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西天二十八組”傳說有玄機

佛教是從古印度傳入中國的,而在當時的印度,就有關於佛祖傳法的故事。以微笑獲得佛祖“正眼法藏”的迦葉尊者,亦稱大迦葉,又名飲光,在佛教史上,是一位非同小可的人物,據說,在兩千五百年前,他是釋迦牟尼十大弟中的第一個,稱“頭陀第一”,佛經上多次講過迦葉是佛祖的接班人,佛祖說他的“正眼法藏”是悉數傳給迦葉的,迦葉是佛法的正宗傳人。而且,佛祖的言論也是首先通過迦葉傳下來的,據說,釋迦牟尼施行佈道四十五年,卻沒有留下任何著作,其教義戒律均是由弟子記錄下來的,弟子多了,記錄會有出入,所以,佛滅寂後,首要的任務就是整理其言論,以結集成經典,避免佛法被歪曲或遺忘,而迦葉正是在佛滅後的第一個雨季,於王舍城外的畢波羅窟召開五百比丘大會,整理出《法藏》、《經藏》、《律藏》“三藏”的,所以,迦葉也被稱為是“法藏祖第一”。迦葉是公認的佛祖的正宗繼承人。

佛教很注重傳承,在師資的傳授中,形成了“付法”的傳統:將入涅磐的法師,把“正法”“法藏”“勝眼”“法眼”(後來禪宗將其綜合為“正眼法藏”)傳付給可以託囑的弟子門人,賦予其神聖的使命,要求受傳者護持三藏聖典,護持僧伽律制,護持定慧修正,維護佛法純正,保持佛法永存。“付法”活動是樹立一代宗師,確立新的主導核心,同時賦予其對佛法的攝導責任,延襲佛法的傳播。

歷來,佛教就有傳承的說法,古印度阿育王時代,南北天竺都有五師相傳的傳說,而佛教進入中國後,也有各種祖師相傳的說法,早期,有禪宗“西天八祖”的說法,當禪宗發展成獨立的宗派,特別是“南能北秀”的鬥爭激化時,法系傳承顯得尤其重要,當時,代表北宗的《唐中嶽沙門釋法如行狀》和《傳法寶記》,以及代表南宗,由神會撰寫的《南宗定是非論》,都不約而同地從覺賢三藏在廬山譯出的《達摩多羅禪經》的《序》中,引出禪宗的法系。這篇由慧觀所作的《序》中,有一段可供引申的說法:“佛滅度後,尊者大迦葉,尊者阿難,尊者末田地,尊者舍那婆斯,尊者優婆崛,尊者婆須密,尊者僧伽羅叉,尊者達磨多羅,乃至尊者不若密多羅,諸持法者,以此慧燈次第傳授。我今如其所聞而說是義。”(參見《出三藏記集》卷九。)

南、北宗的聰明的禪師們都從這篇解釋天竺佛傳的序言中,悟出了西天的法系,而關於西天祖師的傳說是有玄機的。南、北宗禪師們都把達磨多羅說成是菩提達摩,把不若密多羅說成是達摩在天竺的弟子,而達摩到了中國,其嫡傳的弟子是慧可,這樣,就有了“西天八祖”的說法。可是,從如來到達摩,一千多年的時間,並不是七個人就可以跨越的,“八祖”的說法荒誕離奇,不能令人信服。隨著禪宗的日益興盛和自覺,祖師禪和如來禪的對立也越來越明顯,禪宗傳承法統的問題需要得到更圓滿地解釋,禪宗的嗣法必須能追尋到佛祖,代代祖師相傳必須有清晰的過程,禪師們作了很多的努力,直到智炬的《寶林傳》著成,才相對完善地完成了“西天二十八祖”的說法。

禪宗“西天二十八組”傳說有玄機

菩提達摩(劇照)

智炬刪去了傳說譜系中重複的名字,把多出的說成是旁支擯棄,列出了“源流清楚”的“西天二十八祖”的系列,此後,這個系列就沒有再變動,也沒有必要變動了:一祖摩訶迦葉、二祖阿難、三祖商那和修、四祖優婆毱多、五祖提多迦、六祖彌遮迦、七祖婆須密、八祖佛陀難提、九祖伏馱密多、十祖脅尊者、十一祖富那夜奢、十二祖馬鳴、十三祖迦毗摩多、十四祖龍樹、十五祖迦那提婆、十六祖羅睺羅多、十七祖僧伽難提、十八祖伽耶舍多、十九祖鳩摩羅多、二十祖闍夜多、二十一祖婆修盤頭、二十二祖摩拏羅、二十三祖鶴勒那、二十四祖師子尊者、二十五祖婆舍斯多、二十六祖不如密多、二十七祖盤若多羅、二十八祖菩提達摩。

