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這是開了20多年書店的地板。書架下面還能看到地板本來的灰色,這裡就漸漸發白,到這兒就完全沒有顏色了。我一直說,這個書店有城市的‘包漿’。還有這兒,櫃檯,多少讀者在這裡帶著書回家。這些我都沒捨得換掉。”


3月27日出版的《人民日報》,在《迎來生機勃勃的春天》一文中,開篇就講到杭州的曉風書屋,點贊這家書店初心不改,以從容、努力的姿態靜待柳暗花明。還專門提及掌櫃朱鈺芳的“直播嘮嗑”——疫情給實體書店帶來不小衝擊,大家不約而同地選擇“雲銷售”。朱鈺芳的“雲復工”有所不同。在直播中,朱鈺芳重點向網友們介紹的,不是滿屋待售的書,而是地板和櫃檯。


朱鈺芳這場直播發生在疫情期間。在2月底恢復營業之前,曉風書屋閉店了一個月零三天。這期間,書店第一次嘗試網絡直播。和滿屏帶貨的“網紅”不同,朱鈺芳這個主播似乎有點“不稱職”,還沒介紹幾本書,就開始跑題講別的事了,有時聊聊店裡的八卦,有時說說書店的故事。就這樣,在無法舉辦線下書友會的日子裡,書店的網絡直播成了杭州書迷們網絡聚會的固定交流時間。


“地板包漿”話題是這些直播日常中的一個花絮。朱鈺芳說的是曉風書屋最老的體育場路店,很多人第一次來這裡,心裡都會“咯噔”一下,怎麼磨得這麼厲害?而經常來這裡的老書迷,對此早已熟視無睹。說起這個,一位老顧客在店裡反問我,“難道不應該這樣的嗎?書店本來就應該有這種時間沉澱的味道。”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走過全世界這麼多書店

從沒有見過磨得這麼厲害的地板


曉風書屋在杭州已經開了24年,從1996年誕生時只有十幾平米的街頭小店,發展到今天擁有15家門店,分佈在鬧市路口、西湖邊、美術館、博物館、醫院等城市的各個角落。伴隨著城市發展,24年的曉風書屋見證了幾代杭州讀書人的成長,可以說是杭州人最熟悉的本土老牌書店了。


朱鈺芳年輕的時候,在杭州的三聯書店負責批發業務。因為喜歡書,於是動了乾脆辭職、自己開書店的念頭。她問三個高中同學,“我能開好一家書店嗎?我一個人開不起來,你們能不能幫我?”同學們紛紛支持她,其中一個男生就是姜愛軍。後來兩人結婚,共同經營這家夫妻店,成了杭州書業的一段“伉儷佳話”。


1996年從三聯書店辭職後,性格直爽的朱鈺芳靠著朋友們借來的錢,真的開出了一家街頭小書店,那年她才21歲。最早書店開在保俶路上一個臨時建築裡,三年後因為拆遷,搬了一站路,挪到了現在體育場路527-529號這個位置。此後21年,書店就再也沒有搬過,一直傳播著城市的書香,也沉澱出了這個城市文化的“包漿”。


訪遍全球書店、寫了《書店傳奇》《書店風景》《書天堂》的“愛書人”鍾芳玲,她第一次到杭州,走進曉風書屋,也被腳下的地板驚到了。她剛進門就“呀”了一聲,“我走過全世界這麼多書店,從沒見過一家地板被磨得這麼厲害。”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鍾芳玲被曉風書屋的地板驚到了。曉風書屋供圖


和很多拼顏值拼裝修的店面相比,這家曉風書店看起來有些“寒磣”。門口天花板的牆角已經斑駁,十幾年前留下的雨天漏水黴跡還在。外面的地板磨得最厲害,走人的通道上,原本的灰色,早都磨成了白色,最嚴重的,已經露出木頭本來的紅色。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最裡邊“曉客廳”區域,地板也是十二年前“新換”的,經常吱呀作響。白先勇、劉震雲、易中天、陳丹青、麥家、葉兆言等名家,就是在這裡和杭州的愛書人面對面交流。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我問姜愛軍,你們這地板是不是不耐磨才變成這樣的?他搖搖頭說:“強化地板,照理是很耐磨的。到底21年了啊,書店不大,才200來方,每天進進出出的書友至少1000人。你算算這個人流。加上書都很重,搬上搬下,難免對地面造成磨損。”


老櫃檯和手工記錄本

藏著無數愛書人的故事


十多年來,我無數次到這家書店,買書、看書、採訪,或者參加書友會。體育場路門店雖然店不大,但人氣一直是最旺的。有時候,名作家來了,書迷蜂擁而至,大家擠不下,跑來聽講座、買書的人還不得不站到店外馬路邊去。


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日下午,我坐在來過無數次的曉風書屋體育場路店。周圍短短几十米的沿街店鋪,這些年面孔一直在變。右手邊的鮮花店變成眼鏡店了,左手邊本來是家海鮮店,去年轉成羊絨衫店了。再隔壁,不久前出現了家洋氣的互聯網線下“嚴選”店。


而唯一不變的,還是這家老書店。戴著口罩的路人行色匆匆。我站在馬路邊觀察,幾乎很少有人走進這排沿街商鋪,但奇怪的是,整個下午,卻不斷有人進出這家曉風書屋。特殊時期,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選擇在這個時候走進一家書店?


