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 REN YI CENG
2019/11/3 重慶 陰
01
Hi，我就是胸大無腦的包租婆，腦殘得想人人都有一層樓操江湖。
酒過三巡的那個初冬夜，整座重慶都被萬州烤魚和新疆羊肉串的氣味籠罩，我的男閨蜜北大才子二狗給我介紹了一個來自哈爾濱的趙姓爺們兒。
我最瞧不起大男子主義盛行的東北男人，一米九一的趙爺挺著大肚皮，好像我們碰過三杯酒就是生死兄弟了，他大言不慚地給我交代了一個任務：
幫他去看套新牌坊的別墅。
一口“詩仙太白”卡在喉嚨裡，差點嗆到對面的二狗。我拿眼光諮詢了一下這位狐朋狗友遍天下的才子，沒想到，他馬上舉起酒杯：
包租婆，這忙你一定得幫，過命的兄弟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只要三杯詩仙下肚，二狗可以抱著烤羊肉串的師傅都親一口，然後一口羊肉一口酒地說“過命的兄弟就得一起去大保健扛槍下地”。中國特色的大保健文化，大概都是才子二狗這樣的人建設起來的。
我舉著酒杯，向耙耳朵老公徵求反對的幫助意見。
沒想到的是，一向對我言聽計從的耙耳朵老公，這一次居然也敢母老虎頭上拍蒼蠅：
包租婆，這過命兄弟的忙，你還真得幫。
大概看到我怒目雙睜，生怕我把一杯白酒噴到他青春痘四溢的臉上，馬上又把耙耳朵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
據說那是一處凶宅。
剎那間，我就被撩得興致勃勃。曾經在天涯論壇上以寫《重慶靈異事件薄》求生活的我，當然抵抗不了這個誘惑。
最懂我的，還是耙耳朵老公。
興致昂揚的我，舉杯硬碰哈爾濱趙爺的酒，把重慶姑娘一口悶的豪爽表現得入木三分，迫不及待地讓趙爺約了鏈家的中介，第二天一早就去看房。
02
中介是個小胖子，棣屬於擼串大王孫宏斌的鏈家，他在新牌坊轉盤等我們。目的地，是重慶第一個獨棟別墅項目：錦繡山莊。
△錦繡山莊大門
新牌坊作為龍湖吳亞軍的起義之地，龍湖花園、西苑南苑、香樟林別墅如今依然聞名二手市場，但提及錦繡山莊，也不得不自退一步。
這個別墅園裡，被譽為重慶的貴人住區：住過力帆總裁尹明善，住過金夫人攝影老闆周生俊，以及眾多政商界的權貴要人。
這群權貴名人裡，有一位頗富傳奇的殘疾億萬富豪：汪X東。小胖子中介和哈爾濱趙爺帶我去看的別墅，也正是汪X東居住過的那一棟，但卻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凶宅。
2007年3月21日，億萬富豪汪X東被人暴力手段窒息而亡，案發地點正是錦繡山莊別墅裡他自己家裡的床上。
億萬富豪、殘疾人身份、床上窒息而死，瞬間讓這起命案風聲四起。但緊接著又下了一劑猛藥，致其死亡的兇手竟然是汪顯東的結髮妻子劉X芳。
手段也可謂殘忍：用安眠藥讓其昏睡，然後被膠袋捆綁手腳、被子枕頭等工具讓丈夫窒息而亡，哪怕中途汪X東還醒過來了兩次，但也沒有讓她停止罪惡的雙手。
在昔日婚床上，模糊醒來的汪X東明白妻子的意圖後，竭力反抗與掙扎。她騎壓在他的身上，用嘴將丈夫的左手背咬至見骨，一個多小時後，汪X東含恨而死。
△劉X芬認罪現場
擅於點火的媒體給出了一個驚悚但傳播度極高的新聞標題：重慶潘金蓮。劉X芳當時也的確養著一個麻將桌上認識的小帥哥。
我一邊走在錦繡山莊的園區林蔭下，一邊給中介小胖子講這個殺人故事。重慶的初冬，幾乎沒有太陽，冷冷的霧氣瀰漫著小徑。整個別墅園區裡，看不到一個其他的行人，連物業清潔園丁都不存在似的，中介小胖子覺得寒意刺骨，一雙小眼睛左躲右閃。
△遠看兇案別墅
這棟別墅上下三層，頂樓上帶半層閣樓與院臺，旁邊的林蔭枝葉繁茂，濃密但無序。雖然無人居住，但顯然特意做了清潔。據說之後轉手過一次，但因為中介隱藏了兇殺案的信息，知道後都不敢在別墅裡睡覺，於是轉頭就將中介公司告上了法庭，法院最終宣佈購買合同無效。
我看了看哈爾濱趙爺，火炮三連問：
這樣的凶宅你不怕？
怎麼想著買這樣的別墅？
錢多了寂寞想找點刺激？
哈爾濱趙爺明顯有過此類物業的經驗，他得意地點燃一根菸：“你知道南京市值1200萬的碎屍案別墅，最後拍賣成交價是多少？786萬。可惜我沒有搶到！盡賺400多萬啊！”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人藝高膽大。
△鏈家售房網信息
我查了查現在錦繡山莊正常的獨棟別墅報價550萬-700萬 ，而這棟凶宅鏈家小胖子只報出了350萬，具體還可談。
兩三百萬的差價，難怪哈爾濱趙爺，把一雙小眼睛笑爛了。
03
進入別墅，7米高的挑高客廳上空，一盞水晶吊燈氣派但黯淡，但入戶大門卻正對著衛生間的門和窄窗，據說這是大忌。
△鏈家上的凶宅戶型圖
