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中國歷史上君王位置的交接主要有以下形式:

第一種,父死子繼。這是最常見的一種方式,這其中有順利的,也有伴隨血腥殺戮的。如乾隆皇帝的“生前傳位”。在老皇帝還沒死的情況下,就將權利交接給嘉慶皇帝,雖然這有些作秀的成分,但歷代王朝權力交接之際的血腥、緊張、能量自我衝突都被乾隆巧妙化解,這也確實是一個空前絕後的創舉,堪稱中國專制政治史上一個輝煌、偉大的瞬間。悲慘的就更多了,如唐朝的玄武門之變,唐高祖李淵還沒當夠皇帝,就被兒子李世民用刀逼下了皇位,當了九年寂寞的太上皇之後,悄無聲息地死去。還有明朝朱棣的靖難之役等等。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第二種,禪讓制。禪讓制中最讓古人神往的就是堯舜禹的故事,那是聖賢的時代。隨後的禪讓制就變了味道,與其說是禪讓,不如說是逼宮。比如王莽篡漢、曹丕篡漢、司馬炎篡魏等。

第三種,弱肉強食制。即反叛者通過造反的形式推翻上一任統治集團,重新建立政權。比如自秦始皇以來,每隔百十年,華夏大地上就會有一次農民起義來“沉重打擊地主階級的統治,調整生產關係,迫使後繼王朝調整通知政策,推動歷史前進”。如劉邦、劉秀、朱元璋等。

其實,還有一朵“奇葩”——民選皇帝。當然這種“民選”非現代社會成熟的民主制度,也不是古希臘那種初等級的民主制度,而是刀槍脅迫下的一種無奈之舉。

今天,我們就聊聊這個狗血故事以及主人公的悲慘境遇。

靖康二年,北宋亡了國,徽欽二帝“北狩”。

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二,宋欽宗與金國完顏宗望、完顏宗翰兩位元帥見面,完顏宗翰把降表交給手下,請他們將表文讀一遍,宋欽宗向北拜了四拜,表示臣服。跟隨皇帝的人都唏噓不已。一位叫作王嗣的隨駕人員觀察到,此刻天上竟然下起雪來。其實雪已經下了很多天,從汴京城還沒失陷時起,就已經大雪紛飛現在下雪並不奇怪。但是,皇帝北拜時,雪只是在青城下了,在汴京城內則沒有下,宋人給這雪也賦予了象徵意義。

靖康二年正月初十,宋欽宗出汴京城與金國兩位元帥會晤,自此被扣押,再也沒有回到汴京。

從歷史學家通過時間點的分析來看,兩位元帥於十二月初將北宋降表送往北方,正月初,金太宗就做出了廢黜北宋皇帝的決定,到二月初,這封重要的詔書送到了汴京城外。

在是否廢黜趙氏的問題上,完顏宗翰也有過反覆。最初他想廢掉皇帝但在完顏宗望的勸說下,又改變過想法。完顏宗望認為,在宋王室中,康王(即宋高宗趙構)還沒有被抓住,還在北方逃亡,他的號召力甚至比現在的皇帝還大。由於與康王打過交道,完顏宗翰認為康王比起現在的皇帝更加強硬,雖然宋徵宗的兒子們都太過文膽小,但如果非要選出一個人來,還是非康王莫屬,如果廢掉宋欽宗,那麼天下的人都會聽康王的號令,到時候事情將更加複雜,還不如留下這個傀儡讓康王失去正統性,甚至可能在未來利用宋欽宗將康王誘捕。

完顏宗翰聽取了這種說法,決定不廢黜皇帝,並在正月二十二給金國皇帝寫了封表,送往北方。

不想,當這封表還在路上的時候,完顏宗翰又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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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宗翰之所以再次想廢掉趙氏,一是因為開封府搜刮金銀不力,經過數次搜刮之後,竟然還有人在家裡的地下埋藏了大量的金銀;二是因為好色的完顏宗望偷偷得到宋朝的茂德帝姬,將其佔為已有,還把她藏了起來。完顏宗翰知道這事兒後,認定完顏宗望有私心。這兩件事讓他在二月初四又改變了態度,決定還是廢黜趙氏。二月初五夜,完顏宗望去找完顏宗翰,再次提出保留趙氏,完顏宗翰當即反對,並質疑完顏宗望的私心。他認為,廢黜趙氏可以大大削弱南方,給未來留下併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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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廢黜皇帝的過程非常突然,但宋欽宗很快就明自過來,他不得不配合金人的要求。他給汴京的留守大臣孫傅寫了一封信,他請孫傅配合金人的要求,更重要的是,要請太上皇和家族成員儘快出城。

