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男,用眼神演戲

當余男向你走來的時候,你很難一眼看出她就是電影裡的那個女主角,或者電影節上的女明星——人們幾乎只能在這兩個場合見到她,除此之外,她只在早年拍過一部電視劇,沒拍過廣告,也很少接受媒體採訪。

余男曾憑藉精湛的演技獲得包括金熊獎在內的多個國際電影節的影后頭銜,卻沒在國內大紅大紫,因此總被人說“牆內開花牆外香”。她倒也坦然:“管它牆內牆外,只要香就好。”

採訪的地點是余男定的,北京三里屯一間咖啡館。她準點到,不施粉黛,一身黑色半舊運動裝,準備聊完就去打網球——那是她最愛的運動,也幾乎是工作之外的唯一休閒方式。咖啡館隔壁正在裝修,電鑽聲錐子般扎人耳朵,她到門外沿街靠牆處找了張椅子坐下,全然不理會汽車的噪聲,開始聊起來。


余男,用眼神演戲


“這種氣場,你有”

在熱映的電影《全民目擊》裡,余男飾演一位律師,是整部電影裡最難駕馭的角色。電影講述了孫紅雷飾演的父親——富豪林泰為救女兒甘願以身頂罪,而郭富城飾演的檢察官則一心要找真相,兩人的感情線都很直接。但余男飾演的律師,則要在情理法之間作出艱難抉擇,其間複雜曲折的心理變化,需要通過眼神、表情、舉手投足傳達出來,但角色的律師身份又要求這種表達不能太明顯,這個度的拿捏要精準而巧妙。

《全民目擊》導演非行見到余男時,就覺得這個角色非她演不可。他對余男說:“演這個角色很需要氣場,這種氣場,你有。”然後,導演讓余男說說自己的看法,她卻開始緊張,甚至感到手心出汗。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估計導演也沒聽懂,“咱們演著看吧”。

對余男而言,這個角色的第一個挑戰就是臺詞太多。在過往的表演生涯裡,她從未飾演一個角色這般能言善辯,光是臺詞流利了還不夠,還要和表演融為一體。她在臺詞上花的功夫,幾乎跟普通話本就不流利的郭富城一樣多。在片場,她每演一條都要親自看回放,“哪怕有一點不合適,我都會特別難受,就要重來。”千迴百轉的心理起伏,做出選擇時的艱難,都靠眼神來傳達。在那些特寫鏡頭裡,余男把一位幹練律師內心的糾結、憤怒、難過展現得淋漓盡致。

現在的余男,無論是在表演還是在生活上,都有了一種屬於自己的模式。要知道,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被問得最多的是:“你這樣真的能成嗎?”如今,那些一度質疑她的人會說:“哦,你這也是一條路。”她把這當作對自己的肯定,儘管這條路沒多少人走過。


余男,用眼神演戲


終於抓到了唯一一塊木板

余男形容自己的生活就像過山車,被極端否定之後,被極端肯定,之後又是否定。最讓她不解的是,她其實一直沒變,對她的評價卻有如此大的起伏。

最初的否定是在中學時代。1978年,余男出生在大連,爺爺是運籌學專家,可她的數學最差時考過20多分。她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樣的未來,只知道不可能成為像爺爺那樣的人。

高考前一年,北京電影學院在大連舉辦一個表演培訓班,她去了。考試時,幾個人分別對著自己的鏡頭表演。考官說:“前面走來一個人,由遠及近,是你男朋友,可是他遲到了……”這時候,有人開始做出張望表情,有人開始跺腳,也有人在說:“哎呀,煩死了。”余男只表現出無奈,一切都只在眼神裡和細微的表情變化上。不料,考官對她說:“明年電影學院招生,你可以去試試。”

第二年,北京電影學院在大連招生,余男被錄取。負責招生的謝園回憶:“她很內向,很有思想,不太愛講話。初試結束時,我們幾個老師幾乎心照不宣:這個小孩一定要錄取。”

考上電影學院對余男而言,算是很大的肯定。但接下來,她又陷入了被質疑的狀態。在北京電影學院這樣一所院校裡,同學們都整天在外面跑,因為只有大膽走出去才能獲得機會,她卻不喜歡。夜深人靜時,她常躺在床上聽英文廣播,跟著學。別人見她練得那麼認真,就問:“你是要出國嗎?”她無從回答。

“當你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的時候,你就會有壓力。你會覺得很彆扭,不知道別人為什麼會那樣看你。”余男說。她也曾嘗試改變,但一到那些很熱鬧的場合,她就覺得難受,她不會喝酒,不會搶麥克風,甚至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兩次之後,她決定:就算原來那樣是錯誤的,就讓自己錯到底吧。

余男的演員生涯開始於大三,那是1999年。老師謝園的同學王全安去選女主角,看到了和老師爭論的余男,當即定下她為《月蝕》的女主角。這部電影幾乎是余男在困頓大學生活中唯一的精神支撐。“就像你被扔在孤海里,漂來漂去,終於抓到了唯一一塊木板。”


余男,用眼神演戲


因為她,角色從男的改成了女的

《月蝕》在第二十二屆莫斯科國際電影節上榮獲國際評委大獎,同時參加了多個國際電影節。這部電影一出世,就將余男送到了一個很高的起點上,之後一個個獎項接踵而來:2004年,《驚蟄》為她摘得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的桂冠;2006年,《圖雅的婚事》奪得了柏林國家電影節金熊獎、芝加哥國家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迦太基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等榮譽。

余男把一部部電影的邀約比喻成一條條小船,而她自己,依然是那個在孤海上尋找機會的人。《月蝕》之後,法國電影《狂怒》找上她,飾演一個在法國生活了5年的中國女人,需要法語特別流利。試鏡前,她找了個老師學了3天,用拼音標註在法文單詞上。當她一口氣用法語陳述出女主角長達3頁紙的身世時,導演感嘆:“就算瘋狂地練,也很難在幾天內達到這樣的水準。”

接下來的3個月,余男每天12小時掛著耳機,她把別人說的錄下來,然後一遍遍重複,一度累得嘴唇沒了知覺。拍完戲,她已經能用法語和人交流。

從巴黎回國一個星期後,余男又接拍了《驚蟄》,飾演一個農村婦女“二妹”。在這部電影裡,除了余男是專業演員,其他角色都是當地的群眾。余男除了要說地道的陝北話,還要讓自己完全融入其中。為此,她在一戶陝北人家裡生活了20多天,房東每天會叫她:“二妹,去掃掃院子!二妹,去打水!”

前幾年,余男拍的全是文藝片,有人稱她“文藝片女王”。直到電影《無人區》後,她開始收到商業片的邀約。這讓她有信心做更多嘗試。“很多東西我過去沒想過的,現在也都做得挺好的。”2012年,她甚至在好萊塢大片《敢死隊2》中飾演女主角Maggie,那個角色本來由李連杰主演,後來因為余男,角色從男的改成了女的。

每次接戲後表演前,余男會特別焦慮。她總問自己:“怎麼一點都不順呢?你練完英語要你學法語,你學完法語要你演農村婦女……”對每部戲,她都懷著敬畏:“要麼就不成,要麼就大成。”余男感慨:“人生終歸是兩杯酒,一杯苦一杯甜,我選擇先喝那杯苦的。”


余男,用眼神演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