有人來逛逛,買完書就走了;有人是來書店看書、學習,喝咖啡;也有小朋友,父母上班了,自己跑過來看會書。下午兩三點是人流最多的時候,“曉客廳”休息區每張桌子都坐了人,一位女士揹著包進來,看看沒有空桌,只好失望地離開。


門口櫃檯堆了幾包書友訂書。店長魏麗告訴我:“其實人流還不算多,只恢復到以前的三分之一。現在有書友不方便出門,直接打電話來訂的,佔了不少比例。”磨得坑坑窪窪的櫃檯邊,碼了十幾本已經發黃的舊筆記本,都是手工記錄的顧客訂書需求,密密麻麻。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韓××,《藝術哲學》中信版198元,寄往××;李老師,《江村經濟》《鄉土中國》,明天下午書到……”不知道為什麼,翻看著這些手工訂書記錄本,我心底湧起一股暖意,每本流轉的書籍背後的故事,應該都有一個愛書人的故事。


一家書店的“包漿”有多厚

這座城市人與書的故事就有多長


在曉風書屋的那個下午,我碰到了一位從甘肅來的喬先生,他說自己是90後,在江蘇創業,現在還沒法開工,就和朋友跑來杭州散散心,“來到書店,心變得很靜,我來這裡,大概就是想讓自己舒服一點。”


這讓我想起韓國出版家金彥鎬在《書店東西》裡寫的一段話:“當一個人在人生路上陷入彷徨之際,最好的去處應是書店;被無以言說的孤寂圍困之時,能讓靈魂得到撫慰的空間也是書店。只要世界上依然有這樣一批書店生龍活虎地存在,我們人類就有希望。”


一件文玩古物,因為歲月的打磨,就有了包漿。而一家有“包漿”的書店,可以說是這座城市最好的記錄方式。


那些曾經熟悉的書店

能覓到蹤跡的還有幾家?


杭州自古以來就是書肆、書坊林立的城市。歷史上非常著名的臨安書坊,不僅鬻書販書,還刻書出版。中山中路棚橋一帶(南宋御街附近),是南宋時臨安最大的書市。當然,它們早已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千百年來,書業沉浮鉅變。進入互聯網時代後,能堅持到現在的書店,寥寥無幾。這個時代,一家開了二三十年的城市獨立書店,足以稱得上是“古董”。


“我們其實已經算是杭州第三波書店了。第一波自然是新華書店這些傳統國營書店。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個體書店放開了,杭州出現了第二波書店潮,三聯書店、萬芳書店、法律書店、高教書店等紛紛出來了。到了90年代後期,才出現我們這種類型的民營書店。我們有自己的個性,像楓林晚偏學術、江郎偏經濟社科,書海和百通這些是綜合的,曉風走人文藝術。”朱鈺芳回憶說,“我們這一代書店人也影響了後來的很多杭州讀書人開書店。從2000年開始,其實那時候書店行業已經不景氣了,但滿庭芳、鐵驢這些店依然要逆市開店。因為老闆真的愛書,最早他們都是在曉風買書看書,後來有了想開一家書店的念頭。”


可惜的是,後來這些店大多都不在了。多年來,許多民營書店在這座城市如驚鴻一瞥,湮沒在時代中,甚至連名字都被人遺忘了。最近幾年,由於外來連鎖品牌、網紅書店的入駐,杭州的書店數量又在回升。不過,很多我們熟悉的本土老牌書店,就只剩下曉風、楓林晚、純真年代等幾家了。


曾經,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體育場路一帶,是著名的書店街。從武林門的展覽館書店,到老浙大曙光路口,僅短短三站路,就有十幾家書店林立。如今在這一帶,能覓到蹤跡的,只剩下這家曉風書屋。


“我們是站在老前輩的肩膀上開書店。最早,西湖邊的外文書店、現代書屋、三聯書店,被稱為杭州的書店‘金三角’。像我工作過的三聯書店老總葉芳,一直是我非常敬佩的書店人。她是帶我入門的啟蒙師傅,她對書店工作從來都是親力親為,把書店當家,把顧客當朋友,這種信條也是後來我一直堅持的。”朱鈺芳透露。


杭州這家書店的地板,因獨特的“包漿”上了人民日報,這份歲月的沉澱,是否也有你的打磨之功?