有了廢皇帝的信,金軍也隨後下令:太上皇和宮眷們必須在七天之內出城,大臣們也必須在同時間段內完成推舉新皇帝。

事實證明,大臣們對前朝的忠誠是短暫的,以王時雍、徐秉哲、範瓊為首的留守官吏們最擔心的是,如果完不成任務,金軍會毀滅掉汴京。他們的家屬都在城內,一旦金軍屠城,誰都跑不了。最好的方法,還是儘快滿足金軍的要求,將趙氏老小全都送出去。

關於太上皇宋徽宗如何出城,還有一番故事。二月初七大臣們請宋徽宗出城時,並沒有告訴他趙氏江山已經被廢黜了。當天早上,宋徽宗的住所來了四位官員,他們是李石、周訓、吳開、莫儔。四人見到太上皇,表示皇帝帶來了消息,金人一定要見太上皇。太上皇只好上路了。他自己也知道事情不好,但還在說,如果能夠用老命把皇帝換回來,保住社稷,那就算死了也值得。周圍的人都大哭起來。

中午,太上皇來到了南薰門,金人將他圍住,他才知道果然有變。太上皇就這樣被金人帶到了青城的齋宮。太上皇在青城見到皇帝,父子只能相擁大哭。

除了太上皇,按照金人的要求,后妃、嬪御、諸王、王妃、帝姬、駙馬也就是趙家父子二代的直系親屬和家庭都必須全體出城。於是,二月初七,除了太上皇夫婦,還有鄆王以下三千人,包括諸王妃、公主、駙馬等出城。二月初八出城的有:其餘諸王、與皇帝接近的宗室、曹張兩公主、鴻臚少卿康執權和元當可、光祿少卿範寅敬、少府少監蘇餘慶、軍器少監徐天民、將作少監馮時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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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版本的“民主選舉”

舊皇帝已經被廢黜,接下來是尋找一位新皇帝。如果宋代人到了現代,熟悉了現代的選舉制度,就不會為尋找新皇帝感到為難。但在當時,所有的皇帝都是靠自己打江山或者繼承的,和平選舉一個新皇帝還是新鮮事。要從同僚中選出一個人來,從此以後要向他跪拜,大臣們總感覺很彆扭。更何況誰也不敢毛遂自薦去當這個皇帝。即便有人想當,也擔心無法服眾,沒有好下場。

不過金人已經催促了好幾次,這個任務不完成也不行。

二月十一,群臣們召開會議,大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麼完成任務,連話都不敢說,怕惹禍上身。根據後來的傳說,當大家都沉默時,突然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了,他的大意是:“既然在場的人都不敢當皇帝,不如選一個不在場的人,應付金人的逼迫。”大家一查,擔任過宰執的大臣中,張邦昌不在現場。原來,皇帝出城後,張邦昌正月十五出使金軍營地,也被金軍留下沒有回來,從此,這位前少宰就無法在朝廷替自己推辭了。眾人一聽都說好,就紛紛選舉張邦昌擔任新一任皇帝。

這個說法並不準確。事實上,張邦昌之所以脫穎而出,並非是群臣們款衍塞責的結果,而是金人有意選他。

張邦昌其人

張邦昌(1081年-1127年),字子能,祖籍南陽西鄂人,北宋末年宰相,主和派代表人物。永靜軍東光張家灣人(今河北省阜城縣大龍灣)。進士出身,宋徽宗、宋欽宗朝時,歷任尚書右丞、左丞、中書侍郎、少宰、太宰兼門下侍郎等職務。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金兵第一次圍汴京時,他力主議和,與康王趙構作為人質前往金國,請求割地賠款以議和。此次議和,張邦昌給金人留下了比較容易合作的影響,而且說話做事非常得體,所以金人對張邦昌反而有一種敬意。在議和過程發生了宋超軍隊襲擊金軍營地的事件,兩位人質實際上已經有了生命危險,只是由於張邦昌與金人關係不錯,又會解釋,才躲過了被殺的命運。