我心裡無限好奇，快速穿過客廳，沿著木質樓梯到三樓，找到主臥套房。這裡曾經是命案的現場，面積大約40㎡，左邊連著衛生間，一扇小窗關得死死的，藍色的小馬賽克鋪磚顯得幽深詭異。
△案發現場主臥
正面對著一個大露臺，露臺上雜草叢生。有幾根已經斷腿的木凳子，歪七糟八地穿插在已經破敗的月季花叢中，也許是玫瑰。
頂樓是一個半開放式的閣樓，已經荒廢，裡面堆著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工具、廚具，已經茶具，多把紫砂壺混在空酒瓶中。
風一吹過來，這些瓶瓶罐罐就發出尖銳的聲音，再想起樓下臥室的兇殺案，還真有點瘮得慌。
但這裡的視野極好，恆大中渝廣場、電信大樓、水利大廈全都一覽無遺，但水利大廈卻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直直地刺向天空，刀鋒正對我們，遠處觀音橋商圈的第一高樓未來大廈也直挺挺地對著這裡。紅錦大道對面的香樟林別墅，也看得到樹冠中的坡屋頂，和罕有人跡的九龍湖。
哈爾濱趙爺問我：
第一感覺怎麼樣，給點建議？
我心裡直打鼓，作為一個著名的窮鬼，雖然從來不相信什麼鬼神，但站在這兇殺現場，心涼涼的直冒寒意，讓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為了避免尷尬，和對得起北大才子二狗吹噓我的專業看房二十年的經驗值，我決定採用一個技巧：
趙爺，要不請個風水師來一起參謀參謀？
我話音剛落，鏈家小胖子馬上就神秘地一笑，掏出一本精裝小冊子，打開一看，頓時傻眼，小冊子裡面是各類風水大師的花名冊，姓名、電話、介紹、擅長點等科目一應俱全。
更讓我吃驚的是，金科黃紅雲的御用風水師、龍湖吳亞軍最親睞的風水師、融創孫宏斌指定的風水師 ……全都在列，只是不知道真假。
中介小胖子說，語氣和北大才子二狗熱衷的大保健場合一模一樣：
這是我們的特殊服務，包您滿意，趙爺，你點個號，我馬上安排。
哈爾濱趙爺點了一位姓包的風水師，簡介號稱為孫宏斌做過服務。半個小時左右，包大師就到了錦繡山莊現場，穿著陰陽師的衣服，戴著一副小圓眼鏡，名片也是一張八卦圖，他自稱：
凶宅居間人。
這身份，比鏈接的小中介，顯得高級多了。
他手託羅盤，看著哈爾濱趙爺的臉問：“趙爺，你的生存八字？”
04
包大師五年前開始做凶宅居間服務，見過形形色色的凶宅。比如：
金開大道藍湖郡業主上吊自盡的聯排；
實德徐明的據點用藏獒咬死人的奧園59號別墅；
逸翠莊園裡碎屍兇案的疊拼；
巴渝世家滅門慘案的私宅；
上品拾陸接二連三小孩溺水死亡的小躍層；
鴻恩寺天地豪園槍殺案別墅；
包大師認為，不同的人買兇宅的目的不同，但敢於買下每一間凶宅都必須要生存八字鎮得住凶宅的兇數，不然都會被遭殃。
他的意思明白得很：同樣的房屋，對有的人來說是凶宅，但對有的人就是吉宅了。
這時候的包大師，和北大才子二狗總結世間一切真理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有人專找凶宅來存放古玩字畫；
有的用來供奉鬼神；
有的人還專門買來做婚房衝煞喜；
還有的買來給公司主播做靈異直播；
當然也有人用高價差來做投資；
測定完哈爾濱趙爺的生存八字，命格屬性，口吐蓮花的包大師又拉著趙爺上頂樓露臺，環顧四周，指指點點後說：
此棟別墅適合你購入，但不是今天。
△頂樓露臺一角
我正準備發問，包大師用眼神止住了我。他從閣樓裡找來一個缺了一條腿的凳子，讓中介小胖子扶好，然後把哈爾濱趙爺對著觀音橋未來國際、新牌坊水利大廈兩個不同方向，仔細觀察趙爺的面向：
你的“田宅宮”清秀明澈，名望和房產都屬上佳，可籤這棟別墅。
趙爺完全被擺佈，作為一個哈爾濱大老粗，他當然不懂田宅宮是什麼。鏈家的中介小胖子，卻喜在眉梢。
我趕緊打住包大師，對趙爺說：“你鼻子上冒出了一顆青春痘，正化著膿，得擠。相術書上說此情況不宜破財，改天吉日再來籤吧！”
乘著哈爾濱趙爺的腦回路還在做鬥爭時，我拉著他走出了這棟凶宅別墅。園區裡，有幾個大媽級的人物，正不明就裡地看著我們，把頭探進屋裡想瞧個究竟，卻又不敢走進去。
第四天，趙爺還是沒有忍住價差的誘惑，他找到中介小胖子，又重新點了個風水大師的號，但最終是否拿下了這套凶宅，我和才子二狗都不得而知。在龍溪鎮著名的夜排檔下，我們一邊喝酒擼串，一邊吹著聊齋和美女，那天晚上的趙爺一言不發，只喝悶酒，直到現場直播。
後來，他好像消失了一般，二狗也再也沒有提及過這個人物。也許，我離開重慶，去其他城市尋找凶宅投資了吧。
倒是我們時常用酒灑向桌下面的土地，祝福哈爾濱趙爺，當然沒有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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