禪宗“西天二十八組”傳說有玄機

五組提多迦

值得注意的是,《寶林傳》及其他南禪禪師們的著作,不僅完善了“西天二十八祖”的說法,而且,加進了一些有趣的故事,說明從如來到達摩,西天祖師們是怎樣“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以“微妙法門”而傳法的。例如,一祖迦葉付法給二祖阿難,阿難是佛祖的弟弟,他“多問博達,智慧無礙”,連佛都對他讚歎,佛滅後,迦葉在第一次的結集大會上向大眾推薦阿難,阿難頌出了經藏,迦葉也就選中阿難為付法之人。在古印度的傳說中,迦葉傳法於阿難是簡單幹脆的:“尊者迦葉以法付囑阿難而作是言:長老阿難!佛以法付囑於我,我今欲入涅磐,以法付汝,汝善守護!阿難合掌答尊者言:唯然!受教。”(參看《阿育王傳》卷四。)

而經過南禪禪師的加工和渲染,迦葉付法於阿難的故事,卻具有典型的“教外別傳”的意味:“一日(阿南)問迦葉曰:‘師兄!世尊傳金襴袈裟外,別傳個甚麼?’迦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曰:‘倒卻門前剎竿著!”(參看《五燈會元》卷一,二祖阿難尊者。)迦葉一召,阿難一應,心心相印,“正眼法藏”也就神秘的傳下去了。阿難問迦葉世尊傳下什麼,迦葉是不能說的,也是無法說的,只能扔出一句不相關的話,如果正面回答了,不管用什麼樣的言辭來回答,都會違背“不立文字”的教旨,都將是片面的錯誤的。阿難問的,就是迦葉要傳的,是世尊所傳下來的一切,也是迦葉所要傳的一切,不能言說,只能在一召一諾間傳遞,迦葉說了句漫無邊際的話,阿難從這句離題萬里的話中開悟,心有靈犀一點通,得到了佛祖的“心印”。這種傳授很是玄乎,但卻是南禪的核心禪機,看似啞謎,實際是南禪的禪理。南禪禪師關於“西天二十八祖”的故事,很多都圍繞著嗣法的傳授、認可和印證而展開的,“心印”傳授的神秘,正是禪宗的魅力。

祖師們點化傳人,方法神秘多變,往往隨機而動,但靈犀一通的心靈主軸,還是萬變中的不變。如,十二祖馬鳴問十一祖富那夜奢:“我欲識佛,何者即是?”富那夜奢回答:“汝欲識佛,不識者是。”在十一祖看來,“識”是通過“不識”而獲得的,只有“不識”,才不向外追求,才不會迷惑於文字,才不必追求更多……,佛就在自己心中,佛性自證,不必向外去“識”。可是,馬鳴一時不理解,問:“佛既不識,焉知是乎?”,意思是說,不知道佛是什麼,怎麼能成佛呢?富那夜奢繼續開導說:“既不識佛,焉知不是?”反問馬鳴,既然不知佛是什麼,怎麼能否定自己是佛呢?“不識”而悟,方才是佛;即“識”便有求,就不是佛了。

比起十二祖對十一祖領悟的不易,十一祖對十祖的了悟,要灑脫、氣派得多。十祖脅尊者問富那夜奢:“汝從何來?”十一祖答:“我心非往。”十祖曰:“汝何處住?”答:“我心非止。”十祖曰:“汝不定邪?”答:“諸佛亦然。”十祖曰:“汝非諸佛。”十一祖曰:“諸佛亦非。”(參看《五燈會元》卷一,十祖脅尊者。)在一問一答中,十一祖富那夜奢自信坦然地表達了我心是佛,具有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佛性。有時,付法顯得玄機重重,有時,付法卻簡單而直接。如十八祖伽耶舍多傳法給十九祖鳩摩羅多,就是直接的。一天,鳩摩羅多把家門關得緊緊的,十八祖敲門良久,鳩摩羅多在門裡說:“此舍無人!”十八祖問:“答無者誰?”這看似簡單的笑話,說的是簡單平常的事,但這平凡的事卻包含著南禪的禪機禪理,面對祖師的敲門聲,門內答話的既是“我”又不是“我”,沒錯,是“我”在答話,但當“我”悟到了佛,“我”就不是“我”,我就是佛。我既是佛,就變成“此舍有佛”,當然也就“此舍無人”。

禪宗“西天二十八組”傳說有玄機

鳩摩羅多

於簡單直接中悟佛,於平凡中會心禪道,這就是禪宗的魅力。南禪的禪師們以精彩的故事來訴說“西天二十八祖”的譜系,西天祖師們在禪師的筆下,也都染上了南禪神秘玄妙的色彩,當人們接受了這精心編造的“西天二十八祖”的法系,也就潛移默化地或多或少接受了“教外別傳”的南禪宗旨,虛構的禪宗祖師傳承史,表達的是南禪的真實意旨。歷史往往是站在現實的角度去解釋的,佛祖譜系的傳說,離不開禪師們的解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