金人第一次解圍汴梁北歸後,張邦昌成了主和派。他擔任了河北路割地使,堅決要求皇帝遵守協議,甚至請皇帝下詔敦促交割,結果得罪了大臣們。大臣們上奏將張邦昌貶為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讓他脫離了權力中樞。

但張邦昌的“政治面貌”卻引起了金人的好感,他是擔任過宰執級的官員中最友好的一位。

與現任宰執何㮚、張叔夜、孫傅等人相比,張邦昌都有明顯優勢。張叔夜、孫傅對於金人的敵意過大,何㮚的執行力不行,讓金人不放心。吏部尚書王時雍、開封府徐秉哲屬於執行命令的酷吏,在民間威望太差。徹底投靠金人的範瓊只是一條忠順的狗,變不成獅子。從各方面看,張邦昌都是新皇帝的最佳人選。二月十一選舉時,還有另一種說法可能更符合事實。選舉當天,已經有消息說,金人對張邦昌最滿意,希望城內能把他選為皇帝。官員們開會時知道今天必須選出一位皇帝,否則脫不了身。當人們保持沉默時,尚書左司員外郎宋齊愈見事情僵住了,連忙偷偷詢問出使過金軍營地的王時雍,金人到底最喜歡誰。王時雍告訴宋齊愈,元帥們最喜歡張邦昌。宋齊愈立刻將“張邦昌”三字寫在紙上,出示給大家。由於有人帶頭了,眾人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紛紛表示同意,於是張邦昌就被定下了。

忠臣秦檜

二月十三的任務是寫一份公開的推戴狀,不僅要有文武百官的簽名,就連百姓代表也要聯署。其中百官赴秘書省簽字,土庶僧道的代表去朵樓,軍民代表赴大晟殿。推戴書是軍器少監王紹起草的。為了防止別人不好意思簽名,王時雍首先做了表率,大筆一揮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人一看,也都服從了安排。但這一次又有一個人拒絕簽名。這個人由於後來名聲太壞,甚至人們都不願意提他反抗金人這件事,而且流傳著各種版本,說明他是歪打正著出了名,這個人就是秦檜。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一個版本是這樣的,宋代有一個官僚階層叫作諫官階層,他們平常屬於最激憤的人群,動不動就要給皇帝提意見。在百官簽名推戴新皇帝時,諫官們議論,作為帝國的良心,不能不發聲就讓事情過去了,他們決定起草一封信給兩位元帥,要求立趙氏的後裔為皇帝。信寫好後,開始聯名。恰好秦檜是御史中丞,也就是御史臺的臺長,官階最大,就把他排在了第一個。但秦檜本人卻並不情願,只是因為同僚的脅迫,不得不籤。這封信於二月十三日送到了兩位元帥手中,元帥們大怒,之前他們已經下令禁止談論立趙氏,竟然有人還敢冒犯。二月十四日,元帥派人將秦檜捉拿歸案,從此秦檜也離開了都城。

當然這個版本只是激憤之辭,從現有的證據看,人們更傾向於,秦檜的確反對了立張邦昌為皇帝,並寫了信擁立趙氏,才被金人捉拿歸案。但不管是哪種情況,秦檜的這封信註定了他要和皇帝一起被金軍帶到北方,這才有了後來他的返鄉與擔任宰相。可以說,南宋高宗的一系列事件都發端於秦檜這一天的“英勇之舉”。

