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上紫禁城高高的紅色宮牆，我一剪宋朝的時光，點一盞明清陳章，提筆批出幾行墨香拼湊過往。思緒卻伴著秦嶺寒霜，倏而回到那年月下。
憶昔那時，老院子有一方四角定格的雲霞。晴午前後，碎金就透過北方梧桐高大的葉脈，紛紛揚揚灑在書桌上，淡淡的屬於幾代前的檀香，從木桌中緩緩滲入空氣，擠滿了小屋，甚至跌落入樹高大的陰影裡，化為了泥沙的一部分。
我喜歡讀書，特別是在這間屋子裡，倚著高腳的白蠟木靠背椅，將自己浸入馨香。書中沉浮在字裡行間的歷史，或是傳奇，或是平凡家常，都通過那香氣，連通現世凡塵，再次呈現了。
那張木桌之上，有拎著襦裙的少女相互追逐，嬉笑而過；又有遊俠兒抱著鑄劍，談笑風生；自然也立於山巔，看萬千絢麗的朝陽，伴著潮汐匯成雲海。
在萬千個古時舊刻，他逆光，踏亂世而來。有人輕叩柴扉，伴落雪，三顧草廬。殊不知那日春睡，竟是他此生最後一個好覺。他和他靜候的，且傾一生輔佐的賢主，斗室秉燭夜談。著手翻覆間，現平世之計。不覺晨光籠罩遠山的樹，遠涉實始。孤身遊說三吳，幫那人徵荊南四郡，打下益州。難忘夷陵之戰沖天的火光，永安宮中訣別，之後半生，無人共賞《滄海龍吟》。那人舉國託稚子於他，曾經的魚水君臣，終陰陽兩隔再不見。風波未定，他手執章武元年鑄的劍，力挽狂瀾。挑盡燈花夜未眠，他眺望舊都的方向，眉宇間化不開的愁緒凝成霜雪。九年，性命已成篇，心卻難安，他以身犯險，復出攻曹魏。五丈原深深埋葬著殘弩，戰歌悠遠，角聲嗚然，出祁山只有一段距離，他沒有走完，隨風消散在朦朧的雨絲裡。
沁香消弭了兩千年的時間差，我卻觸及不到你的笑靨。我只希望你不諳世事，躬耕山南，暮光中抱膝高歌《梁父吟》；我只想你與友人逍遙，煮酒談笑，了無牽掛。但博望坡，劍閣道，漢中王，五丈原……我，尊重你的選擇。你能看到嗎？
漢家史冊上遙盼的盛世，現已如你所願。無需再提那九死其猶未悔的靈均，永不言棄的張怡。瀟灑半世的太白，以及那段藏在《滕王閣序》中，早已預見的武周謀逆……紫紅色的木臺子上，你方唱罷我登場。
這張木桌，是時空在維度上為我開的小窗，以想象為犁，我在正史中開闢岔路，讓本應結束的事件有了新的外傳。哪怕這些分支，只在另一個維度中被行走，被實踐，被人評議。
如今桌子早已隨著院子的拆遷而離開了我的時間線，成為現世舊事，但故事一直都在輾轉，無論何種方式哪種形態，亦都是記憶中最深的沙礫。歷史的光影，我的故友，他們都住在記憶堆成的一座座高塔和城鎮上面，演著自己的故事，感謝它存在，讓我歡喜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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