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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七君
央視有一檔《鑑寶》節目一直很火，從2003年開播到現在一直保持著不錯的收視率。
在這個節目裡，坐鎮的專家主要採用肉眼甄別的方法判斷文物的真假。但是時代變了，人肉鑑定畢竟存在主觀性，而人眼也不可能看清楚所有的細節，更不可能瞭解文物內部成分。現在出現的新型鑑寶技術，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給出外行也能明白造假過程的結果。
最近，這類技術就揪出了一批偽造的重要文物。
事情要從1947年說起。
那一年，帥氣的遊牧民貝都因人在巴勒斯坦的庫姆蘭山洞裡發現了幾千卷羊皮紙。羊皮紙上的文字是用希伯來語、希臘語和阿拉米語書寫的。
出土死海古卷的庫姆蘭山洞
據鑑定，這些羊皮紙至少有1800年的歷史了，它們含有最古老的希伯來聖經。希伯來聖經是舊約聖經的來源，也是猶太教的經典，它的意義不言而喻。
這批羊皮紙後來被叫做死海古卷，成為了以色列的國寶。以色列甚至專門為死海古卷修建了博物館聖經之龕（The Shrine of the Book）。
以色列的聖經之龕博物館
但是，死海古卷並不都在以色列。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以色列伯利恆的一個古董商人從貝都因人那裡買來了這些羊皮紙，然後倒賣給了全世界的收藏家，所以收藏界並不清楚還有多少死海古卷流落在世界各地。
不過在2002年，市場上突然出現了一批“死海古卷”。為了籌建博物館，華盛頓的聖經博物館（The Museum of Bible）的創始人 Steve Green 就花了數百萬美元購買了其中的16份。
華盛頓的聖經博物館
聖經博物館成立後，一個重要的固定展品就是死海古卷，它們也是聖經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
一開始，不少專家學者都認為這批展品是真貨。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聖經系的名譽教授 Emanuel Tov、加拿大西三一大學專門從事死海古卷研究的 Kipp Davis 以及阿茲塞太平洋大學的聖經研究學者 Robert Duke 還專門出了一本書讚賞這些死海古卷殘片的重要價值。
不過，幾年前開始有人質疑這些死海古卷是假貨，但是它們大都是從考古和歷史學的角度，比如上面出現了希臘字母阿爾法，而阿爾法是1930年希伯來聖經才開始用來當註腳的。也就是說偽造者可能是照著一部1930年出版的希伯來聖經寫的。
但是，這些都不是鐵證。為了搞明白真相，聖經博物館請來了一批第三方專家，利用現代科技對這些經卷進行鑑定。
在2017年春，聖經博物館委託德國聯邦材料檢驗研究院(BAM)檢驗其中的5份樣品。2018年，聖經博物館對外公佈了鑑定結果：5份樣品都是假貨。
為了檢驗剩下的11份樣品，2019年2月，聖經博物館又委託了另一批專家進行了科學鑑定。
這項調查的主導專家 Colette Loll 長期從事藝術品打假工作。Loll 召集了5名科學家和文物保護工作者，他們用現代科技對聖經博物館的所有死海古卷進行了鑑定。2019年11月，所有鑑定人員一致認定，聖經博物館的其餘11份死海古卷均為贗品。
也就是說，這些偽造者不但騙過了聖經博物館館長，還騙過了不少頂級聖經研究者。
所以，這些科技文物打假工作者到底看出了什麼別人看不出的端倪，從而判定它們是假貨的呢？
簡而言之，他們發現這些死海古卷都是用古老的皮革製造的，但是以色列的真品是羊皮紙。此外，皮革的處理方法、墨水都是現代的。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呢？這就要聊一聊他們用到的科技了。
他們使用了多光譜成像、3D超景深顯微鏡和X-射線熒光分析技術。這三種技術的共同點是可以在不切開樣品的情況下窺探它所包含的信息。我們一個個來解釋。
陽光發出的不同波長的光，分別拍攝這些波長的光，就可以看到不一樣的太陽，這就是多光譜成像的基本原理。
多光譜成像技術到底是啥？
實際上它利用的是紫外線、紅外線等不同波長的光顯示人的肉眼看不到的文字和圖案。