吳革叛亂——宋軍的最後一次努力

當大部分人都諂媚地等待著張邦昌擔任皇帝時,也並非沒有反對者。在所有反對者中,最有能力的是以統制官、宣贊舍人吳革為首的一群青年軍官。吳革曾向孫傅提議不要將太子送給金人,而是換一個孩子。在送出城的過程中將孩子摔死冒充太子的屍體,再把真太子偷偷藏起來或送走。但他的提議沒有被採納。這一次,吳革等人密謀於三月初八這一天發動政變。他們最主要的目標是範瓊等親金將領,由於範瓊掌握軍隊,也是最配合金軍的人,要想政變成功必須首先將範瓊等人殺死。殺死城內的親金將領後,就可以爭取城內所有軍隊和百姓的支持。然後,再命令軍隊從所有城門出城,列成兩個主要戰陣,與劉家寺和青城的金軍兩營對壘,劫掠金軍營地,將二帝迎回。他們還製作了蠟丸送出城外,期待與城外的勤王部隊裡應外合。

參與謀劃的還有呂好問、馬伸、張所、吳倫等人。一位叫作左時的人寫了三封檄書,第一封指責金人侵略,第二封指責百官貪生怕死,第三封指責人民不反抗。從這三封書信中,也可以看出策劃政變的是一個激進團體。吳革等人之所以制定這個方案,是因為這時恰好有消息,四方勤王的人馬快趕到了。金軍的大部隊都派到四方打仗去了,留在寨內的只有不滿萬人。這就給了城內可乘之機。

但即便這個消息是真實的,方案可行性也很小,要想從戒備森嚴的金軍營地中將二帝救出,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也可以看作北宋武將階層做出的一次絕望掙扎。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但接著,意外就出現了。在吳革等人做準備時,有人探得消息:有五十輛車從青城出發向東走了。吳革立刻想到這是金人把皇帝轉移了,慟哭不已。如果皇帝離開了,那麼一切策劃都失靈了。

但實際上,吳革的猜測是錯誤的,皇帝一直在青城待著。可這個錯誤消息的確影響了吳革的準備工作。

到了三月初六凌晨,有內官聽說張邦昌三月初七就要登基,已經坐不住了,他們殺掉了妻子及其他家人,燒燬了居所,聚集了數百人,一起找到吳革,表示當天就要起兵。這時密謀已經公開化了。吳革考慮到事情已經暴露,不得不發,只好披甲上馬,向北面的咸豐門殺去。到了金水河,已經是黎明時分,周圍都是範瓊的人。範瓊並沒有強行攻打吳革,而是叫人假裝吳革的同黨,把他騙下馬,和他的兒子一起,出其不意將他斬首。吳革死前顏色不變,破口大罵。他死後,與他起事的數百人都被殺戮在金水河畔。

冊封大戲——張邦昌登基

伴隨著範瓊鎮壓了起事,冊封大戲正式登場。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三月初一,一直在金軍營地裡當人質的張邦昌終於要回汴京城了。

在送張邦昌回城的過程中,金軍的首要任務是保證張邦昌不會被殺死。他們早早地向城內放了風:交割的時候是個活的張相公,如果交割之後他死了,不管你們找什麼藉口,都是你們殺了他。金人沒有明說後果,但人們都知道這樣的結果就是屠城。

城內的官員們最犯愁的,是應該按照什麼禮節迎接這個“未來的皇帝”。最後決定,既然他還沒有登基,還是按照宰相的規格來接待。

在尚書省安頓下之後,百官們按照金人的意思請求張邦昌當皇帝。不想張邦昌回來後,立刻宣稱病了,連飯都不吃。眾人把他逼急了,他就反問說:“你們都怕死,就趁我不在把這個名頭送給我,這不是來害我嗎?我要答應了,不是大禍臨頭嗎?”

