而且活得有滋有味。這是對老天爺最好的報復。

3 活著,要活出尊嚴

“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弱小者可以強大,卑微者不乏高貴。

在時代的洪流裡,小人物命如草芥,太多事情不在掌控之內。比如,福貴和家珍沒有辦法救活被抽血至死的兒子,他們的權利被剝奪;但是,他們仍擁有選擇自己態度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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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涉事的縣長春生,一向溫柔的家珍毫不畏懼,堅決不原諒。快餓死了,他們也不收縣長遞過來的200塊錢,因為那意味著出賣孩子。人窮,志不能短。

“仗義每多屠狗輩”,當春生被迫害、被批鬥,一心想尋死的時候,福貴百般開解他,“你千萬別糊塗,死人都還想活過來,你一個大活人可不能去死。”

連原本深恨春生的家珍都說,"春生,你要活著”,"你還欠我們一條命,你就拿自己的命來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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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對不起自己的人,不落井下石,對他人的不幸充滿悲憫,這就是天性善良的普通人表現出來的高尚人格。

餘華相信,“高尚,不是那種單純的美好,而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後的超然,對善與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苦難會扭曲人性,更能讓靈魂發光,喚起對生命的敬畏。活著因此有了內在尊嚴,無論外在如何支離破碎。

4 活著,人生就有意義

在這個意義消解的時代,我們不再追問很多事物的意義,有意思就行。周星馳說,最緊要是好玩。

但是,有一個問題總能讓我們收起了嬉皮笑臉,那就是,人生有什麼意義?

餘華說,“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這是《活著》對人生意義命題的答案,也是福貴一生的寫照。

小說虛構了故事,現實可以比虛構更極端。著名猶太心理學家弗蘭克爾在著作《活出生命的意義》裡,描述了集中營裡的猶太人,從震驚到冷漠再到麻木放棄的心理變化。

大批猶太人,並非死於毒氣謀殺,而是死於喪失生存意志,因為他們再也感受不到活著的意義。

弗蘭克爾本人經受了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他的父母、妻子和哥哥,全部死於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毒氣室裡。弗蘭克林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自殺。他超越了煉獄般的痛苦,開創出了“意義療法”,幫助千千萬萬的人挺過至暗時刻。

“意義療法”的核心理念是:人所擁有的任何東西,都可以被剝奪,惟獨人性最後的自由,也就是在任何境遇中選擇一已態度和生活方式的自由,不能被剝奪”。

福貴的樸素人生哲學,和弗蘭克爾的理論殊途同歸,都符合尼采的一句話,“知道為什麼而活的人,便能生存。”

因此,幾乎失去了一切的福貴,並沒有失去希望和樂觀。他給老牛起了福貴這個名字,還給他起了5個別號,代表了5個親人。

"二喜,有慶不要偷懶;家珍,鳳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他把深刻的思念,都融在老牛一步一步的耕犁中。日復一日,他安穩地等待踏上歸途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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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美國歌曲《老黑奴》所唱:

“為何哭泣,如今我不應憂傷,為何嘆息,朋友不能重相見?

為何悲痛,親人去世已多年,他們已到我所渴望的樂園。

我聽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我來了,我來了,我已年老背又彎,我聽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

《活著》的結尾,給這首歌配上了畫面。

“我知道黃昏正在轉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就像女人召喚著她們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

多災多難的生命,如同大地母親,即使滿目瘡痍,依然寬厚溫暖。

只要活著,只有活著,我們才能感受一切。

勇敢活下去,平凡此生就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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