多光譜成像技術有點像加強版的相機，但它和普通照相機的主要差別是，它可以捕捉可見光之外的電磁波，讓可見光無法顯示的圖案，比如被修正液蓋住的字也能被看到。利用這個技術，就可以查看死海古卷上有沒有可疑的圖案或文字了。
可見光（左）和紫外線下同一批材料的不同顏色。圖片來源：Art Conservation Department, SUNY Buffalo State
使用時，文物要被放在不同波長的光下拍攝照片。
多光譜成像技術可以用來拯救古文獻。許多古籍因為受潮、發黴、褪色或化學物質腐蝕而無法閱讀。
聖經之龕博物館的真品死海古卷破碎不堪，並且糊滿了膠水。圖片來源：the shrine of the book
實際上，真品死海古卷表面糊上了膠水（下文會解釋），無法拆開閱讀，它的內容就是用多光譜成像技術解讀的。
利用多光譜成像技術發現了9世紀的重寫本上被掩蓋的文字。圖片來源：the british library
3D超景深顯微鏡則是能夠重現文物表面的3D紋理和結構的數碼顯微技術。一般來說，物品被放大的時候就會缺乏景深，也就是不夠立體。但是3D超景深顯微鏡具有疊焦（Focus stacking）技術，通過不同焦點的照片的疊加還原景深。
利用這兩個技術，Loll 的團隊發現，墨水的年代和皮革的年代似乎不搭。你看，聖經博物館的死海古卷書寫的基質很“髒”，坑窪不平，上面甚至有厚厚的礦物沉積。而新鮮的羊皮紙不可能這樣又髒又不平。
這批“死海古卷”的作者還在上面撒上了死海古卷的發源地庫姆蘭的粘土礦物，正好粘在了寫了字的地方。千年前的人寫完字會刻意在上面撒點土嗎，又不是做墨西哥捲餅。
團隊裡紐約州立大學布法羅分校的文物保護科學家 Aaron Shugar 還使用了X-射線熒光分析技術則給了聖經博物館的贗品致命一擊。
X-射線熒光分析技術（X-ray fluorescence spectroscopy，XRF）可以檢測出古籍內部的元素，從而得到古籍的高清圖像和組成成分。
XRF 操作時，首先發出一束X光，射到樣品上，分析樣品的反射光，就能推測樣品中所含的元素了。利用XRF可以分析從鈉到鈾的大多數元素。
因為有許多小朋友馬上要中高考，所以我具體說說 XRF 的原理：原子是一群電子包裹著的原子核，電子有不同的能級，就說有些電子“皮”一點，有些“木”一點。X光射到原子上的時候，木木的低能級的電子被彈了出去，原子就不穩定了。
為了維穩，高能級就要來填補。那麼在這種“降級”的過程中，電子就有多餘的能量，這個能量在低能級用不上，所以就以電磁波的形式散發了出去，發出了次級X光。分析次級X光的光譜，就可以知道照到的是什麼原子了。
XRF技術得到的光譜
在做 XRF 檢測的時候，樣品被放到一個類似於顯微鏡的儀器上面，儀器這樣在X和Y軸上對樣品進行掃描。
在接受X光照射的同時，儀器還會噴出氦氣。放氦氣是因為，空氣中的氮氣和氧氣會吸收反射熒光，造成檢測困難。因為原子序數越小，光子的吸收量就越少，因此用原子序數為2的氦氣就能減少對反射光的吸收。雖然氫的原子序數比氦還要小，但是因為氫氣不安全，會炸，所以一般不用。
XRF 技術發現，聖經博物館的死海古卷皮革裡吸收了鈣質，這說明造假者試圖用生石灰來去除上面動物的毛髮。
但是問題來了，Loll 介紹，用生石灰處理皮革的技術是在死海古卷之後出現的，emmm。
更重要的是，聖經博物館的死海古卷是用皮革製造的，但是呢，以色列的死海古卷真品是用鞣製的羊皮紙做的，根本不是同一種介質。
他們猜測，聖經博物館的贗品的皮革本身很古老，是從猶大沙漠或什麼地方搞來的，很有可能是古代的皮靴，因為上面的破洞看起來有點像羅馬時代的鞋子。
然後，這些皮革上面還有一層發光的粘性物質。經鑑定它可能是用動物的皮毛提取的膠水製成的，這一步驟的目的是讓成品看起來具有真品的黏糊糊的質感。
為什麼要把皮革搞得黏糊糊的？這是因為，羊皮紙裡的膠原蛋白會隨時間分解成黏糊糊的明膠。經過了千年的分解就會有天然明膠，何苦要加一層動物膠原蛋白呢，太假了吧。顯然，這批死海古卷，來自千禧年。
好想到潘家園去關門放這三大神器啊，看看到底有多少未成年的小古董年紀輕輕就出來賺錢養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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