人們原本以為,張邦昌在金軍營地時早就答應了當皇帝,現在才發現,張邦昌是剛剛知道這件事。在金軍營地時,最初他對於百官推戴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後來,元帥們把百官的推戴信給他看,他大驚失色,表示這可不行,如果逼迫他,只有自殺一條路。金人只好換了一個辦法,表示準備立趙氏太子為皇帝,由張邦昌當宰相,監督盟約的執行。張邦昌這才答應了進城。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三月初二,金軍再次來信催促,表示給城內三天時間立張邦昌,否則立刻屠城。被百官們逼急了,張邦昌就拔出佩刀來要自殺,嚇得人們趕快將他攔住,哭著說:“相公你怎麼在城外不死,偏跑到城裡來死?你這不是害了一城的生靈嗎?”事出無奈,張邦昌只好答應下來,表示自己是以九族性命換取一城人的性命。

三月初七,冊封大戲正式登場。張邦昌從尚書省門口痛哭著上馬,到了西府門,假裝頭昏要摔倒了,立在馬上待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繼續痛哭。到了午時,有人將他引到了宣德門的西門闕下馬,進入幕後,在那兒他繼續哭泣,但沒有耽誤換皇帝的衣服。

金人派遣了五十多個使者,使者們穿著紅衣,拿著冊封文件。張邦昌從幕後出來,在御街上朝著北面拜謝,舞蹈。在隋唐兩宋時期,官員拜見皇帝除了跪拜之外,還有一個環節叫作舞蹈,可能是官員向皇帝做一些代表尊敬的動作。但這些動作卻已經失傳了只留下了“舞蹈”這個名字。

張邦昌向北舞蹈,表明他認可金國的正統身份,自己雖然貴為皇帝,也只是金國的附庸。

接著他跪下接受冊寶。金人冊封他為大楚國皇帝,接受北宋的半壁江山。首都也不再是汴京,而是遷到了金人暫時不感興趣的長江流域,以金陵(現江蘇省南京市)為都城。

張邦昌拜謝之後,金人作揖別過。但張邦昌沒有坐皇帝的正座,而是叫人在西側又放了一把椅子坐下,接受了百官的朝賀。不過百官要下跪時,他立刻傳令,表示自己是為了生靈才這麼做,並不是真要當皇帝,請不要拜。但王時雍還是率領百官拜過,張邦昌一看連忙轉身面向東拱手站著,表示沒有接受。

當天,消息傳到青城的宋徽宗耳中,太上皇立刻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定了,他必定被金人裹挾而去,正傷心的他泣下沾襟。第二天有人向他獻了兩句詩:“伊尹定歸商社稷,霍光終作漢臣鄰。”意思是張邦昌必定會把皇權交還趙氏,太上皇邊讀邊罵:“等他把社稷還回來,我已經跑到比龍荒還北面的地方去了!”為了表示無心當皇帝,張邦昌還做了一系列的規定。雖然皇宮主人換成了他,他卻只當一個皇宮的暫時保管人,不登正殿,又罷去了繁複的皇家禮儀規定。對於皇帝起居的大內,更是連門都不進,直接在各個門上貼了封條,寫上“臣張邦昌謹封”。他不受通常的朝拜,百官見他不用山呼萬歲,談話時也從來不說“朕”這個皇帝的專用名詞,而是用“予”來代替。由於有人將他的命令說成“聖旨”,他還專門下了一道命令,規定不準說聖旨,只准稱“中旨”。總之避開一切可能讓人誤會的稱謂。

只有一個場合,張邦昌不得不繼續演戲,那就是金人在場的時刻。有時候,張邦昌穿著常服與宰執們議論,雙方以名字相稱,突然間,金人來了,他就立刻進去換上皇帝的服裝。就連衛士都說:“以前戲子演雜劇時都裝作假官人,今天張太宰就是這樣的一個假官家。”

不過,金人對他卻非常有禮貌,元帥們下令,金使覲見張邦昌必須按照以前對待宋朝皇帝的禮儀。於是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在即位之前是張邦昌朝金人鞠躬,現在金人都是在臺階下拜見張邦昌。張邦昌有些不習慣,告訴金國使者可以隨便一些,金使表示如果不這樣,回去元帥會殺了他們。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

在張邦昌與群臣們演戲時,金軍卻開始準備撤離了。他們的軍隊也是各個部落拼湊的,現在也急著回北方。但在離開前,還需要做最後一次嘗試。三月十五日,張邦昌親自前往青城與金國元帥們會晤,他帶著七件事前往:

第一, 不毀趙氏的陵廟;

第二,不要繼續搜刮金銀;

第三,汴京城牆上防禦用的樓檜不要拆掉;