曉風書屋掌櫃朱鈺芳


杭州的讀書人在幫我們挑書

我們是幫他們買書


在曉風書屋,我看到一位在書架前翻了很久的先生。雖然戴著口罩,還是可以看出他上了年紀。老先生告訴我,他姓李,是個“60後”,是這家書店十幾年的老書友了。


“我每個月雷打不動都要來這裡逛一次。大的書城也去,但逛起來的味道沒有這裡好。我喜歡古籍、藝術、文學類的書,曉風選的書比較合我口味。每來一次,我就知道自己要看什麼書了,網上我也買書的,挑起來太累,還是逛書店的味道好。”李先生笑著說。


我問朱鈺芳:“曉風書屋選書會有自己的標準嗎?”她回答:“讀書人買書,總是有自己的習慣。好的版本、好的版次、好的翻譯、好的校對,都是有講究的。一開始我們也不專業。這麼多年來,是杭州的這些讀書人在幫我們挑書,他們專業,我們是幫他們買書。特別是從上世紀90年代就跟著書店買書的那批老顧客,對我們幫助非常大。也正是因為這些人,我們會特地留意這些讀者感興趣的書,後來邀請他們喜歡的作者到店裡,來和他們交流。可以說,是杭州的讀書人成就了今天的曉風。”


朱鈺芳給我講了個故事。1997年,曉風書屋開業的第二年,那時候還在保俶路十幾平米的小鋪子裡。有個中年男子進來,問《人間詞話》有嗎?她說有;又問,《詩詞格律》呢,她答有;再問,那《古代漢語》呢?她回答還是有的。第二天,這位先生再來,立馬下了個大單,一整套《二十四史》,花了2000多元,這筆錢在當年可不得了。


“開業以來的第一個大單。”朱鈺芳說,“如今,這位先生已經70歲了,20多年來,一直在曉風買書。他心態很年輕,每天活躍在我們的微信群裡。後來他告訴我,當時看你年紀輕輕,還是個小姑娘,噶小一家書鋪,竟然都有我想要的好書,不簡單。”


24年來,有太多這樣的忠粉追隨者。店長魏麗告訴我,有位姓陳的大學老師,幾乎每隔一天都要來書店,“我們和他都是老朋友了,他隔一天,吃完晚飯就會晃過來,看看最近兩天新到的書,有喜歡的就買下。”


一位在店裡的老顧客拉住我,“你們年輕人現在習慣網上買書,找書下單都很方便。但以前,買書找書哪有那麼容易啊。我們只能託書店幫我們找。老闆娘很用心,以前杭州買不到的書,她坐火車跑到北京、上海、江蘇,都會趕去幫我們買。”


從沒想過做一家網紅書店

只想當杭州人的鄰家書房


我常常在想,網絡時代,買書方便實惠又便捷,究竟是什麼還在維繫著那些跑去書店買書的人?


也許這就是一座城市的“包漿”,人與書店,其實是人與人,人與書相遇的記憶。一家書店的“包漿”有多厚,便是一座城市人與書店的故事有多長,人與書的溫情有多深。


在曉風書屋體育場路店,朱鈺芳指給我看牆上掛的一些書畫,都是書店老友送的,“這位書友的愛人去世了,生前他們夫妻都常常來書店,她就把先生留下的字畫放到了書店。”


朱鈺芳也會常常送老客自家店裡的禮物,有時候是一份掛曆,有時候是一本好書。有位退休教師洪大伯,從書店開業第一天起,就一直跟著朱鈺芳買書。她每年都會送洪大伯一份掛曆當新年禮物。後來洪大伯的眼睛越來越不好,看不了書和掛曆了。2012年,朱鈺芳帶著大女兒去洪大伯家裡拜訪,送了一件毛衣給他。回家的路上,女兒問她,為什麼不是送書?她回答大伯眼睛不好了。女兒追問:“那媽媽,我們書店的客人以後都會老去,都看不了書啦,怎麼辦?”


朱鈺芳心裡一驚,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曉風書屋開始摸索著轉型。從一家純書店,慢慢拓展業務,賣麵包、開發文創,想讓更多的年輕人走進書店,留下來。


因疫情閉店的那段日子裡,朱鈺芳隔兩天會到店裡澆花、餵魚。“真的,才短短十幾分鍾,店裡就有電話不斷響起,都是老書友來問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店啊。”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還有書友主動問我們,有沒有困難,需不需要幫助?真的很感動。也是他們,給了我最大的信心。”


就在幾天前,朱鈺芳接到北京一家景區的電話,想邀請曉風書屋開到北京去。“老實說,這些年,我們有蠻多機會走出杭州,開到別的城市。上海、南京、西安等,都不斷有人來邀請去開店。我們都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我們夫妻兩個都是杭州人,24年來,守在杭州開書店,這片土地是我們熟悉的,是我們深愛的,也願意去深耕的。我們後來開的每一家書店,主題都來自杭州本土文化的沉澱,像西湖邊新新飯店的書房、絲綢博物館的書店,還有現在新開的海塘遺址博物館店。”朱鈺芳說,“我記得我的初心,24年前,我從沒有想過做一家網紅書店。我想的,只是做一家,你吃完晚飯後,能帶著孩子,一家老少遛個彎來看看書的鄰家書房。杭州人喜歡曉風,這種被需要、被信任的幸福感,我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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