第四,既然定都金陵,但要等那邊建設完畢,三年後再搬遷;

第五,金軍於五日內班師回朝;

第六,張邦昌的國家叫大楚,他就叫大楚皇帝,不再另立廟號;

第七,他需要犒賞軍民功臣和大赦,但這個國家已經一窮二白了,需要金軍支援一點金銀作為犒賞之用。

元帥們全都答應了下來。張邦昌見元帥們答應了,又提出了新的請求。他提議金人扣押的官員已經太多了,帶回去也是累贅,不如放回一些,他的名單上包括馮邂、曹輔、路允迪孫覿、張澂、譚世勣、汪藻、康執權、元可當、沈晦、黃夏卿、郭仲荀、鄧肅以及太學、六局、秘書省中用不著的官員。金軍也答應了。但張邦昌提出的另外五人,金軍沒有答應,他們是何㮚、張叔夜、孫傅、秦檜和司馬樸,這些人大都是反對廢黜趙氏的,他們必須與趙氏一同前往北方。他們的家族成員只要能抓住的也全部在遷移之列。

直到三月二十三,金人將釋放人員送回時,才正式發佈告示,宣佈豁免了剩餘的金銀。這一天放回的人有數千之眾,除了官員,還有百姓、僧道等。張邦昌作為一個傀儡政府,對於汴京城的保護卻比宋朝兩位皇帝還多。

等金兵徹底撤出後,張邦昌還是毅然還政,獻大宋國璽,請宋哲宗元祐皇后垂簾,以發懿旨的名義將皇位禪讓給了逃亡在外的康王趙構。但最後張邦昌仍被趙構以叛國罪處死。

此處令人奇怪的是兩個方面:第一個是張邦昌並不是一心要當皇帝,誰都看得出他是被脅迫的,而且臣子的禮儀也是盡到了;第二個是宋朝歷來有不殺文臣士大夫的規矩,按照宋太祖趙匡胤定的規矩,如果擅殺上書言事者及文人士大夫,“天必譴之”。那為什麼趙構仍然要殺張邦昌,其實道理也不難理解,如果不殺張邦昌,則趙構得位不正,法統不合。因為張邦昌的帝位是金國人廢了徽欽二帝而立的,也就是說趙構不殺張邦昌,也就等於從張邦昌手中接的帝位,金人把帝位傳給張邦昌,張邦昌再把帝位傳給趙構,那趙構的帝位法統就不純正,所以不論張邦昌究竟是奸臣還是忠臣,他最終確實做到了“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

寫在最後

人們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往往有褒有貶,關於張邦昌,也有很多文章剖析其為賣國求榮者。今天寫這篇文章不是翻案文章,因為真實的歷史究竟是什麼樣的,後人根本無從知曉,只能通過有限的史料去“推測”而已。

關於張邦昌的悲劇,我想表達的是北宋後期,常常由主戰派主持政局。在和平時代最大的智慧是如何避免戰爭,但這個智慧是主戰派沒有的,他們總是不斷試圖把和平的國家拉入到戰爭軌道,並導致了與北方的衝突。可一旦戰爭爆發,北宋的軍隊總是無法獲勝。一兩個敗仗之後,主戰派下臺,換成了主和派。不幸的是,當主和派上臺時,卻往往是戰爭的硝煙已經升起,必須依靠軍隊去保衛國家的時候。到了這時,最大的智慧是如何全面調動軍事力量打勝仗,可這個智慧是主和派缺乏的,他們不僅不加強防禦,還總是在關鍵的時刻拖前方將士的後腿,造成軍隊更加被動。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對於任何國家,軍事行動的原則都應該是:不輕易言戰,戰則必死戰。但北宋卻正好相反,最需要和平時主政的是鷹派,最需要抵抗時,在臺上的卻是鴿派,這種錯位讓北宋無力應付一場全局性衝突。

而南宋高宗趙構也許吸取了這個教訓,當他決心與金國談和時,岳飛之死也就不可避免了。既然要求和,那就殺掉主戰派的主心骨吧,哪怕罪名“莫須有”。

“以九族換取一城生靈”——一位“民選”皇帝的戲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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